“三皇子是龙脉,事关皇家威严,这是国事,三皇子又为尚书之首,事关朝廷动荡,此为官事,臣又为监察百官,臣不敢不问。”
眼见皇帝的脸黑了下来,薛源平站起身,指着御史大夫的鼻子骂到,“俞谷风,你放肆,以下犯上,当我们一众大臣死了吗?”
“行官事,何犯啊?莫非薛太尉也能管起我们御史台的差事?”
“吵什么!”皇帝嘭的坐在龙椅上,声音从鼻子里发出,“太医署你好好跟御史说说,三皇子怎么了。”
太医脸上有难色,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了上来似的,抬眼瞥了一眼御史,咽了一大口口水,慢吞吞的说道,“三皇子邪气入体已深,负寒症已久,据太医署二十一名太医合诊,每逢烈日,阳邪对冲,三皇子身体承受不住,才会晕倒。”
皇帝面上有不解之意,“三皇子尊贵,怎会受得此症?”
“这……”太医被吓到跪在地上,“微臣不知。”
“他不知,臣知。”御史握紧玉篆,面目激动,“此症,乃是曝日底下,畏身寒冰之上,侵入骨髓,每长一寸骨头,便有一寸骨头受寒邪侵苦,三皇子五岁受此症,十五年,每及寒气正盛,寒气对冲,痛不欲生。”
此话使听者落泪,一年光阴,三皇子有半年时间都要忍受疾痛,“此十五载,陛下寒冬因不恭顺等罪,罚三皇子跪在雪地数不胜数。
三皇子是您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陛下,您怎么忍心啊。”
御史大人跪在地上,长涕,心中酸痛,五岁,那么一个小的孩子,在盛夏里被泡在冰水里三日。
一众清流纷纷下跪,齐声喊到,“陛下。”
皇帝眼里闪过暴戾恣睢,双手重重拍在书案之上。
“你说朕狠心,他为朕的儿子,忤逆朕,这就是滔天大罪!”
“试问陛下,三皇子哀民生之多艰,如何忤逆陛下?”御史抹掉脸上的鼻涕,颤颤巍巍的被旁边大人扶起,正了声色,“先帝受余大人监察百官,陛下杀了余大人,任命微臣,将这监察百官的重任交于臣。”
“臣在位七载,殚精竭虑,未敢忘记陛下提携之恩。
然这七载,陛下肆意妄为,重用严世锦等奸佞之辈,漠视皇嗣,暴戾恣睢,臣有弹劾百官之权,但臣今日以下犯上,冒死也要——
劝谏陛下!”
他恭敬的呈上奏折,奏折十二卷,卷卷写着他这些年的苛待谢宿,并着重写了严世锦为官不洁,收受贿赂,行军途中随意拉百姓充兵等罪行,“好个御史台,这是要弹劾朕!”
“微臣不敢。”
薛源平站在一旁,眼中像是有劫后余生之感,眼神嘲弄这老匹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帝都敢弹劾,眼下更是逼着皇帝给三皇子一个交代,还把皇帝最宠信的国师都加进去了。
严世锦眼见不妙,提起衣袍,跪在地上,喊冤道,“陛下,臣冤枉啊。”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片人,头痛欲裂,指着掺进来的严世锦,“你给朕滚,朕现在没工夫搭理你。”
御史大人眼见皇帝还有包庇之意,“陛下,条款列列。”
薛源平总觉得不能让这俞谷风继续嚣张下去,也跪在地上,“臣也要参御史大人一本,以下犯上,冒犯天颜!”
御史回头,看见薛源平,眼中有鄙夷之色。
郭佑坐在后座,听到薛源平的话,晃着脑袋噗嗤一笑,不知是笑谁,“陛下,臣身体不适,请求出宫回府。”
皇帝大踏一步,走至御史大夫面前,“朕是否对待谢宿苛责,总得要谢宿当着你们的面说一下吧。”
“皇帝罚邢,这宫中人尽皆知。”
严世锦跪在一旁,语气阴阴,“三皇子自愿,也未尝没有可能。”
“你!”
“哈哈哈。”皇帝踹开跪在脚旁边的太医署,略有些艰难的从跪成一片的人群中走到大殿门口,“御史大人瞧瞧,你们的三皇子来了。”
御史心中一紧,却未敢移动分毫,只见殿外,盛夏时节,男人却披着狐裘,身上仍冒着寒气,脸上白的已经没了常人的血色,嘴辰干裂,看起来一副垂死模样。
皇帝心中有几分怜惜,本想接过他的手,将他扶进屋子,可那谢宿含腰而跪,嘴中虚弱的吐出字,“臣,拜见陛下。”错过皇帝伸出的手,见他如此不识抬举,皇帝背过手,走到龙椅坐下,倒有几分气定神闲,“谢宿,你好好和御史说说,朕如何苛责你的。”
谢宿闻此,双眼通红,手中紧握衣角,走到御史身边,见他模样凌乱,蓬头垢面,心中不忍,跪在一旁,“陛下,御史年迈,臣请让御史大人落座。”
皇帝一个斜眼,算是默许,曲常侍会意,差人拿了把椅子,谢宿双手将御史大人扶起,半跪在地上替他扫去膝盖处沾着的灰尘,而后面向陛下。
“臣七岁时,不得学,求太子太傅为臣老师,是为不尊,陛下罚臣入冰反省,落得此症。”
“为何不告诉朕?”
谢宿头低的更深“是臣罪有应得,承蒙眷恩,历职郎署,臣不敢叨扰陛下,所以宫中时有不知内情者传闻,御史心正不阿,受人所惑,是臣之罪。”
“御史,你可听清楚了?”
御史忖度片刻,语气生硬,“臣不辨是非,甘愿受罚。”
皇帝话锋一转,“御史监察百官,朕罚你,又要何人来监察,御史心系朕的儿子安危,左右不过是私情,有何需要降罪与尔等啊。”他大手一挥,将那本折子扔到冰台上,暗自保下国师。
这在场之人俱是心照不宣。
只是神仙打仗,小鬼遭难。
御史搀扶着谢宿出门,离远了养心殿才道,“陛下答应了?”
谢宿闻此,眉头紧皱,“是我无能。”
御史听他如此说也是当即明白,纵使心里落寂,还是出声安慰道,“殿下莫要气馁,来日方长啊。”
出了宫门,为了避嫌,谢宿上了马车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府中,还未饮一杯茶,便见尹琪拖着宫中送来的托盘,里面有两块木板,色泽相似,质地也极为相似。
“殿下,这是陛下送来的。”他面上难堪,见谢宿平静的脸上藏着怒意,只好将东西放到一旁。
“还有什么事?”
“云彻在外头求见。”
不提起她还好,一提起她,谢宿当时气的连连干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她给我滚!”
“是,大人。”尹琪有些慌张的退出门外,正了正声色,招呼旁边侍者,让他们赶走云彻。
此时,站在外头的云彻四下张望,见府内迟迟未有人通报,不由得叹了口气,感慨人各有命,摇晃着手中之物,逍遥离去。
却不想在巷子拐角处冲撞了一辆马车,那马夫是个暴脾气,当即骂到,“长不长眼睛,冲撞了我们薛家娘子,小心你的脑袋。”
云彻退到一边,眉毛一挑,努着嘴,不愧是薛家,真是大户,连仆从都这么高贵。
还未等她离开,只听得帐中娘子缓缓开口道,“阿福,不得无礼。”
声音脆灵,听着年岁不大。云彻侧头一看,是个模样极为乖巧的娘子,她面容姣好,眉目清秀,比这金陵大多数的女子生的都要美,她走至云彻身旁,微微俯身,“刚才冲撞了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赔礼。”
那枚玉佩雕工上称,单是这手艺就绝非俗品,薛家那位娘子,出手这么阔绰。
“此物贵重,在下实在受不起。”
“无妨,不如用公子手中之物交换?”那婢子轻轻的摩擦手中玉佩,“公子手中这个小瓶子看的实在可人。”
云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瞧了一眼手中药瓶,一笑,“此物乃是克寒之药,对女子是极好,既然你们小姐喜欢,便给你了,这玉佩在下收着了。”
“多谢公子成人之美。”婢子眉头不自觉地一紧,只觉得眼前这瓶子实在不值,奈何小姐想要,这些时日总是做些让人费解之事,倒是便宜这个人了。
云彻掂量着玉佩,却没想到一个失手,玉石相击,只听一声响,云彻当即蹲在地上,一脸肉疼的捡起玉佩碎片,那婢子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这,这好玉……”
帐中女子,轻声催促婢子,婢子只好气愤拂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云彻何尝不知道是好玉,“这玉佩不知道能买多少酱牛肉,哎,真是没有缘分。”她站起身看着远去马车,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薛家现在未出阁的姑娘眼下只有那日在宫中一面之缘的薛清棠。
那日她潜入伴读院,不见她身影,倒是她那个哥哥一副事先料到般在哪等候她,今日又借冲撞,换走她手中的瓶子。
马车里,少女纤细的手指轻抚瓶身,心中想到,此时的她还没褪去稚嫩,仅用一块玉佩便换得如此宝物,婢子有些不解,轻摇折扇的手一顿。
“小姐,咱们到了三皇子的府邸。”
薛清棠从侧面拉开帘子,瞧见面前气派的府邸,不由得叹了口气,“软音,你将这此物送去,说家父得知殿下有畏寒之症,特寻得此药,此药对寒症有奇效。”
“啊?”婢子摸不着头脑,这药不是刚刚从那个人身上换来的吗?怎么又变成老爷托付的了。
虽然迟疑却不敢耽搁,当即拿着药瓶下了马车。
薛清棠不放心,亲眼看到谢府的侍从将药品送进去,才安心的放下帘子。
回府的路上,薛清棠叮嘱此事不要声张,婢子会意,小姐心属意太子,若是传出私下前往外男的府邸,太子殿下定会心生芥蒂。
云彻刚一从巷子里出去,就见一匹快马从城门直奔皇宫,她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紧紧盯着那人手中之物,那是边关密保,定是有敌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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