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什么、啊……?
这是什么东西……?
阿菱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瞬间脑中有无数色彩斑斓的色块炸开,无数碎片像星星糖一样蹦来跳去,但没有一颗是能被她抓在手里的。
SP,在游戏里,这应该是某种数值吧,代表释放技能的能量条……之类的?
技能、技能……啊,技能。
……技能?
她的大脑大概是想活动起来的,但不知为何,她现在的脑子木得厉害。
周围的声音……很失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和她无关的某种尖啸,怪物一般张牙舞爪地咆哮。
“门打不开,谁锁上了?”
“都闪开,让我把窗户砸了……”
“不对啊,我草,这玻璃打不碎啊!”
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在头颅畸变达到质变以前,挣扎着喊出了最后的警告:“不要说话——!”
下一秒,像是一枚爆裂的鞭炮,伴随着急速飞出的红白交加的内容物,成为戛然而止的死亡回响。
砰。
砰。
一声又一声,分明是沉闷的,节奏却是轻快的,恍惚间仿佛夏夜里正在绽放的一场格外盛大热烈的烟火。
铁锈的味道浓到一定程度,原来是会让人生理呕吐的。
是对“即将变成肉酱一样的自己”的厌恶,是潜意识的预警。
但是,对阿菱也好,那些声音和警告,都像是沙滩上写着的字,在潮水漫上来以后,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脑子、要裂开一样地疼。
【你是否愿意?】
手机屏幕还在常亮着,她似乎无法离开这个页面。
好安静。
周围变得像是死一样寂静。
“啪、啪、啪。”
储文君拍了拍手,既像是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又像是对这场刚谢幕的闹剧发出礼貌而愉快的回应。
她道:“视频已经播完,下面,请听题。”
……视频?
大家恍然想起来,在刚刚的一片混乱中,黑板上的投影似乎播完了什么。
可是……
谁也没注意到,到底播放了什么东西。
储文君环顾一圈,露出了进来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或者说,只是完成了一个鬼气四溢、不带任何笑意的嘴唇上弯动作。
她慢慢道:“请告诉我……视频中的女孩,被锯断了几根手指?A.3根;B.5根;C.7根;D.9根。”
什、什么东西……?
这原本该是引发一片哗然的,但此时所有人都是维持着静默的状态。地上伏倒着数具尸体,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没有人有勇气再打断这场所谓的“考试”。
见无人说话,储文君道:“我给你们十秒钟时间思考。”
“十。”
“九。”
倒数的时间转瞬即逝。
“没有人主动回答吗?”储文君像是生气了,“你们到底在学什么东西,有没有好好认真听课?明明听了课就能回答出来,为什么都像是不知道一样!这对得起我辛辛苦苦的讲课吗!”
她的头发忽然如同蜘蛛一般飞舞起来,伴随着震天的咆哮,鞭子一般击打在黑板上。
啪!啪啪啪!
一个个细密的凹坑随之出现,仿佛雨滴坠落在干涸的沙丘,不一会儿,黑板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哈……哈…………”
储文君松开扶着讲台的手,乌黑到诡异的头发也随之垂落,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她脸色冰冷:“没有人来回答是吗?那我就抽一个人起来吧。”
[去死吧,去死吧……]
激扬高亢的女音又在开始唱歌。
是……储文君的声音吗?
阿菱不太能确定,不过,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变得越来越集中,直到,离她异常近了。
不、会、吧?
少女僵硬着脸,转头看向身边的同桌。
下一秒,储文君的声音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韩令嫣,你来回答。”
韩令嫣浑身一震:“我……我吗?”
她头上的彩虹发卡还在折射着灯光的反射光,看着分外耀眼夺目,和她此刻灰白色的脸相比,这枚死物倒是显得要鲜活得多。
那是阿菱前两天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拿到后高兴的不行,说要天天戴着。
谁也没想到,“天天”的意思是72小时都不到。
韩令嫣死死地捂着嘴,但是,几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抽泣还是从喉咙里溢出。
那好像是想哭泣又好像是哀求,她的视线下意识望向平日里最亲近的阿菱,像是在期待还有谁能够把她从悬崖边上挽救回来。
[果然、哈哈……答不出来,那就去死吧……]
储文君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态,冷冷地下了判决:“韩令嫣,作为学生,你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就不需要呆在这间教室里!”
不——!
阿菱下意识向同桌伸出手,仿佛是想拉着她避开某种即将降临的厄运。
然而少女纤细的指尖,只触碰到了一团温热的——曾经能称呼为“韩令嫣”、但现在只能叫做“东西”——这样的“存在”。
碎裂的头骨片贴着少女的皮肉划了过去,像是刀子割开一般的尖锐的疼痛感倏地游走过去,但很快化为麻木。
嫣……子?——阿菱想,那一刻,她大概是说话了。
她本以为,憋住不出声而已,这应当是很简单的事。
落在她怀里的身躯,明明是偏瘦的体格,却是那么沉重,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鲜红的血迹在顺着断口喷涌,像壶里倾泻而出的水瀑,眨眼就把她的校服染成了猩红色。
布料黏糊糊的,像是一条滑腻的绫缎,在悄无声息地绞住她的喉管。
【你愿意吗?】
——[不要救]
【愿意吗?】
——[不要救任何人!]
被染得鲜红的指尖,无视了耳边尖锐的女音,毅然决然按在了【是】上面。
【很好,那我拿走了……】
【你的‘代价’】
时间暂停一般,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界面上跳出的转盘在飞快旋转,最终,停在了“耳朵”上面。
*
即便是生病最严重的时候,阿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像是有人拿着一根长长的针,从她的耳朵穿了过去,一直扎进她的脑髓里。针上硬质的绒毛在翻搅,把所有横亘在面前的薄膜,都搅成了稀碎的模样。
在一片近乎荒芜的空白感觉后,她意识到,有人在推她。
全身汗津津的。麻木的感觉过去后,她的舌尖才尝到了血腥的铁锈气——她的嘴唇被狠狠咬着的牙尖给割破了。
“菱菱?”
好奇怪的声音,但她一时间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
好半天,阿菱才意识到,那是韩令嫣在叫她。
是活着的,活生生的,比任何时候都鲜活的韩令嫣。
“怎么回事?叫你半天也不听,你耳朵聋了吗?”同桌噗嗤一声笑出声。
见她还在发愣,对方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很亲密地趴过来说了句什么。
“……看……群……”
……她说了什么?
阿菱迟滞地抬起手,压在耳上,抬起,又放下。最终,她确定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她的右耳,听不见了。
墙上的时针,正指向离放学还差数分钟的位置。
她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屏幕上,幽蓝色的光芒莹莹地亮着。
【你用你的行动贯彻了你的言行,表里如一,这很棒!】
【一定要坚持践行你的“准则”,拯救你真正珍惜的东西哦^_^】
下面是一行字:
【SP:35/36】
目前,高一(3)班存活人数:36人。
*
阿菱看着35的数字,忽然间的,一股恶心感漫上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SP掉到零,会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后果吗?
但现在,她也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事了,无视了上头弹出来的“苏洛洛艾特了你”的消息,她站起来,用一种在安静环境下稍大的声音急促道:“储老师今天心情不好,麻烦大家等会儿不要说话,更不要打断她!”
话音刚落,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储文君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猫一般,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韩令嫣惊讶地睁大眼睛:“菱菱你……”
下一秒,她浑身一颤。
嘴唇被死死地捂住,那不是正常的力道。
悲痛、绝望、劫后余生……少女在拼命地对她摇头,眼眶里的情绪实在是过分复杂,她看不懂。
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但并不是为了求救,而是说着“不要过来”。
韩令嫣顿了顿,不再说话。
储文君走到讲台上,这一次,她没有对任何人发出警告——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一双双眼睛看着她,不耐烦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拖堂”。
虽然不知缘由,既然都说了“储老师心情不好”,大家也不至于那么自讨没趣。
储文君道:“占用大家宝贵的几分钟……”
那声音突兀地停住了。
她没有说出本该说出的“大家不介意吧”,而是直接冷淡道:“请大家拿出手机,打开校园一卡通APP,填写一下首页的调查问卷。”
【她果然心情不好哦】——韩令嫣在给她发消息。
【菱菱你怎么知道的啊?有内幕?分享下[八卦]】——这是第二条。
阿菱勉强地回了个“兔兔傻乐”。她其实现在还没真正缓过劲来。视网膜上还时不时残存着血腥恐怖让人想呕吐的画面,一时间她居然有些不敢直视韩令嫣,她怕再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脖子以上空空如也的画面。
刚刚那是梦吗?阿菱乱糟糟地堵上左耳,确认了:右耳没有一丁点声音传进来。
是像黑洞一样的虚无。
如果不是手掌心还有触感,她甚至无法确定“右耳”这个部件是不是存在,好像它直接从她的身上被切走了。
这是……代价?
她机械地点开校园通,正想着不会还要再填一次调查问卷吧,却发现点开后,显示的是“你不能重复填写”。
反倒是下导航里,“我自己”的位置有一个红点,仿佛是引诱着她点开似的。
她偏头去看韩令嫣。
同桌的界面是正常的。此时此刻,对方正在无知无觉地填写信息——阿菱没有偷窥其他人**的**,于是,她把头转了回来。
在轮回的人,似乎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
以及,她的耳朵会恢复吗?还是说,以后都只能如此了……?
[救人只会倒霉一辈子。]
似乎有人伏在她的右耳边,这样喃喃低语。
这听着像是一个地狱笑话: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可以听见幻听。
她机械地点开“我自己”。跳出来的是她的学生照,黑发齐刘海的少女一脸柔和地看着镜头,唇角边啜着浅浅的笑,像是“温柔”二字的最佳呈现模板。
*
【姓名:邹菱双】
【性别:女】
【简介:毗浮高中高一(3)班的学生,邹写容的养妹。性格温柔,擅于替别人着想,有时候这种“我得替别人解决烦恼”的自发执念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奇怪的是,这样热心善良的她跟谁的关系都不错,但似乎又都差了那么一点。
仔细想想,班里似乎没有人是她的真心朋友,大家始终都和她隔了一层。
这其中,也包括了她的兄长。
真正的她,和哥哥认知中的妹妹形象,到底有多少差距呢……?
她真正想祈求的,又是什么呢?】
【身份:眚牲】
【特殊效果:是祭品,也是唯一可以和眚神沟通的灵体。具体触发的效果待开发。】
*
……这个界面,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原来的校园通并不是这样的,而是普通的“请假”、“查询成绩”等等。而现在,这些东西全都消失了。
不准人请假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一段莫名其妙的点评——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菱有些不舒服。这段话很是高高在上,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傲慢之意。
另外,这个所谓的“身份”也很刺眼。
眚牲。
上头贴心地标着拼音:sheng(三声)sheng(一声),旁边还配有一个会发声的小喇叭。
但这个词具体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知道。不过,这不妨碍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夸奖人的。
“唯一可以和眚神沟通的灵体”——眚神,是说一直在她耳边吵闹的声音吗?
[你在说什么呢?吵闹?]
那声音顿了顿,忽然变得狂暴起来:[不会是在说我吧?]
……好吧,只是有点吵,没有到“吵闹”的地步。
[这还差不多。]
……这个神似乎有点不太聪明。
阿菱面无表情地退出去,尝试搜索“眚”的含义,但网页始终打不开。
她转而拨打报警电话。
那声音忽的变得低沉下来,充满了引诱的意思:[你需要做这些徒劳的事情吗?听听我的话吧,只要放弃无关紧要的人,你就可以活得很舒服……很轻松……]
[人命比杂草都贱,你以为珍贵的东西,哪有那么重要呢?]
[你应该利用你的天赋,想想怎么杀死更多的人,好让你在这场考试里取得更大的优势……]
阿菱想了想。
所以说,这场考试,死的人越多,对活着的人会更有利。
也就是说,它会用某种方式,鼓励人接下来多杀,大杀特杀。
[呃……!]对方倒抽一口气,仿佛是受了某种惊吓。
什么啊,原来神可以听见她在心里说话啊。
[……]
神不说话了,不知道是断联了还是心虚地藏起来了。
嘟……嘟……嘟……
电话一直是未响应的状态,也算是在阿菱的意料之中。
这整个教室,似乎被某种怪异的力量隔绝了。
想来也是,都能让人的脑袋凭空像摔碎的西瓜一样爆开了,阻隔人去报警也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阿菱很担心,哪怕警察到了,也只是多一些尸体罢了。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手机“嗡”地一声。
【通话时间 0:01】
电话……接通了。
“馥海公安,有什么事?”接线员干脆利落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
刚刚还在装死的神,忽然又吵闹起来——
[挂电话!不!要!求!救!]
[你没有任何义务去救别人的命。]
[所有人都该死……]
韩令嫣稍稍偏过头,面露疑惑——她大概是在奇怪,为什么阿菱一直鬼鬼祟祟地蹲在桌子下头。
她约莫是听不见阿菱耳边这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叫唤声,但也没多问,只是下意识侧了下身,试图用胳膊和腿挡住在假装捡东西的好友。
被大块的阴影覆盖,阿菱难得有了些安全感。她颤抖着手,死死压着左耳的蓝牙耳机,用尽量小的声音道:“毗浮高中,高一(3)班,救救我们,我们被劫持了……”
“劫持?”接线员的声音听着没什么紧张感,反而笑了一声,“小朋友,你是不想上学吗?我们警力很匮乏的,不要开玩笑哦。”
阿菱的声音抖得不像样:“不是玩笑,我发誓,我发誓!”
大概是少女的声音实在听着异样,接线员收了笑声,认真道:“对方有几个人?”
“一个……目前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那有带危险品吗?刀具,或者枪械?”
“没有,但她的头发能把黑板砸出坑……”
“噗嗤”,对方发出了显而易见的气音,但很快又用严肃的口吻道:“知道了,那我再重复一遍,只有一个人,没有带任何危险品,而且,她只是站在讲台上安排你们考试——是这样吗?”
墙上的时钟还在继续走着,距离放学(开考)的时间,已经只剩一分钟了。
想到这里,少女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求求你们,快点派人过来……”
“好的,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听到这句话时,少女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到……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难以置信的懵和震惊。
“对,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啊。”
不知为何,背脊在变得越来越冰凉,伴随着难忍的被注视一般的冰冷,仿佛有蚂蚁在上面爬行。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冷风,阿菱的头脑忽的清醒了一些。
好奇怪,她刚刚,似乎没有说“站在讲台上安排考试”之类的话吧……?
为什么,接线员会知道这件事呢?
韩令嫣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她在看着阿菱的上方。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阴森,尖锐地大笑起来:“她……不就在你旁边吗?”
覆盖下来的那片阴影,像是被风吹动的枝叶一般,缓缓地摇晃起来。
那是……一个细长的椭圆形状的投影。
阿菱缓缓地抬起头。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逼迫她望过去。
她无法反抗。
深深的阴影里,出现了储文君逆着光的脸。阴沉的、格外冰冷的,轻视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储文君在她的座位边。
储文君在讲台上。
这两点并不冲突。因为,储文君的身体留在讲台上,脖子却是像吊藤一样,顺着天花板上的灯管一路攀爬,直至垂落在她的背后。
那张只有脖子的脸,在凝视她,灰白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发出了毋庸置疑的审判的声音:“你想逃到哪里去?现在是上课时间,学生不能擅自离开教室……不学习,就去死!”
心脏是木的,手脚冰冷到极致,少女煞白着脸,一言不发。
“你不会指望,谁会把你从苦海里救出来吧?
“没有人。”
在极致死寂的数秒后,教室里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耳边传来了低低的警告:“这是第一次,邹菱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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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晋.江首发(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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