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周怀瑜就是周怀瑜，她活生生站在那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
由不得我无视。
她每靠近我一次，我就更喜欢她一点，周怀瑜是个温柔的人，就连灵魂也是温热的，在我寒气四溢的心上灼出一个洞，扔了个种子进去。
种子慢慢生根发芽，我越是抗拒，它越是将根系缓缓延展，肆无忌惮开疆拓土。
我躲着她，再也不坐靠窗的位置，实验课上，她来迟了，坐在我旁边，我感觉自己头皮都麻了，身子僵硬。
脑子里转过好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一个是：完了我没洗头。
我僵了整整一节课，操作时候手里握着鼠标不知道怎么做。她忽然凑上来，问了一句：“不会吗？”
未等我说话，她的手伸向鼠标，即便我缩手飞快，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手背仿佛被烫到了一样。
她没有注意到我慌乱的样子，只是敲击了几下键盘，点了下鼠标。
“好了，就是这样。你没有看清楚的话我再演示一遍。”
“不用不用，我看清楚了。”
她笑了笑，我又补了句“谢谢”。
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唇角微微翘起，唇色不深，唇珠圆润饱满。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抑制不住地呼吸急促起来，还好我演技不错，应该掩饰的还不错。
“莹莹，有不会的地方得问别人，”她抬头环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很是严肃地看向我，“千万别因为不好意思，一个人琢磨。”
我抿唇，脑子因为那声“莹莹”一片空白，偷偷看向身侧人。
她皱着眉，一边盯紧屏幕一边轻声叹气，仿佛我的作业是一坨，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我默默低头，心想果然刚才想多了，周怀瑜对谁都热情。
以后千万别再自作多情。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她忽然说话。
“啊？”我愣住。
周怀瑜好像有些不耐烦，语速很快:“最近学校有变态混了进来，你以后别太晚单独出门。”
她迟疑一瞬，道:“如果需要，打电话给我。”
我自觉太麻烦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知道啦，我以后都早些回去。”
*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周怀瑜穿着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没有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她低头抵住我的额头，呢喃着：“莹莹，不喜欢我吗？”
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我，我看到她饱满的唇，颤抖着用食指轻轻摁住她正要说话的嘴巴，她抱着我，姿态愈发亲昵，我感觉喉咙发紧，紧张的想哭，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醒了，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半。
想起方才梦里种种，我默默长叹口气，连脖子都在发烫。
我才是那个变/态吧，居然在梦里这么亵渎一本正经的周怀瑜。
*
快要期末考试，学委给我们这几个转专业的同学拉个群，每天发学习资料。
还有一些手写的笔记，柳体的底子，我偷偷瞟过周怀瑜的笔记，记下了她的笔迹。
这是她的字。
我手中的电容笔碰到屏幕上，发出响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矬字，默然无语。
考试结束后，我一边订机票一边走路，猛地撞见个人，好在对方万分敏捷，及时避开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抬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一声陌生的笑钻进耳朵。
“怀瑜说你冒冒失失的，果然是这样。”
我抬头，周怀瑜看着我，笑得有些无奈，她身边那个似乎是广电系的同学。
周怀瑜看着我，笑着说:“走太急做什么？”
我窘迫回应:“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她没说话，顿了一下:“吃饭了么？一起？”
手机屏幕上，是唐媛发来的消息。
“莹莹，我给你点了外卖，是我们上回吃的三文鱼彩虹饭！”
我看了眼周怀瑜，她唇色很淡，却不显苍白，反而中和眉眼英气，显得格外温柔。
鬼使神差，我点点头。
一路上，那位广电系的女生都在同我说话，反倒是周怀瑜在一旁一声不吭。
我想起唐媛很不喜欢其她朋友在我面前亲昵，用她的话就是“这个人抢我闺蜜”。
这人对我这么热情，冷落了周怀瑜，她该不会不高兴吧？
我悄悄抬眼，发现周怀瑜压根没看我，目不转睛望着前方，身子比站岗还直。
“我叫洛衡，久仰大名沈同学，怀瑜和我提过你好多次，”她顿了一下，笑嘻嘻用手肘撞了下周怀瑜，“当然啦，她从小到大都特别有责任心，对同学可好啦。”
“怀瑜细心，说转专业的同学前面落了不少课，熬夜整理资料和笔记，要我说，她哪记过笔记这种东西，高中那会就懒得要死，老师让她动笔，她说都记脑子里了，没想到上了大学忽然变得勤奋。”
周怀瑜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她:“洛衡，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
洛衡讪讪闭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行行行，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我看不清也不敢看周怀瑜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这样熟稔地同我说话，我也不敢和她肆无忌惮开玩笑。
我看了眼洛衡，忽然有点羡慕，有点嫉妒。
*
放寒假的日子，我见不到周怀瑜，每天都在想她，可是我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除夕夜，十二点整，周怀瑜发来一条消息。
“沈莹，新年快乐!”
我紧紧盯着那段字，仿佛要把它们看出花来，思来想去只能回一句：也祝你新年快乐!
周怀瑜，周怀瑜……我心里默念无数遍，可我却不敢写出这三个字，仿佛白纸黑字，字迹一旦落下，那些心思就昭告天下了。
书架上放着施拉姆，转专业的事半点也瞒不住。
我爸妈勃然大怒，尤其我父亲。
他有十天没有理我。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你不喜欢至少和我们沟通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有用吗？沟通有用吗？我说了只会让你们警惕起来想尽办法阻挠我，除此之外我还能得到什么？”
我爸气得坐在沙发上，“长大了好啊，翅膀硬了，觉得我们对你不好，想要自由。”
“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由着你，十一岁要一个人去西藏找你小叔，你妈嘴上不说，偷偷找人跟着你，提心吊胆半个月，初三非要休学去国外散心，我们也由着你去，你小舅舅那会忙着博士毕业，还肯抽空陪你，上高中，我们要送你出国，你不肯，说什么女孩子凭什么不能从政，非留在国内，让你爷爷怎么培养你堂哥就怎么培养你，你爷爷也是顺着你，夸你有志气，我看你是想一出是一出，净知道折磨我们。”
我低下头，没敢再吱声。
“全家都顺着你，纵着你，养出来你这个性格。”我爸摆摆手，捂着胸口回去，“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
我要求开学自己去学校，但是他们不同意，坚持来送我。
我爸板着张脸，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这儿留两天，跟你们院长和系主任吃顿饭再回去，小孩子整天做事没个定性，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妈少操点心？”
我活像被念咒的孙猴子，懒得再听我爸叨咕，等到了地儿忙不迭跑下来。
“莹莹?”
我愣了愣，脸不由自主热了。
周怀瑜看到我父母，点头：“叔叔阿姨好。”
声音有些不太像她的活泼，和素日沉稳的声线不太符合，但是活力满满，确实很讨中年人的喜欢。
我爸微微颔首，一直没说话的妈妈笑了笑：“你是莹莹的同学吗？”
她点点头，“我是周怀瑜，是莹莹的朋友。”
我愣住，我们，是朋友吗？
*
我爸妈离开后，我跟她一起去宿舍。路上遇见洛衡，她看上去心情蛮不错，用一种揶揄的口吻道：“我们班长跟我打初中起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逢年过节都是我给她发祝福，她敷衍地回一句，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收到周大小姐的祝福哪。”
我看向周怀瑜，她死活不肯对上我的眼神。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些什么？
我跟唐媛说：“我决定了，我要追她。”
唐媛在那边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去吧。”
一个月下来了，我觉得根本不是我努力让周怀瑜喜欢我，而是我越来越喜欢周怀瑜。她的杏核眼，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我甚至可以在心里勾勒出她清晰的图像。
这一个月里，她也没有排斥过我的靠近，以一种近乎纵容的态度，默许我的所有试探。
我觉得是她在引诱我沦陷，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她只要站在那里，我就满心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