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下雪,却依旧冷。
苏云的手脚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他被冻得毫无知觉,木木地看向费憬深。
接着他低垂着头,继续机械地捞戒指。
费憬深又叫了遍他的名字,苏云没有回答,手继续伸进池水中。
费憬深脱了鞋袜,踏入冰冷的喷泉水池,一把抱起苏云。
苏云挣扎着,“你疯了?万一被沈廷敬看到,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费憬深一言不发,把苏云抱出了温泉池水,走进空无一人的宴厅,把他放在椅子上,用准备好的毛毯擦拭着苏云的手和脚,再塞给他暖手袋。
“这里是顾平的地盘,人都走了,没有人敢随便进,放心。”
费憬深眷恋地抚摸着苏云的脸颊,转身走出宴厅踏进喷泉池中,替苏云捞着戒指。
苏云坐在宴厅,通过落地窗愣愣地注视着池水中的费憬深,看着他一次次弯腰触碰池底,寻找戒指。
看累了,就用两只脚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费憬深看。
许久后,戒指被费憬深找到了,他离开水池走向苏云,把戒指塞进苏云的口袋里,而后蹲在苏云面前,看着他。
“在想什么?”
费憬深擦干手,碰触着苏云额头前的发丝,撩到一旁,再握着苏云的手。
两人的手都是冰冷的,费憬深端起苏云的两双手和他哈气,试图搓暖。
苏云凝视着费憬深,心中那杆天秤不听话地再次向费憬深倾斜,再倾斜。
费憬深总是这样,是蜜罐里的糖,在他最苦涩难以支撑下去时,总能品尝一丝甜。
费憬深身体往前倾,吻着苏云的额头,把苏云抱起,让苏云靠在他怀里,“别怕,有我。”
苏云蹭进费憬深的抱中,他心里有无数个惊惧害怕,在沈家的每一夜他都睡不好,但只要费憬深能哄哄他,似乎一切又都能变好,那些害怕无助都被他的一句“别怕,有我”给冲淡。
渐渐地,苏云睡着了,费憬深一直抱着他,安抚着他。
天渐亮,苏云被费憬深的手机铃声吵醒,他窝在怀里没有动,听着费憬深接通电话,听着那头传来黏腻的女声。
接着费憬深把他抱在沙发上,在他身上盖上毯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云坐起身,呆呆地望着费憬深离去的方向。
费憬深是蜜罐里的糖,糖的甜味在嘴里一瞬即逝,不会永久留存。
……
上午九点,苏云准时抵达办公室,处理着今天的工作。
他看起来极其正常,一点儿也不像最晚泡在水里一晚上的模样。
只有陆洋发现了他的异样。
“苏哥,又病了?”陆洋见状,道:“我去楼下帮你买点药吧,你一会儿请假回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去处理。”
苏云拒绝了,“早上买了药,吃过了。”
“这怎么行,你又不是铁做的。”
苏云还是拒绝,“哪有三天两头请假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请假。
下午沈廷敬前脚刚到办公室,后脚苏云便把沈廷敬需要的戒指交给沈廷敬。
沈廷敬瞥了眼那枚戒指,拿起重新套在无名指,“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苏云低垂着眼眸,是个认错的姿态,“我看管不理,账本什么时候落入其他人手里,程林什么时候有异心,我都没有察觉到。”
沈廷敬满意地点头,当他的下属就该有这觉悟,又装作无意问,“听说程林死了?哎,太可惜了,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我还听说她有个五岁多的女儿,可怜。”
苏云喉结上下滚动,胃里翻滚着恶心,被他强行压下。
今早顾平告诉他,这事十有**是沈廷敬做的,就算警方有怀疑需要彻查,也根本算不到沈廷敬的头上。
[我偷偷去看过现场,那劫匪从前犯过罪,一直被通缉,沈廷敬借此给他家人一笔钱,要他做这件事,反正他左右也是死刑,再死个人也不会减刑,干脆就搏一把,能让家里人过得好。]
[啧啧,藏在深处让人抓不到把柄。话说得罪沈廷敬的下场都不好过,他前一任私人秘书莫名其妙自杀了,很难保证里头没有什么猫腻。]
顾沛说这话时,眼神扫向苏云,暗示的意味明显。
可他又能怎样?他已经是局中人。
苏云吐着气,缓缓道:“是很可惜。也是她活该,背叛了沈先生。”
沈廷敬很满意他的回答,“不愧是我挑中的人,忍辱不惊,比我那两个儿子优秀许多。”
办公室的氛围松快了些。
沈廷敬和苏云谈了会儿公司方面的事,打开手机滑动了会儿,意味不明地笑着:“费憬深今天给公司上下买零食买奶茶,他一天天真够闲的。”
收起手机,瞥了眼苏云说着,“以我现在的身体,也不知能撑到几时,沈一成是彻底得罪了公司上下,想要他回公司得费好一番功夫。我这儿子我清楚,他没出事之前我还能扶起,现在出事了,再想接替我的班,怕是难。”
苏云聆听着,反反复复琢磨沈廷敬的意思。
“底下的人多次暗示我,如果我倒了,是由我家族内部挑个人接任,还是交给高层外姓人,又或者是专门接管大型公司事务的代理人。”
“你觉得,我怎么选好?”
以苏云的判断,沈廷敬是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与血缘无关的人,更加不会选择代理人接管,只能在沈弛和费憬深之间选一个。
沈一成被费憬深强制出局,沈弛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因为揭发沈一成的事,兄弟俩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沈廷敬不会选沈弛。
唯一的选择是费憬深。
沈廷敬突然问他,是想暗示什么,还是另有打算?
苏云斟酌了会儿,道:“沈弛先生管理公司多年,经验丰富。费先生年纪轻,多锻炼未来也能担此大任。”
沈廷敬收起目光,轻笑:“你也选不出来吧。”
“我那弟弟,心比天大,我不在,指不定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模样,指望不了他。至于费憬深……”
沈廷敬微妙地停顿。
苏云藏在本子下的手,偷偷握紧。
“至于费憬深,”沈廷敬冷笑,“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这次阿成被害,我隐约察觉他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否则那些媒体为什么这么快就能知道?”
苏云掐着手掌,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平缓的带着惯常的冷淡,出声:“这事我处理得不够细致,的确有人比我们更先一步清楚内情。费先生和媒体走得近,他嫌疑的确最大。”
“不错,你很敏锐。这小子时而在我面前装傻,时而背着我干出点意想不到的事,打得一手出其不意,又是我亲生儿子,的确是很好的继承人人选。”
沈廷敬紧跟着话锋一转,犀利地目光盯着苏云,“但我宁愿选沈弛,我不愿选他。”
苏云的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自然地道:“费先生思维跳脱,又是明星,的确不合适。”
沈廷敬忽然大笑,“你啊,怎么反倒糊涂了?他是明星更能稳定股市,这么多粉丝拥护,只要不出现致命性的新闻,媒界商界都能为他所用。”
“那沈先生顾虑的是?”
沈廷敬眼神变得玩味,“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姓费?”
苏云摇头。
他只清楚,费憬深七岁带回家后一直姓费,随着他妈姓,听说沈廷敬嫌弃他,才一直没有改姓。
“他小时候冤枉阿成把他推入冰窟,阿成那时也没少冤枉他,两人算是扯平,所以我稍稍惩罚了阿成。”
“兄弟间矛盾激烈,我想着俩兄弟分开会好些,当时憬深哭着求我不要赶他走,我同意了,但有个条件。”
“我要他改姓沈。”
苏云有些意外,这和他听到的故事截然相反。
“你也觉得是我不让他改?你错了,是费憬深自己不愿意,他说他要留着他母亲的姓活在这世界上。”
沈廷敬眯着眼睛,“苏云,他恨我,如果公司交给他,这公司能不能姓沈,都是未知数。”
从沈廷敬办公室出去,苏云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他呆坐在办公室里,心思繁复。
沈廷敬与费憬深两人的原来症结在这,如果现在告诉费憬深只要改掉费姓,再好好地与沈廷敬推诚置腹,或许沈廷敬能重新审视他,把公司交给他管理。
那他和费憬深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会就此结束?
末了,苏云失笑地摇头。
沈廷敬的心思不可能那么好猜,对费憬深的怀疑嫌隙也不可能那么快化解。
苏云点开手机,在信息界面上打字,把今天沈廷敬的话简短地告诉顾平,发送后把信息删了。
沈廷敬最近越来越多疑,他们必须更加小心。
关掉手机丢在桌面上,才发现桌面多了一保温盒。
正奇怪保温盒是哪里来的,陆洋推开办公室的门解释着,“是费先生让人送上来的。”
苏云惊得抬起头。
“苏哥别吃惊啊,是我让费先生送过来的。费先生今天和公司有事要交接,事情堆在我的头上,我顺势说最近很多人感冒了,费先生就问谁感冒了,我就说是苏哥你。”
“费先生说他也有点着凉,让家里的保姆煮了姜汤,多煮了好多,正好可以给你带一份。”
“哦,替我谢谢他。”苏云淡淡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加快打开保温盒。
“那苏哥赶紧喝吧,我去看看外头的电脑,今天有一台电脑死机了,他们总是修不好。”
陆洋出去了,苏云才把保温盒里夹着的一张纸摊开。
纸因为保温盒的温度,还是热热的,上面写着:【好好休息。】
苏云把纸放进兜里,找了个借口去一楼前台处。
他看着费憬深一行人下来,路过前台,手里还提着一盒一模一样的保温盒。
苏云稍顿。
下午下班前,苏云的电脑弹出了条内娱新闻,当红小花穆悠悠举着保温盒拍照,保温盒与苏云的一模一样。
晚上八点,苏云加班结束,提着保温盒从办公室离开。
路过垃圾桶时,把没有动过的保温盒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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