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19章 紫璇宫内,被相看

常苒直在此半日,方引内宫而去。芷兰却被要求,原地等待。过一朱漆大门,门上满是铜钉,而后便在甬道中绕来绕去。前期还悄记路线,后来便也记不住了。仿佛每条路一般模样,只经过的宫门牌匾各有不同。

不知走了多远,才停在了一处宫宇之前。朱红的大门敞开,映出了两步之远的影壁墙。满是珠宝玉石装饰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

未等细看,边上便出来另一个婆子。一身蓝绸缎织纹回字绣衣衫之人迎了出来。一下拉起了常苒的手。瞧着这不同于其他嬷嬷穿着的妇人,不禁有些发怔。刚要行礼,那嬷嬷却直接拉着常苒朝着里头而去。“常小姐叫公主好等,公主在里头盼着见姑娘呢。昨儿便要找姑娘进宫,只是宫中下钥早了些,这才罢了。老奴是自来跟着公主的,叫我张婆子便好......”

“张嬷嬷,安。”常苒立刻接口,略略低头作礼。手虽被拉着,仍作揖再行一礼。

“哎呦,苒小姐这个客气劲呦。跟着小姐侍奉的丫头怎的都没一个?”张嬷嬷问。

常苒略略思量:“民女自来便不大懂礼,更怕丫头冲撞了主子,这便留在了钱嬷嬷处,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哎呦,瞧瞧你等如何办事的。回头定要禀报管事的狠狠罚了。倒叫姑娘笑话了。”张嬷嬷回头看着身后跟着的一众人等笑说。

此刻已迈进正殿。更加灿烂辉煌,仿佛放满金子的殿宇却是没有满堆金器。木质的纹理大殿,都似夹杂金丝般。左右两排桌椅,更像是为了映衬出正前方的两张主椅和正中靠里侧的桌案。那桌案上不止有茶盏,还有一熏炉。掐丝珐琅云蝠纹金丝缠绕式熏炉,缓缓冒着一丝极其轻薄的烟雾。似是檀香。

正坐上端坐着的,便是一身葡萄紫团寿纹暗花夹袄的冬裙的少妇。微微低着头端着手中的茶盏细细品着。头上的绒花是同色系偏粉蝴蝶的样式,用金丝相互缠绕连着蝶身和须子,在连着金簪簪在发上。栩栩如生远比另一侧也是绒花的彩凤更加逼真。那凤凰边上佐着一朵红、一朵白的绒花。更似凤凰舞蝶的样式。

常苒徐徐拜下。“民女常氏,恭请长公主金安。”

南阳长公主仿佛才见常苒,侧着身子放下手中茶盏。玉手朝着常苒从下往上扬起,柔声说道:“快起......”

张嬷嬷在边上立刻拉起常苒。

常苒起身正见那手洁白如玉,纤细嫩白。仿佛玉葱一般。远比自己的手要滑嫩的多,且那修长的指甲也染得十分好看。末尾手指尾端微微轻抬,向上勾起,那其上的护甲也是宝石罗砌。那红宝石十分耀眼。随目光凝固在那一套青花茶盏,青花上满是成串的葡萄垂下。树干弯曲着,连葡萄叶子也是纤细而硕大。

“方才瞧见你进来,本宫都慌了神。仿佛还是那年,同你母亲见面的场景。在行宫,本宫斜靠在那贵妃榻上。你母亲背着个小药匣子,便是那般进来同我说话。也是说的你方才那句,‘民女江琼,系太医院江恭敏之女,恭请公主金安。’”

常苒闻言双眼朦胧,嘴中苦涩,急闭双眼,才含泪于眼中。

长公主的话并没说完,继续道:“如今也已过去多年了。未曾再见你母亲一面。”说完这话,鼻腔中也抽搐了一下,急从怀中拿出手帕自行擦了擦泪。

“长公主......”常苒抬眸看去,轻唤之声似被树胶沾在口中,双唇似乎难以撼动。

南阳长公主眼下身侧一边,悄拿帕子擦泪。那侧边红白宝石相接的流苏才展露出来,数串流苏直垂肩头。亮晶晶的珠串和头上金簪因为转变了方向被屋中其他金器相互映照,更显亮眼。骤然晃了常苒的眸子一下,令原本朦胧的双眸重新变得明亮。常苒才发现不经意间自己逾越了,急忙趁着长公主回过头的前刻,又低下了头。

“母亲。”突然一个甜美的女声在常苒身后响起......

常苒急忙回转身子,低垂着头。因为不知来人,亦不敢随意称呼。便只扶膝行了一礼。

恰逢,在常苒边上的张嬷嬷也是低首,叫了句:“郡主。”

常苒即刻说道:“请郡主安。”

南阳长公主眸子越过常苒侧颜看向奔进门的女儿,其手拿两枝梅花枝杈晃动两下,扑到身边问道:“母亲,这两支可中意否?”

“甚好。”南阳长公主的目光柔和的落在郡主脸上,顺着花枝却是再落常苒身上。

郡主把枝杈递给宫女,才看向常苒说:“你抬起头来,你就是那常家的?”

常苒未得旨意起身,一直屈膝半蹲原地。此刻答:“民女常苒,父亲系南境守将常文华。拜见郡主。”答完,才微微扬起些头,却是一丝不敢抬眼看去。也见郡主奶白色衣裙上布满着的是蔷薇花金线与另一种丝线暗纹相缠。衬托出金线的高贵而又毫不失色的丝线,常苒没大见过想也是名贵织品。余光似瞧见郡主回头与南阳长公主对了个眼神。南阳长公主嘴角挂笑,也适时点头。瞧见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心底直觉不大好的样子。

“赐座”

“多谢长公主殿下。”常苒规矩坐在小椅上,心中多有慌乱,只怕说错了什么便暴露了那泼天的秘密。

长公主只叫常苒吃了些茶。又道一件孔雀羽毛大氅的丝线松散了,叫常苒缝上两针。

常苒正思量着说辞,宫女已捧衣衫到了常苒眼前。甚至边上的丝线都备着了。

只得拿过衣衫。整齐的放在腿上,细细看了起来。本就在女工上没下过功夫,又见衣衫上所用针法及其繁复更是毫无头绪。先找了相近颜色的丝线,绑在了那针上。拿着却是一时不知在那下手。只怕这贵重的衣裳,会因为自己下针而毁了。不禁便皱起了眉头,低着头细细看着衣裳。

长公主倒也不急,端起那茶盏自顾自饮着。

郡主更是清闲,瞧见那端在托盘上而来的丝线,随意拉起一条丝线,又召过一位宫女。把那丝线打了个小结,又折了两折,两个人便拿着丝线翻起了花样。

常苒额头略略觉得有些汗意,也不敢擦去,被人发现笑话一场倒也罢了,可别污脏了衣裳。瞧着那衣衫繁琐的纹路,眼神便开始飘散。缝制了十来针,特意缝制的阵脚缜密。拿着针,眼神再次涣散。回过神来,那衣服上缠绕着的孔雀羽毛随着针脚打结在一处。这身衣裳因孔雀羽毛的加持,更显得珍贵。可看着这口子,常苒心中满是疑问。

断口,未免就太过整齐。悄悄用左手指甲在一根精梗上用力摁了一下。抬起手一点塌陷都无。难不成长公主穿着这衣裳遇刺了不成?在宫中行刺公主,也不大聪明。那既不是遇刺,只怕是特意用尖锐之物割开。且这宫中,没有绣娘吗,怎的不送去?反叫一个陌生人随意缝制。难道不怕自己有歹心,趁着无人注意在这羽裳中藏下一锋利的针吗?眼皮跳动两下,眼神再次涣散。轻轻呼出口气,才重新凝聚了思维。若说只为试自己针法?

想到此,常苒便缝制的十分大胆。针脚逐渐松开,待缝好后,瞧着还好,只是摸着更似一条活了的蜈蚣趴在衣服里。想着便是吓人。这般女工......也无什么用吧。

递给宫女,特意起身告罪:“针法粗糙,万请长公主赎罪。”

宫女把衣裳摊在长公主面前,长公主却并未看上一眼,挥手便叫拿开了。“瞧瞧,这一件衣裳而已,倒叫你费心了。这一时忘了时辰,着人,送常家姑娘离宫。”

常苒出了紫璇宫,觉得此刻宫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永巷的街空旷而长远,似一眼瞧的到尽头却一时半刻难以走到。

正殿内,桂嬷嬷率先挑起话头:“公主,这常丫头长得也忒美了。”

张嬷嬷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少夸人。”

“那也是要真的美。”桂嬷嬷笑着给身旁的郡主换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甜乳茶。

莒南郡主端起品一口,砸砸嘴后道:“确实好看,我都挪不开眼。”

南阳长公主深深勾唇。“长得这般俊却是没想到,似乎不大像其母的样子。这大概就是外头市井中传的,骨相美。”

桂嬷嬷接口:“正是呢。此番消瘦,正见骨态。发髻是再寻常不过的,却恰好凸显出额头的饱满。五官十分立体轮廓分明。眉眼更具英气,鼻子高挺细长,唇本色极浅此刻只朱红血色一点。修长的脖颈得见下颚线的柔和。被冬衣紧紧裹着的身形也能瞧出稍显玲珑的姿态。相反江琼的相貌偏清秀。初见总感觉一种温柔和顺的,身上淡淡的花香掺杂药香,往往会叫人卸了防备。此番对比更是看不出来哪里长得似江琼,但恰巧此刻常苒身上也有或有或无的药酒味稍显刺鼻,但细嗅下还掺杂着花香。这令她整体都更神似江琼。单论长相,像常大人多些。”

张嬷嬷方显出疑惑的神情,却是又微微点头。“是了,你是见过常大人的。”

“是呢。”桂嬷嬷回以微笑,“当年给江宫人送嫁。见过的。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常将军,带着那些兵将来接,果真应了风度翩翩少年郎,宫中佳话美娇娘。”

张嬷嬷忽而咯咯的笑,拿帕子指了指桂嬷嬷道:“那年送了亲回来,每天要拉着人讲上好几遍。”

桂嬷嬷白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莒南郡主原本正仰着头听着,这般突被打断,兴致也被扫了大半。

粟容走到熏炉旁添香料。却听南阳长公主道:“你们觉得她如何?”

“方才她太规矩了。在门口时还不是这般谦卑。在院儿里时,她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咱们这院子呢。瞧见我在门口才止住目光。”桂嬷嬷即刻回道。

张嬷嬷点头却道:“是吗?那我没看到。”

桂嬷嬷轻笑后才意有所指的说:“她可是江宫人的女儿。”

粟容安置得当,急忙退出。

“要真是有江琼一半聪慧,倒不用咱们操心了。”长公主看着香炉中徐徐上升的寥烟。“京城第一美毁了容貌后,这个名头还没人敢沾。今年可不就来了......这宫里、京城、天下,从不缺美人!”

身处宫墙中的常苒分外谨慎,行走在巷道中一丝不敢张望。生怕碰到不相干之人。七拐八拐的进了才入宫的院子。芷兰在院中来回行走,鼻尖都被冻得通红。依旧是那顶轿子,依旧是那四个轿夫。坐在轿中,隐隐的人声已知快近宫门处。相比之下,宫中死寂一片。只更觉背后发凉。

“安......”轿子边上,芷兰出声却又急急止住。

这不禁更让常苒好奇。掀开帘子未等问话,便瞧见了远处茶摊的常安。虽只是背影,可常苒的嘴角轻勾起一瞬。

常安不知走的哪条路。早常苒一步回到常府正门。同昨日一般,也是那般扶着常苒下轿,并给了轿夫赏钱。进到常府中,常安特意同常苒解释说:“小姐莫小瞧了那轿夫。老奴观察了他们,应该是在宫当值的公公们。虽是换了常服,但是那作派早成。”

常苒点头,走回云芙阁西房。桌上满是线扎的本子。

常安站在门口说:“这是夫人名下京中两家店面和京郊的几十亩田地。该是原先得的赏赐。夫人不在京中,一直是老奴打理的。如今归还给小姐掌管。另,平川那百亩良田,是老爷当年聘给夫人的。近些年所进的账册也均在此。”

常苒把手中那账册放在桌上,颇觉得这是要分家的架势。

紫微星当空若隐若现时,桂嬷嬷推开自己的房门,依旧用右手捶着自己肩头。屋内烛火微弱,险些被风吹灭。进到房内,发现屋内炭火已起,屋中十分暖和。“这些新来的小宫女倒是乖觉。”

内间床上传出一个柔弱的声音:“可算回来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来我这了?”桂嬷嬷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急朝着里走去。“这屋阴,可别冻坏了。”

“我叫她们起了火炭。我是来听故事的。桂姑姑......”莒南郡主说着还是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衣服并未脱,厚厚的冬衣一道裹在被子里。

“小祖宗,我可担不起您这句姑姑。”桂嬷嬷这般说着,却是笑的十分开心。“您当真要听?这故事可长......您大可召我到您的房间去呀。”

“那我娘可不就知道啦。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看了我娘一眼后,便不打算再说了。这宫里的人换了那么多,从前的事就您和张嬷嬷知道。您最好了,您给我讲讲吧。那个江琼......也是那么美吗?”

“小家碧玉......”

莒南思量一下,笑道:“那常姑娘在您那......”

“略有倾城之姿。”

莒南稍有些咂舌。“那我......”

“倾国。”桂嬷嬷抢先答道。

莒南咯咯的笑个不停。却又板起面孔道:“别哄我了,我知我相貌平平。她却是美的,我也不嫉妒。”

桂嬷嬷轻拍着莒南,柔声的缓缓道来:“说起江宫人,便不得不说她的家世。她父亲原是宫中御医之首,医术极好。公主幼时便一直体弱多病,好不容易长十岁上,宫中突发一场瘟疫,来势凶猛。太后便急命公主带着宫人去行宫暂避,却还是不幸被染,日夜需人照拂。紫璇宫人大数皆被感染,又碍于太医院都是男子,基于将养行宫。江太医怕公主有事一样获罪全家,便让其极通医术的女儿来贴身照料。还记得长公主病中,却还守着尊荣,定要等着那江女前来拜见。”

莒南略微扯动嘴角似表示赞同。

“江琼一身民间装束,面罩着白纱。竟像一个医者一般,柔弱的身子却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药箱。确是寸步不离日夜照拂着公主......只半月公主便大好了。还会调香,弹琴。于后宫争斗也能瞧出几分。甚是得力,公主便破例带回了宫中。以医女之身成了紫璇宫主管之人,本身就极其传奇。不客气的说,若是她还能留在公主身边,只怕是我们二人......都排不上号了。当时替公主出那么多主意,我到现在都自愧不如。”

“那常大人是如何一回事?”莒南有些困倦,口中仍问,但却经渐入梦境,依稀间仿佛听到桂嬷嬷说:“常将军那时还是微末谏官,本在殿上都说不上话的,不知怎的就辞了官,重投了军。生死未卜。长公主重给江宫人寻夫婿,都是家中极富贵的大人。但江宫人说已同竹马有了婚约。定要等,年华渐逝仍是坚持。还好常将军日后功成时真来求娶了江宫人。否则江宫人的青春年华都白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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