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苒不觉身体再前倾。觉得若自己这般沦落,却真没那般勇气成活。未必狠得下心,生或者死都需要勇气。甚觉得脸上都开始发热。“如今也算未给家族蒙羞。”
“在这种地,这般毁了容貌,奴家不是绝色也没这般气性。”韶华仍说。
“小姐。”周瑶的声音忽从外传进来。随后推开门声响起,先迈进屋的却是栗荣,周瑶紧随其后。
常苒太过投入,突听到喊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便又坐的端正,瞧着两人行了简礼后便问道:“韶华师傅对于舞艺深有考究,不知能否留师傅留宿一晚,探讨一下方才几个技巧。总觉得有几步不大顺畅。”。
栗荣立即道:“一切听常小姐安排,奴婢这就去安排。安排在小姐这侧院子不知小姐觉得如何?奴婢去收拾间空房。”
常苒点头。
周瑶急忙向侧后方向退了一步,正好栗荣回身退出房间毫无阻挡。见栗荣出房,周瑶急忙在常苒耳边说道:“宫里被封锁了,原也无法出入了。”
“紫璇宫?”
“整个宫里。”周瑶答。
常苒一愣,骤然惊起,“是了。却是不该。怎可奏乐起舞呢。若是传出去更不妥。招惹是非。晚了,冒失了......哎。太蠢了。真没脑子。这等大事。你们常在宫中,日后还得你们多提点我。”
“小姐且宽心。咱们紫璇宫一向如是,没人会过问。如若觉得此行径不妥,早先便会制止的。既然旁人未有阻拦,乐师也未遣走,定是无碍。”周瑶又看向韶华,“韶华姑娘也不必忧心,只做寻常罢了。上头交代了,过几日再送您归家。”
“客气了。”韶华站起身来朝着周瑶屈膝行了一礼。
“不敢受。”周瑶急忙还礼。
“周瑶。”房间外传来喊声。
“在。”周瑶急忙挺直身子应着,欠了欠身子便急忙退了出去。
韶华才要说话,常苒微微抬手制止。细细听来外头周瑶的声音依稀传来。“想问小姐是否有其他吩咐。”
轻叹一声,常苒才笑盈道:“方才未求得师傅同意便做了决定,真是抱歉。日后定多奉厚礼以作歉意。”
“无妨。奴家这辈子只怕也就此刻最富贵了。”
不多时,周瑶再进房来。“小姐,张嬷嬷方才传话,让各房自行晚膳呢。”
晚膳很快便摆上,一同简食,匆匆而用。房中丫头众多,常苒并未再问云散之事。末了才道:“今日您也劳累,不如先歇着。明日再请师傅品茶,再续闲话。”韶华并未言语,起身离开。
“小姐可有何要问?”周瑶站立在旁,忽而出声相问。
常苒略微摇头。“原是我自己有些疲累了。想早些写好晚课,早些安寝呢。封锁宫门更惊鸟,说不定正想着如何逃出笼呢。只若是逃了,便也更分明了。把门关上,你们自用吧。”说完便自行起身到窗口桌前自行书写。
连写几幅,仍想着云散之事。待又写完一副字后,竟看着眼前花窗出神,瞧着窗户外隐隐光亮,似想起了初见到云散时,该是进宫没几日。
云散端坐于正殿内,只坐在那,举手投足间仿佛散发着的贵气。殿内十分安静,上首坐着南阳长公主。云散起身行礼缓慢而端庄,常苒急忙还礼。南阳长公主端着茶盏道:“你们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哦,好似苒儿虚小几岁,才进宫好些都不知。要多费心呐。”
当时只觉是在同自己说,让自己多学,但如今这般想来,长公主该是知道云散是谁。那程家从前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连长公主都知道的人家?以前进过宫里?
问过云散姓什么,但她却只说:“称呼云散便好。”初入宫闱时那份无措,往往与人见礼轻重都掌握不好。随着云散学习舞姿外,仿佛在日常中的举止、餐食、习惯上也给了极大的帮助。
快入年时,云散十分怅然。恰逢一日小雪,薄薄一层才盖住树梢,风一吹便散。云散站在园中落寞萧索。轻雪一直下落不停。值傍晚时分,长公主特旨让两人趁着御花园少人时去转一转。栗荣引两人到御花园停驻,但云散自行走到深处。栗荣并未阻拦,常苒便也跟随。直至一处有秋千之地才停驻。时近入夜,再下轻雪,雪落下,飘落周身,云散并未抚开雪沫只身坐秋千上闭目养神。常苒反坐亭中观雪景。
过年下,云散离宫了。常苒却又变得惆怅。不知自己何时能离宫。
又几日的早上,紫璇宫内乱而有序,原是长公主同郡主即将去行宫,下头人正在收拾行囊。正疑惑自己如何时,得了旨意:“长公主有命常苒可出宫小住几日。”想去拜别长公主时又被推拒说,“日后有相见”,只得作罢。统统收拾了衣裳,和周瑶、崔依几人互道了不舍,直到出宫门都十分高兴。就算想到年后还需进宫仍是欣喜。却在常府门口时被结实的“泼了凉水”。
常府的安叔得了消息正迎门口,待要去拿行囊时,却被阻拦。常苒才下了车,也被叫住。赶车的内侍道:“长公主怕小姐惦念府中,特叫改道过来瞧上一眼。但冬日时短,咱们还得紧着赶路。”常苒苦笑之余看了看常府大门,便又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中感觉车马转动方向,竟朝着城外而去。常苒开始觉得愤恨,长公主这是在告诉自己就算她不在宫里,自己也逃不开。自己还有常家......是软肋。
边郊院子,云散竟也在此。两人又在此半月有余......
端庄持重、媚而不妖,娇而不燥、知趣而重礼。这就是常苒对于云散的印象。
行宫宫女传话,长公主等一行近日便会回宫,命:准备随时启程回宫。
云散在一日晨起时,便没起得来身,直说身子发冷。常苒特去瞧了,只觉得云散脸色发白,有些虚汗,身子有些颤抖,双手拉过云散的手关切不止。虽未正经把脉但也大致明晰,并无大碍。想着云散可能只是推脱进宫时间罢了,便也帮着说,想让云散松乏几日,自己先行进宫。
再进宫时,马车上多了银钱和银票。不知安叔在哪打听到了地方,派人悄悄送来。筹划了好几日避着锋芒才找机会与屋中人特意“问了路”给常衡送去些钱银。
期间长公主和郡主回宫。
而后边郊院子传来消息:云散病重......
今日更是复杂,新师傅到来讲述了云散之事,加之吉福宫之事。
手拿着笔在空中停驻了几瞬,似乎一人影小跑而过,灯光忽闪,才缓过神来。
低头看着方才写的字,墨迹犹新。空白的地方竟有两滴墨洇湿了纸张。
常苒的手一抖,在下一滴墨即将落下时,慌忙放置在笔搁上。双手扯起方才写的字,连着下张纸撕起了一半,白玉镇纸也被这一下撤离桌面半寸,因其重量重跌回桌上。
屋中的人都被惊动了。
常苒几下便给手中纸张撕碎。在旁拿起灯罩直接点燃,待火苗渐大才松手。扔进了灯烛碟中。
“小姐?您怎给烧了?一会桂嬷嬷还得来收呢。”崔依走过来问。
“走神了,写废了。拿去瞧了也不能作数。”常苒这般答。
“那便交给我们扔掉罢了。可别烫伤了。”芷兰在后接口。
常苒回身故作轻松的笑应,抬手在芷兰嘴边擦掉糕点的沫渣。只有自己清楚,方才写的字是从前的字迹!
芷兰把面前半张残纸撤走,摆正镇纸。才拉过正放回灯罩的崔依。“我们还是去吃糕点。小姐不喜我们在身边研墨。一会周瑶姐姐都吃掉了。”
“哪个说我都要吃净了。还要留出一些给钱薇姐姐呢。”周瑶在圆桌旁笑回。
芷兰悄声说:“小姐烧了便烧了,到时嬷嬷瞧见迹潦草还得挨罚。小姐可怕了。”
常苒悄悄勾起嘴角,长出口气。
灯罩下,依稀能见方才几个字才彻底烧尽。
门外轻扣。
周瑶迅速起身,挥手招呼两人悄声藏起糕点。又提醒两人抹嘴,整理下衣服便小跑去开门。
拉开门却是钱薇。
钱薇走进门后直接朝着常苒所在窗前而来。“小姐。”
“嗯?可是桂嬷嬷来收晚课了?”
“并非。”钱薇回头看着门口的周瑶挥了挥手,示意关门。
“小姐。”钱薇又叫一声。
常苒放置好笔才转头问:“怎的了?”
“您快别写了。出事了。现下有头有脸的都在外忙着。桂嬷嬷自也没空来收您晚课。”钱薇拉过常苒的胳膊,拽离了窗口。“把门栓好了。”
芷兰一见是钱薇独自进屋,便又把手中端着的糕点送到钱薇眼前,献宝似的说:“姐姐快瞧,小姐给咱们留了什么。”
“佐玫苏酪?”钱薇惊讶之后又恢复紧张神情。“你先吃吧。”
“怎的了?”常苒见钱薇这般模样不免心中发慌。
“刚得的消息,被关押的吉福宫沐贵人......身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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