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峰垂首，明显又要开始装委屈讨可怜，“是啊，对你，从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不管你回应与否，我都甘之如饴。”

方书鹤听得面红心跳，穿鞋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表面上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站起身来淡淡的对万重峰说了一句：“你来有事吗？”

万重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走吧，书鹤哥，这个点我奶奶应该已经做好早饭了。”

“我就不去了，都到家了，我自己捣鼓一口吃就行，在狱里清汤寡水吃惯了，随便吃点什么都能把肚子填饱。”

方书鹤小的时候便不爱求人欠人情，现在也一样，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欠下的情终归都要还，还不如从一开始便谢绝人的好意。刚进入社会工作那几年，办的几件案子摔打了他几次，人也就成长了不少，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人情社会，他不求人，别人也没有办法来求他，人与人之间建立不了人情关系，他就永远是个孤立无援的孤岛，想要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无底深渊。他尝试着改变自己，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否则到最后他也不会落得一个蹲大狱的结局。

但是拒绝万家的好意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欠万家人情，他只是有些接受不了，同两位老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那其乐融融的氛围。

他知道自己这样太过矫情，但两位老人越是对他热情，他就越会感到失落，是家又不是家的感觉拉扯着他的心脏，让他无福消受。

万重峰早就料到了方书鹤会拒绝于他，佯装要走，“那好，我身份低微，请不来书鹤哥，叫我奶奶来请你好了。”

要不说他俩人的关系里万重峰看似是那个百依百顺的下位者，实际上万重峰才是最懂得如何拿捏方书鹤的那个人。

“啧。”

方书鹤先万重峰一步，迈开长腿走了。

两人并排进万家门的时候，万爷爷正端着一盘小菜往餐桌那边走，看到他们两个回来了，笑着招呼：“来了书鹤，快进来坐，再等一会儿，老婆子特意给你煮的饺子，马上就熟了。”

“麻烦你们了万爷爷。”方书鹤点头示意。

看得出来，万爷爷万奶奶对他的确很上心，按照他们家这边的习惯，早饭是吃的最简单的一顿，能有个豆腐脑油条就已经算得上待客有道了，没想到万奶奶还特意大早上起来给他包了一顿饺子。

万爷爷放下盘子，又往厨房去，“麻烦什么呀，你不就是咱自个儿家的孙子吗？”

“书鹤哥，你先上楼洗漱吧，洗漱用品还都摆在昨天的浴室里。”万重峰道。

“嗯。”

方书鹤洗漱完毕下楼，走到一半，听到万爷爷与万重峰的对话。

“昨天不是告诉你，让你给书鹤拾个房间在咱家住吗？怎么昨天半夜就回去了。”

“你咋知道爷？”

“我起夜看到你偷偷摸摸跟过去了呗。”

“……”是他不想让书鹤哥住在他家吗？他甚至想跟他书鹤哥睡在一张床上……他说了也不算啊。

方书鹤愣了……俊眉拧在一块，他守在床边一晚上吗？

这时万奶奶端着两盘饺子走出来，打断了爷俩的谈话，她将一个盘子递给万重峰，万重峰伸手去接，摆放到桌子上。方书鹤在这画面里越陷越深，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他的奶奶，银发苍苍却尽显慈爱，笑着向他招手书鹤，对他说，快来尝尝奶奶今天包的饺子。

人影散尽，原来是万奶奶在叫他。

方书鹤眉头舒展，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来了，万奶奶。”

饭桌上，万奶奶突然对万重峰吩咐，让他开车带方书鹤到大佛寺去拜一拜。

老人上了年纪以后，总会越来越迷信，认为他所得到的幸福，都来满殿神佛的保佑，所以这几年，每年大年初一万奶奶都会亲自到大佛寺去，给佛祖菩萨上一柱香，添不少香火钱，虔诚求神护佑平安。

她说，让方书鹤也到佛祖菩萨面前报个到，让他们记起来，这世上还有他们书鹤这样一个好孩子，让他们多抽点时间保佑一下孩子，别再遭罪了。

万重峰一边夹起饺子往嘴里送，一边点头同意。

方书鹤本意是拒绝的，因为他不太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佛，便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求仙问神的事情上。

倘若真的有神佛，所有的好人都应该顺利平安，所有的恶人都应该被拖到地狱中受尽鞭挞，而不是正义被踩在恶人精致的皮鞋下灰飞烟没。

但方书鹤知道自己拗不过老人，无非是求老人安心的事情，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饭后，方书鹤秉持着不能白吃饭，也得干点活的原则，闷着头便要去厨房把碗筷都收拾了。

万奶奶却推着他离开厨房，然后骂了一句正在接电话处理公司事务的万重峰，让她孙子别在那儿杵着装孙子了，赶紧开车带方书鹤去，拜佛赶早不赶晚，他们家距离万佛寺又远，去的晚了佛祖该不显灵了。

万重峰简直无妄之灾啊……捂着电话听筒，卑微点头，“好好好，奶奶，马上。”又指了指他的电话，示意万奶奶不要再骂了，多少给他留点面子吧，好歹他也是个身价过亿、商场上说一不二的总裁，被他的下属听到他在家毫无地位的事实，他还怎么领导他的公司。

不过他还是捂晚了，电话那头的助理已经听到他们高大威猛的总裁被骂别装孙子的全过程了。

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要求他维持庄重，而且，一个优秀的私人助理，绝对不会透漏总裁的私事，因为他深刻地知道饭碗和八卦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但是，离职了，可就不一样喽……

在万奶奶“好言好语”的催促下，两人终于踏上了求佛的路。

万重峰先给方书鹤拉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他又小跑着到驾驶位上坐下，车里的温度比室外似乎更冷些，他按开了空调问道：“冷吗？书鹤哥，要不我把外套脱给你，你再多穿一层。”

“不冷，开车吧。”

车里的温度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上冷。监狱可不是个冬暖夏凉，让人舒舒服服养身体的地方，就连监狱里的冬天他都能挨过去，更何况这会儿不过深秋。

最重要的，监狱里没有人会在乎他冷不冷。

车跑了起来，车内的温度很快就上来了，温暖的环境，让思绪本就很乱的方舒鹤不自觉的泛起困意。

“对了书鹤哥，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大佛寺，还是你领我去的呢……”

没人回应，万重峰偏头一看，方书鹤已经低着头睡着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方书鹤细碎的头发遮盖住了他俊秀的五官，只有长长的睫毛露出来，随着他的呼吸翻动，如同细柳随风。

正好一个红灯，万重峰将车停稳以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方书鹤的身上。

等红灯的短暂几秒钟，万重峰像一个贪婪的痴汉，紧紧盯着方书鹤的睡颜，脸上还挂着痴笑。

他终于能明白，他妈妈一直给他念叨的，有一个家的平凡的幸福是什么样的，就像现在这样，他的爱人完完整整的睡在他的身边，寸步未离。

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到达了大佛寺，方书鹤没醒，万重峰也没叫他，他趁着方书鹤毫无防备时候，缓慢靠近方书鹤，在他的发梢留下轻轻一吻，“书鹤哥，别哭，虽然李姨和方奶奶都不在了，但是我会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奶奶说我佛慈悲，佛祖和菩萨应该不会在意他的信徒是早上几点来的吧，心意到了就行，万重峰想。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方书鹤一个重重点头，醒了，他迷茫地望着四周，发现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万重峰含含糊糊没说出来，他想让方书鹤紧绷的心多放松放松，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他书鹤哥睡着了他才能亲一口啊，不然肯定得挨一脚……

大佛寺红墙石阶，坐落于群山之中，整座寺庙，更像一位端坐尘世大慈大悲的佛，俯瞰众生。未到年节，寺庙里来往的香客并不多，他们俩人到庙僧那里各领了一柱香，来到主殿大乘之阁，跪在蒲团上，对着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虔诚三拜，后又将手中的香插在了佛前的香炉之中。

两人起身后，万重峰掏出放在大衣内衬里一打红彤彤的百零现金放到了香火箱里。

僧问：“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所求何事，贫僧着笔写下，颂于佛前。”

他答：“方书鹤。”

方书鹤瞳孔一缩。

为了不耽误后面香客的拜佛进程，两人很快走出了大乘之阁。

两人并肩行于寺中，佛家重地，即使没那么相信，也要谨言慎行，不行违逆，故方书鹤把想劝说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一直没有言语。

万重峰却忽地嬉皮笑脸地问：“书鹤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到大佛寺，那时候我们也像今天这样，求了愿，你问我，求了什么，当年我不敢讲，其实从前今天，我都求了一样的愿，我求……”

万重峰的话，将方书鹤一下拉回了十多年前，回忆的碎片不断翻涌拼凑，眼前青涩的少年双手插兜，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他，那时他只觉得，是弟弟求了个与谁家姑娘的今生缘，羞于说出口来，仗着哥哥身份把人笑话了个彻底。

直到那昔年红着脸别过头去的青涩少年去与今日眼前人期待的面容重合，对他道出经年之愿。

“与你，地久天长。”

心跳同万蝶振翅，幽远的钟声将方书鹤的理智悉数淹没。

祝我的孩子们，520，地久天长[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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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