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周六。本该休息的日子,高一(2)班的教室里却坐了不少人——吴桐组织的英语角第一次活动,定在了上午九点。
刘若湄到得不算太早,七点五十分的校园已经有了不少动静。她刚走到二号楼门口,就看见一辆蓝色的轿车缓缓驶入校门,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停下。车门打开,吴桐从驾驶座上下来,一头长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米白色针织衫外搭了件短款风衣,手里拎着个帆布包,踩着平底鞋朝教学楼走来。
“吴老师早!”刘若湄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吴桐抬头看见她,笑着挥挥手:“早啊,Luna。来得挺早。”她锁好车,快步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点清晨的凉意,“刚从家出发?”
“嗯,刚到。”刘若湄看着那辆蓝色轿车,车身干净得发亮,在晨光里像块剔透的蓝宝石。她还是第一次见吴老师开车,平时总以为老师是骑电动车来的。
“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吴桐拍了拍她的胳膊,率先走进了教学楼。
教室里,李沐夏正站在讲台上,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着对话框,旁边写着“Food”“Hobby”“Weekend”几个主题词。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粉笔灰在光里浮沉,像撒了把碎钻。
“体委,你来啦!”李沐夏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快帮我看看,这些主题够不够?”
刘若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英语笔记本,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饭卡。这张蓝色的卡片是开学时学校统一发的,每个月初爸妈会往里面冲一千块钱,供她在学校食堂吃一日三餐,偶尔也能在小卖部买些文具和零食,刷脸就能支付,很方便。她昨天刚查过余额,还剩六百多,够吃到月底了。
丁念澄随后也到了,手里抱着本英文绘本,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正好,”李沐夏把一摞打印好的对话素材递过去,“帮我发一下呗?”
人渐渐多了起来,桥沐遥带着辩论社的两个男生来了,说要“跨社交流”;于念晚和王乐晚凑在一起,拿着素材小声练习;薄若柠依旧揣着小饼干,见人就递上一块,说是“补充能量好开口”。
九点整,吴桐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帆布包往讲台上一放,笑着拍了拍手:“看来大家热情很高嘛!今天不搞严肃的,就随便聊,用英语说不出来的,中文补充也没关系,主要是练胆量。”
英语角正式开始,大家分成几个小圈,围绕黑板上的主题聊了起来。刘若湄被李沐夏拉进了“周末”组,听着几个男生聊昨晚的球赛,她偶尔插一两句,发音标准,用词简洁,总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丁念澄坐在旁边,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被问到,才红着脸说两句。吴桐正好走过来,笑着鼓励她:“Clara发音很标准,再大声点就更好了。”
一圈聊下来,刘若湄发现李沐夏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用英语说起来却很流利;桥沐遥果然适合辩论,连聊天都带着点“论证”的架势;而丁念澄虽然话少,却总能精准地接住别人的话茬,像颗安静的定盘星。
中场休息时,吴桐叫住了正要去接水的刘若湄:“Luna,过来一下。”
刘若湄走到讲台旁,看着吴老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袋全麦面包:“早上没吃饭吧?我看你刚才总走神,是不是饿了?食堂这会儿应该还有早饭,不行就用饭卡刷点热乎的。”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确实没吃早饭。爸妈走后,家里的冰箱虽然塞满了速冻食品,她却总忘了按时吃饭,昨晚练书法到太晚,今早起来随便喝了口水就来了学校。
“谢谢吴老师,我不饿。”她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饭卡。
“拿着吧,”吴桐把面包塞进她手里,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低血糖可不行,下午要是留在学校,食堂午饭用饭卡刷个套餐,别对付。”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若湄眼下淡淡的青黑上,“这几天没休息好?”
刘若湄捏着面包,包装纸的褶皱硌着手心。她没想过吴老师会注意到这些,毕竟课堂上她从没表现出异常。“有点……晚上练字睡得晚。”她找了个不算谎话的借口。
“书法社的活动很投入啊?”吴桐笑了笑,没追问,“但也要注意作息,你是体委,体育课还要带队跑步,体力跟不上可不行。”
“嗯,我知道了。”
“对了,”吴桐像是想起什么,从教案夹里抽出一张卷子,“这是去年的英语期末卷,你拿去做做看,有不会的随时找我。我看你基础不错,多练练说不定能参加明年的英语竞赛。”
卷子是打印的,边缘还带着温热,显然是刚准备好的。刘若湄接过卷子,指尖触到吴老师的指尖,对方的手暖暖的,像揣着个小太阳。
“谢谢吴老师。”
“不客气,”吴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妈最近是不是很忙?上次家长会没见到他们,我还想跟他们聊聊你的情况呢。学校饭卡充值是他们负责吧?够不够用?”
刘若湄的心猛地一沉,捏着卷子的手指紧了紧。她没跟老师说过爸妈的工作,更没提过他们又出差了。“嗯,他们……挺忙的。饭卡够用,每个月都按时充。”
“工作再忙也要关心孩子嘛,”吴桐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心疼,“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生活上的,比如饭卡没钱了,或者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别自己扛着。我家离学校近,开着车,有事随叫随到。”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吴老师扎着马尾的发梢上,镀上了层金边。她的眼神很软,像初秋的阳光,不灼人,却能一点点暖进心里。刘若湄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样看着她,眼里藏着化不开的关切。而吴老师那句“开着车,有事随叫随到”,更像一句安稳的承诺,让她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些。
“我知道了,谢谢吴老师。”她的声音有点哑,赶紧转过身,“我先回去了。”
回到座位时,丁念澄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担忧:“没事吧?”
“没事。”刘若湄把面包塞进桌肚,展开吴老师给的卷子,“吴老师给了张卷子,一起做做?”
丁念澄点点头,凑过来看。两人头挨着头,对着卷子上的阅读理解小声讨论,阳光落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暖融融的。
英语角结束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李沐夏还在兴奋地规划下次活动的主题,吴桐站在门口,笑着和每个人道别,到刘若湄时,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去食堂吃饭,别省着饭卡里的钱。”
走出教学楼,刘若湄特意看了眼停车场,那辆蓝色的轿车还停在那里,像个安静的守护者。丁念澄的爸爸今天没来,说是让她自己回家,两人便并肩往校门口走。
“吴老师好像很喜欢你。”丁念澄忽然说,“她开车来的样子好酷,我还是第一次见老师开车呢。”
“她对谁都很好。”刘若湄想起吴老师课堂上的样子,总是笑着,哪怕有人答错问题也从不批评。
“不一样,”丁念澄摇摇头,“她看你的时候,眼神特别……仔细。就像我妈看我有没有穿够衣服一样。”
刘若湄愣了一下,想起吴老师递面包时的眼神,想起她问“饭卡够不够用”时的语气,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孤单,早已被人悄悄看在眼里,用一种不张扬的方式,递来了温暖——可能是一袋面包,一张试卷,一句关于饭卡的叮嘱,或是那句“开着车,随叫随到”的承诺。
“中午去我家吧?”刘若湄脱口而出,“我煮面条,放你说的玉米碴?”
丁念澄惊讶地睁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刘若湄笑了笑,“我家三室一厅,空着呢,正好给你看看我的书法。”
“好!”丁念澄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刘若湄去菜市场买了青菜和鸡蛋,丁念澄在旁边看着,说:“我妈说煮面条要先炒鸡蛋,油热了再放番茄,这样汤才香。”
“那你来炒?”刘若湄把番茄递过去。
“我试试!”
回到家,丁念澄系上刘岚留下的围裙,站在灶台前有模有样地炒着鸡蛋,油星溅起来时,她吓得往后躲,逗得刘若湄直笑。面条煮好后,两人坐在客厅的茶几旁,捧着碗吸溜吸溜地吃,玉米碴混在面条里,带着点清甜的香。
“比我爸做的好吃。”丁念澄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那是,”刘若湄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看是谁指导的。”
吃完饭,刘若湄把丁念澄带到书法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宣纸上,她铺开一张纸,磨好墨,拿起毛笔:“想看什么字?”
“写‘伙伴’吧。”丁念澄说。
刘若湄点点头,笔尖蘸墨,在纸上写下“伙伴”两个字。字迹舒展,笔画间带着股韧劲,像她们此刻的心情。
丁念澄看着纸上的字,忽然说:“吴老师说得对,你要是有困难,就跟我们说,别自己扛着。大不了……我让我爸骑车送你,虽然没吴老师的车快,但也能代步。”
刘若湄放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她看着丁念澄认真的样子,又想起吴老师那辆蓝色的轿车安静停在停车场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那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好像也没那么空了。
原来关心从来都不用大声说,它藏在递来的面包里,藏在额外准备的试卷里,藏在“饭卡够不够用”的惦记里,藏在“要不要去我家”的邀请里,甚至藏在“我爸骑车送你”的笨拙承诺里。这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暖阳一样,一点点驱散了分别带来的阴霾,让这个秋天,变得格外明亮。
吴桐坐在蓝色的轿车里,看着操场上两个并肩走远的身影,才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教学楼渐渐变小,她想起刘若湄接过面包时略显局促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教多年,见过太多像刘若湄这样的孩子,看似坚强,心里却藏着柔软的角落。她能做的,或许不多,但至少可以让她知道,在学校这个地方,有人在偷偷关心着她——比如记得她饭卡充值的日子,比如随时准备好开车送她一程,比如像注视着一株需要阳光的幼苗,耐心等待她慢慢长大。
车子驶出校门,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得像一捧棉花。吴桐打开音乐,轻柔的旋律在车厢里流淌,像一首无声的歌,唱着关于陪伴与守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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