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亦卿将此话脱口而出,视线凝在晃动的烛火之上,倒也不是想不明白理由。
她想,自己其实不怎么喜欢刨根问底、追问缘由,她向来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性子。
为何要一遍一遍去问?
说到底,不过是她依旧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以及对它可能会带来的痛苦感到惧怕。
她仍旧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才需要以什么理由来佐证这一切。
商亦卿转过身,直直盯着他的双眸,重复一遍:“隶亭宴……”
“你为何会喜欢我?”
隶亭宴走上前来,迎上她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茫然地问他。
“没有理由。像是此间的风与月,捉摸不透,却又实实在在地穿堂而过。无论用什么遮挡住,它总还在那里。”隶亭宴顿了顿,眼底满是温柔,“无论用什么字句去修饰——我爱你这件事,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而真切的事实……”
世上有许多事是不需要缘由的,它的存在便是它的理由。
从他遇见她的第一眼起,这件事便已有迹可循,唯一有什么改变的,大抵便是在喜欢的过程,学会了如何去爱。
将朦朦胧胧的雾气吹散,拔去荆棘,凿开内里,一步一步雕琢成形。
“哪怕可能万劫不复,也无所谓么?”
他动作轻缓地将她落在身前的一缕长发拨到肩后,慢慢道:“也不是无所谓……至少要确认你安全无虞。”
商亦卿抬手捧起他的脸,指尖点在他的眼角,轻缓地摩挲,她看着他的眼眸,轻声问:“如果这是一件没有结果的事呢?”
他抚上她的手,感受着她指腹的温度,偏头轻啄了下她的腕间,笑道:“那就一直等下去,等结果的那一日。”
“我很弱的,可能没等多久,我就会……”
他打断她:“那我便陪你一起。”
陪她一起?
若她真有什么万一,他所面对的那些该有多残忍?
“你要不换个人喜欢吧?隶亭宴。”她低声喃喃。
“开什么玩笑?”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喜欢谁又不是讨论今日该吃些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换?我只喜欢你。如果从前没有说过的话,那我再说一次——从我们相遇的第一日起,我就只能喜欢你了。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大概只能死缠烂打赖在这里了……”
心底忽地升起一丝卑劣的欣悦,有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份奋不顾身的喜欢摆在面前,引诱着她放下对未来的担忧,让她想要自私地将这一切占为己有。
商亦卿拽住他的衣襟,踮起脚,仰头在他脖颈处用力咬上一口,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一圈,她松开齿关,声音显得哽咽:“可我害怕伤害到你……隶亭宴,我害怕这根本不值得……”
“不疼的。”
她睁着眼看他,湿润的雾气在眼中弥漫。
“唯一害怕的,大概便是卿卿某一日不要我。”隶亭宴又道,“可就算卿卿厌烦我,要将我逐出家门,那也是我这个笨蛋活该。”
“……谁说要赶你出去了?分明是我打不赢你,万一你以后后悔,想赶我走才比较可信吧?”在心底盘旋的低落被他三言两语驱散,商亦卿吸了吸气,抽噎道,“你要是仗着实力强,欺负我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认真道:“说得不错,虽说我有这个自信,但……还是要一些保障。将太玄的第一契主换成你,若是我对你出手,你就可以用太玄来教训我,怎么样?纵然太玄听雨与我共生,但也越不过这道契约。”
“你怎么连这种话都一本正经地当真……”
“因为我知道某个人若是想要回应我的话,需要鼓起很大很大的勇气,她想安稳地活着,又害怕会伤害到我。这些风险对她而言是如此飘摇不定,像是一座随时可能压垮她的巨山……喜欢是彼此的,可面对这些风险的似乎只有她,可偏偏我又自私到不肯放手,一步一步紧逼着她做出决定。”
他低头,贴近她的额间,道:“你都这般奋不顾身地试探前行了,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担惊受怕呢?”
“你不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
“那我希望你喜欢我,不是更加无理取闹吗?”
商亦卿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摇头道:“不是无理取闹。”
隶亭宴睁眼看她,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叠。
窗外,明月高悬在天穹,清冷的光落下来与昏黄的烛火缠绕,迷蒙了这浓浓的夜色,仿佛一团雪化在幽深的黑暗之中,竟意外升起一簇火。
以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她弯起眉眼,朝他狡黠一笑:“大概是愿想成真——”
话音未落,她仰起头,倾身吻上他的唇,双手环住他的肩颈,将未能以言语字句形容的情意尽数宣泄在唇齿交磨之间。
隶亭宴先是怔愣了片刻,旋即眸色一点一点暗沉,情不自禁地张口回吻过去。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穿过发丝的间隙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紧紧压向自己。
齿尖落在她丰润的唇肉上,细密地咬,又轻轻地擦蹭,唇舌又紧随其后,尽心尽力地贴着她纠缠不放,将牙咬出的印子温柔地抚摸、舔过。
他虚虚地贴在她唇角,轻喘着低声喃喃:“卿卿,消气了么?”
他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商亦卿重重呼了几口气,面颊泛红,避开他不加掩饰的目光,轻声喘息:“没有……”
“唔——”他沉吟片刻,吻落在她的脸侧,“喜欢么?”
这种时候问这些……她眨眨眼,抿紧双唇。
听不见她的回答,重复一句:“喜欢么?”
商亦卿觉得喷洒在脸上的呼吸带起一丝痒意,下意识想要躲开,被他摁住。
对上他有些幽怨的眼神,一时忍俊不禁,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不再需要遮掩什么,她大大方方地开口:“嗯……喜欢,我喜欢你。”
分明是他问出来的,他也不知说过多少遍,可听到这样满含情愫的话语从她口中念出,只觉脉搏都停滞片刻。
灿白的道印随着他紊乱的呼吸明明灭灭,隶亭宴似乎从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失态,耳后的肌肤红了一大片。
她觉得好笑,开口捉弄他一两句:“隶亭宴你也太容易害羞了,之前都是假装镇定么?”
“我……我还是去外头静一静。”隶亭宴深吸一口气。夜色朦胧,情意暗涌,再继续下去,又会发生那晚的事吧?或许还远不止此。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经逗?
商亦卿眨眨眼,一把拽住他的袖口:“没赶你出去,还要亲么?”
一边说着,一边踮脚抵上他的额头,又握紧他的手,弯起眉眼朝他笑。
隶亭宴喉结微微滚动,眸光暗沉下来,视线黏在她身上,良久,轻叹一声:“不要这么纵容我。”
“那好——”她的话被一声惊呼所替代,意外地看向他,忐忑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微微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院外的结界似乎又多了一层,他看着她淡淡笑道:“今日,想被卿卿纵容一回,好不好?”
“那个……太玄引还在外面没回来……”商亦卿对接下来的事感到些茫然的无措,手攥紧他的衣袍,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一句。
“太玄?它似乎去研究清都外的结界了。”隶亭宴耐心解释,旋即又道,“暂且先不管它。”
绕过屏风,商亦卿被他放在床榻之上,视线从他身上移到远处。她的手被他攥着,膝盖屈起,仰头受着他细密的吻,眼神越发迷蒙。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整个躺在床榻间,耳畔落下湿润的吻,听见他微微喘息地问她:“可以么?”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尾椎升起,在她体内四处乱撞,种下一株又一株柔软纤细的草叶,随着他的唇、他的声音在她体内摆动,痒极了,却又不得解法。
她一面躲着,一面拉拽着他的衣袍,意识朦胧,在醒与醉之间缓缓应了声。
衣料摩擦的声音渐轻,修长的手指勾挑起细细的带子,又拂手落下层叠的云纱,一同陷进柔软的床褥之中。
隶亭宴忽地起身,离开她方寸,低哑着嗓音:“若是怕,可以喊停。”
商亦卿直直盯着他看,发丝凌乱铺在枕间,她的视线落在他脖颈处的咬痕上,很浅的一圈。随后,双手搭在他的肩处借力,在上面落下一吻。
她突兀地问了一句:“应该不会死妖吧?”
他怔了一会儿,才低声笑出来,将她按回床榻,伏在她耳侧轻声吐气:“嗯?大概?”
她只觉得耳畔痒痒的,燥热得很,连忙侧过脑袋,听完他略带轻挑的话,瞪大眼睛,往床里滚了一圈,作势又想躲。
“骗你的。”隶亭宴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极其认真地将她拽回身下,“不会怎么样的,你别躲开啊。”
“真的?”
“认真地说,我也不懂——但试试就清楚了。”
“等……”
她的惊呼淹没在唇齿间,逐渐化为一阵又一阵软绵绵的控诉。
随意合上的轩窗溜进来那么一丝浅薄的风月,淡淡的,印在地上散乱的玄色与藕色之上,带起一阵湿润的雨。
他又寻来她的唇,以吻温柔地安抚,情意蕴藏其中,欲念也一息比一息沉重,由他的百骸积蓄,从湿热的吐息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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