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昏昏暗暗,模糊了白昼的界限,仿佛将她囚困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不得自由。
狂暴的灵力在她体内乱窜,商亦卿伏在地上,伸手去抓手上的纹路,似乎在想着将这印记从自己身上生生扯下来,却不得其法,只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她不是帝狩……
脑海乱糟糟的,情绪在心底积蓄,就快要压垮她。
她不要这些记忆,也不要这些灵力……
疼痛从四肢百骸升上来,如同滚烫的铁水浇灌在身上,连带骨缝之间都涌起细密的刺痛。全身都在无意识地痉挛,似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令人痛苦不堪。
可她已然没有心思去理会身上的痛。
商亦卿跌跌撞撞地跑到铜镜之前,似乎为了确认什么,却在看见镜中的自己时如坠冰窖,那明明灭灭的神印就像一个她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的证明,将事实残酷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低声喃喃,不停地摇头:“我不是你……我就只是商亦卿……我不要这种天命……”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用着仅剩的力气去抓挠额间的印记。只见眉心红肿一片,皮肉被抓破,甚至还有一线血珠渗了出来。
周身的黑气越发厚重,商亦卿似乎听见镜中的自己出声同她说话:“很抱歉,可这是我们本该承担的责任。”
责任?
她抬手捂住双耳,眼眶通红,厉声道:“不……跟我无关……我不是你……我不会去送死的……”
镜中的人似乎笑了笑,笃定道:“我是过去的你,而你是此刻的我,我很清楚,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住嘴!”
“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还需要青离祂们的帮助——”
“都说了闭嘴!”
商亦卿皱起眉,抬手掀翻这面镜子,镜子破碎成几块砸在地上,挥开的灵力无意打翻屋内的一众摆设,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
等眼前变得一片狼藉之后,她神情恍惚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觉心底莫名萦绕着烦躁与愤怒,那不是她的情绪。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一个月么?可她连一日都撑不过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商亦卿猛地向外望去,原本围着院子打转的气息正向她这里奔过来。
应该是察觉到屋内声响、闻声而来的隶亭宴,绝不能让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她快步跑去门口,连手指都在打颤。
商亦卿用尽全力将门猛地合上,同一时刻,其余的窗子也应声落下,屋内彻底陷入一片幽静的黑暗之中。
太玄引被她从地上拿起,那诡异的黑雾缠在枪身上,压制着太玄引的力量。
她划开手心,将血抹于枪身之上,黑雾缓缓退去,似乎不敢再上前。而后,商亦卿又将太玄引立于门前,随之门扇上浮出数道繁复的金文禁制,将她与外界彻底隔开。
不过眨眼的功夫,门外便传来隶亭宴焦急拍门的声音,他在外头扬声唤道:“卿卿!发生什么事了?卿卿,你快把门打开!”
商亦卿将手撑在门上才能勉强支住自己的身体,自己其实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灵力在体内暴虐更疼一些,还是心底的绝望更疼些,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她吸了吸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些,出口却仍旧哽咽不止:“我、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外头的声音静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让我进来陪着你,好不好?”
“不——”她下意识摇头,将脑袋抵在门扇上,黑色的雾气缠上她的手臂,从那鲜红色的纹路之中涌入她的体内,身上的痛楚再一次加重。双手用力地划过门上的禁制,太玄引的力量察觉到凶兽之力,在禁制的作用之下狠狠挥出一道光刃打在她身上,将她掀飞在地。
脱口而出的痛呼被她深深咽下,压抑在喉咙里。商亦卿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从剧痛中拾起一些清醒,门外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大抵是隶亭宴打算用术法强行破开这道禁制。
其实,自己获得这份力量也并不是全无用处……居然都能拦下他了。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轻声笑了笑,换作从前的自己哪里能忍下这全身的疼痛而不吭声?可她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会比她自己还要难过。
不疼的,忍忍就好了。
商亦卿打起精神,朝门外道:“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椅子,我没事……”
“隶亭宴,别进来……我脸上全是不喜欢的印记,好丑,不要你看见……我会没事的……等印记消下来……就好了。”
她一定能捱过去的。
还有一个月不是嘛?
熬过这一阵子,就能想别的法子去封印烛照了。
她就可以不用死了……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她不是帝狩,她只做商亦卿。
“求你了,卿卿……”隶亭宴将手搭在门上,颓然道,“把门打开,让我陪着你,别一个人受着,好不好……求你了……”
不好——
商亦卿靠在墙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一丝声音,视线模糊,连意识也开始摇摇欲坠。
是不是又会发生之前的事?她失去意识,伤到了他。
已经够了。
她伤他还不够多么?
她现在应该立刻离开,离他远远的,不论是被谁发现押去祭阵,还是自己先忍受不了这种苦痛而自戕,都好过因为自己再让他伤到一丝一毫。
可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
“这样就好……”
至少,她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人……
哪怕死掉了,也会有人记得她,记得商亦卿。
屋里头渐渐失去她的声音,隶亭宴不知唤了多少遍,依旧无人回应。到最后,无计可施之下,顾不得反噬,他直接将自己的半身灵力注入禁制上的一点,强行轰开了这道禁制。
气血翻涌,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可已然顾不到那么多,隶亭宴从破损的门踏进,赫然望见伤痕累累躺在地上的人,只觉心如刀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从被破开的门外涌进大片大片的光亮,商亦卿在意识模糊之间费力地睁开眼,在看见他身影的那瞬间,挣扎着想要逃开。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肩头被他用力攥着,隶亭宴像是捉住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将她牢牢抱进怀中,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离开我……是我没能护好你……”
她挣扎的动作顿住,其实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意识被痛楚折磨着,突然被他抱住,仿佛掉进一团暖和的棉花之中,身上的疼痛也得到了缓解。
让她情不自禁往他怀里钻,用力地拽住他的衣袍,语无伦次地抽噎道:“疼……我不是祂……隶亭宴……我不想要这个天命……我不是祂……我只是商亦卿……”
将心底的所有难过倾述给他,希冀着能从他身上找到自己的支点,紧紧抓住手里唯一的依靠,用力到指节泛白。
隶亭宴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捻开她脸上被汗沾湿的碎发,指腹抚过她额头上的抓痕,轻声安抚道:“嗯,我知道你不是祂——我在这,无论会发生什么,我都在这。”
他低下头,与她额心相贴,将温和的灵力一点一点注入她的体内,又分出丝丝缕缕的魂丝探进她的识海,穿过厚重的雾气,直达内里,缓缓裹住那道孤寂无依的神魂。
商亦卿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意识清明一瞬,忽地开始挣扎,她哽咽地摇头道:“你会受伤的……不要……”
“乖。”隶亭宴抬手落在她的发间,一下又一下抚摸,“好好睡一觉,我们都会没事的。”
“别——”她的话音刚刚出口,便感到颈间落下一只手,一道雷光在他指尖闪过,下一刻,商亦卿便失去了意识。
隶亭宴扶住她无力歪下去的脑袋,在她眼角的泪痕上印下轻柔的吻。他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太玄引之上,那残留的血迹映在眼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就快要失去她了。
一个月,他要如何在一个月内找出法子救她?
或许,以他力量的特殊性,可以借此与烛照同归于尽。从那日和烛照虚影打过照面之后,见识过祂的力量,这已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自己的神魂既然能替卿卿隔绝掉这些黑气,自然也可以困住烛照,切断祂与卿卿的联系。
如此,诛灭烛照便不会牵连到她。
如果,他们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人的话,那必须是她。
他坐在地上,将手臂收拢,良久,长叹一声:“大抵根本没有破局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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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商亦卿慢慢清醒,意识回笼后猛地坐起身,看见一旁仍在沉睡的人,心下一惊,连忙去确认他的呼吸,随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被随意搁在一旁的太玄引飘了过来,语气低落:“契主他的神魂受损……不过,主人不必担心,他很快就会醒的。”
“……”神魂受损——是因为替她隔绝那些黑气么?
她静静地看着他,沉默许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淡淡开口:“太玄,从今日起,你要帮我瞒着他。”
“可是,主人……”
“两个人换烛照一个,不是太亏了么?”商亦卿在脸上撑起一个笑,苦涩道,“祂说的对,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紧赶慢赶还是没在十点前写完,大结局这几章更新可能都不太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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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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