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人走到他面前,径直坐下,骆城云才猛然回过神。
时珩毫不遮掩地盯着他的脸看,神色间有些困惑:“你,有点眼熟。”
“是吗。”骆城云干巴巴回道。
“好像在哪儿见过。”时珩微眯着眼,似在回想。
骆城云极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应答道:“巧合吧,不少人说我看着眼熟,我大众脸。”
“大众脸……吗?”时珩显然不这么认为。
骆城云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你也挺眼熟的。”
时珩惊讶:“哦?”
……
和时珩的交谈不难感受到他并没有像外界传闻那般高冷,反而十分随和,相处融洽,就连时珩身边的下属的看呆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时总和一个陌生人聊得如此投机。
然而在秦盼回来之后,时珩瞬间收起脸上笑容,恢复到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微扬着下巴冲秦盼点点头。
骆城云果断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俩谈公事,走之前,时珩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几眼。
等时珩一走,秦盼便转头问向骆城云:“你和时总,以前认识?”
“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他老提你,我还以为……”秦盼迟疑了一会儿,“以为你们是朋友。”
“这样。”骆城云听后不自觉扯了扯嘴角,眉眼间带上几分悦色。
见他这反应,秦盼惊了:“所以你们真认识?”
“不认识。”
秦盼:“你知不知道外界对时珩的评价都是什么?”
骆城云:“什么?”
“最难搞的合作对象,从不拿正眼看人,每次和他谈合作,都觉得他在嘲讽你,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原先秦盼都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结果等到实地演戏时,却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轻松。
这还是那个时珩吗?
“你都不知道,因为今天要见到时珩,昨晚我失眠了一夜。”
“想不到你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秦盼瞪他:“说什么呢?”
“外界的传闻,又有几个是真的。”骆城云丢下这么一句话,从他身侧走过。
秦盼先是思索了一番他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直到人越走越远,他才后知后觉:“诶,你干嘛去?”
“下班。”
“你又早退!”秦盼在身后嚷嚷,“早退就早退,避着点我妈啊,别又穿帮了。”
“知道。”
就在骆城云以为今晚又能早早回家休息时,刚到车库,就看见了个不想见的人。
“晦气。”他轻骂道。
见到他,严子鑫眼神发亮,快步迎了上来:“孟璟,还好我今天来得早。”
骆城云不由感慨:“你是真的闲啊。”
“再忙,都得为你腾出时间不是。”严子鑫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还以为严子鑫早就放弃了。
“只要你需要,我的所有时间都是你的。”
骆城云冷笑一声:“用不着。”
“没关系,我等你消气。”
和没有脑子的玩意儿说不通,骆城云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严子鑫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等等我孟璟,我有车,坐我的车吧。”
“滚。”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没有你的地方。”
“不可能,我一直都在。”
“是不是有病?”
……
和严子鑫待一块,这类降智对话时不时会发生,无论你说什么,严子鑫总能用他那意想不到的脑回路回敬你。
能弱智到一定程度,也是种本事。
就连骆城云也时常会好奇,严子鑫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时间老在他面前晃,这个人从不需要工作吗?
这个疑惑,直到这周六有了解答。
“别站着了,坐啊。”骆城云淡定地喝了口茶,抬了抬手指唤对面两个傻站着的人坐下。
严子鑫瞪大了双眼,动作缓慢而僵硬,来之前,他料到了是有人针对他,可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背后里搞鬼的人,是骆城云。
“你就那么恨我?”严子鑫觉得自己被耍了,这些天的努力在对方眼里像个笑话。
骆城云没有回应,抬头示意让助理把带来的两瓶酒放到桌上:“知道是你,我特意带的酒。”
被晦气的玩意儿缠了这么久,总该轮到他找回场子了。
“有必要吗?”严子鑫自嘲道,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可笑的念头,“你该不会是忘不了我吧?才会这么在意我。”
“是忘不了。”骆城云神色无异,顺势承认道。
严子鑫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对方这些日子的态度都是装的,时间一长,果然装不下去。
既然如此,重新拥有谈判资本的严子鑫也一改先前的卑微讨好,眉宇间的得意之色掩藏不住,笑着问道:“那可怎么办?咱们都分手了,前些日子想和你复合你也不肯,现在反应过来反悔了,可我好像已经腻了。”
骆城云好笑地看着他:“是吗?”
“要不你跪下来求求我?求我原谅你。”或许是骆城云今天的态度过于温和,导致严子鑫本性暴露,言辞间越发嚣张。
这一句话,让骆城云听了没忍住笑出声。
“少搁那儿阴阳怪气我,老子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对你的时候你不乐意,装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又想耍什么花招?”严子鑫的手指几乎快戳到他眉心,“夏孟璟,你他妈是不是贱啊?”
“别用手指着别人,不礼貌。”骆城云用手里的菜单拍掉了严子鑫的手。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今天该是你求我。”
“好笑。”严子鑫依旧保持他那副大少爷做派,翘起二郎腿,“不就是个合作吗?老子还赔得起。”
“那时昭呢?”骆城云问。
合作可以不要,时昭的病情可耗不了太久。
被戳中软肋的严子鑫顿时泄了气,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瞪着他,眼中都在冒火,几乎是用气声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和你吃顿饭顺便谈谈合作罢了。”骆城云表现得云淡风轻,提醒道,“今天这餐饭,不要惹我生气,懂吗?”
严子鑫紧张地下意识舔了舔唇,错开骆城云视线,有些结巴问道:“你、你想怎么吃?”
“菜还没上,先喝点酒暖暖胃。”他今天特意托助理找了高浓度的白酒。
醇厚的酒香在开封那刻便争先恐后地溢出,骆城云亲自动手,盛满整整一杯,放到严子鑫面前。
严子鑫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骆城云依旧淡然,接着拿起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严子鑫灌得太急被呛得不清,捂着嘴咳了两声,略显狼狈。
清澈的流动声,骆城云一言不发又倒了一杯。
意思很明显。
“喝酒而已,小瞧我。”严子鑫发了狠,闭眼往喉咙里倒。
骆城云边倒边说:“按理说迟到了该自罚三杯,不过我今天不想喝酒,麻烦你了。”
“**的。”严子鑫小声骂了句,果断地喝下第三杯,用力把空杯往桌上一掷,眼角带红,“可以了吗?”
“好酒量。”骆城云的夸奖十分敷衍。
严子鑫眼中的恨,在骆城云看来,反倒是另一种快感。
或许严子鑫自己都不记得,夏孟璟为他挡过多少次酒。
当初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严子鑫带着夏孟璟出差,参加各种饭局,吃饭谈生意往往都是建立在酒局上,夏孟璟心疼他,便屡次替他挡酒,为使敬酒的人满意,夏孟璟都是加倍地喝。
严子鑫一开始还会心疼,到了后来逐渐习惯,把夏孟璟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现在的严子鑫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同别人喝酒,夏孟璟也被他折了翅膀困在家里,除了夏孟璟脑海里的记忆,没有人会再回想起这段过往。
好像它不曾发生。
喝了三杯酒,严子鑫面色泛红,呼吸间都是酒意,骆城云就坐在他对面,屋顶的灯光照在骆城云脸上隐隐发亮,那张仿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现在看着却变得无比陌生。
就像他从未认识眼前的人。
骆城云一个抬眼,凌厉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看着他笑得很温柔:“怎么不动筷子,菜不合胃口吗?”
“慢慢吃,今晚的饭局没那么快结束。”
这一句让严子鑫刚有些回暖的心情又坠入冰底。
饭桌上的菜色比往常更加鲜艳,红彤彤一片,骆城云特地挑了家川菜馆,每道菜都选的最辣,严子鑫光是闻见空气里呛鼻的辣椒味,就感到窒息。
严子鑫的胃被刺激得难受,桌上的菜他连一口都不能碰,只好拿起筷子干吃了两口米饭。
骆城云吃饱喝足后,拿纸擦了擦嘴,再度给他满上了一杯酒:“看你吃饭噎得慌,喝杯酒缓缓。”
“我饱了。”听严子鑫的意思是不想再喝。
骆城云也不强迫他,就这么拿起酒杯递到了他的嘴边,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眼睛里的倒影看得人恍惚:“张嘴。”
“咳、咳咳……”严子鑫猝不及防被灌了杯酒,呛得他险些呼吸不过来,夺过骆城云手里的杯子,“我自己来。”
“好。”骆城云满意道。
席间倒酒声一阵接一阵,严子鑫已经喝到麻木,只要骆城云给他倒,他就喝。
一瓶酒见底,严子鑫的助理不得不出来打破这个场面,观察着骆城云的表情,讨好地开口:“骆总,严总已经喝不少了,您要是有兴致的话,我陪您喝?”
骆城云没反驳他,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严子鑫:“严总,你说呢?”
“你是个什么身份?滚出去。”严子鑫怒骂道。
他不傻,骆城云今天这驾驶摆满了是针对他,严子鑫可以允许自己的失败,但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同情。
严子鑫助理顿时不敢说话,静静坐在一旁。
“这是骆总他们的私事,咱们外人还是不要掺和了。”骆城云助理见状把人带走,留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严总看着不高兴啊,喝杯酒舒缓一下。”
严子鑫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还能瞪他:“不用说那些废话我也会喝的。”
仇视,愤怒,不甘,所有堆积的情绪像是一团火焰,随着这一杯杯烈酒,顺着喉咙,燃烧在严子鑫的身体内。
骆城云干脆把瓶子一松,靠在座椅背面,手搭在膝盖上:“正好我也倒累了,直接拿瓶喝吧。”
“夏孟璟,你可真绝。”严子鑫的恨意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
趁着酒意,严子鑫继续大言不惭道:“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谁不是呢。”骆城云反问道。
骆城云靠得太近,严子鑫眼里起了重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对方的眼神,指间用力捏紧瓶颈,对嘴往下灌。
“咕噜、咕噜……”喉结滚动,灼热的液体划破食道,烫得让严子鑫失去痛觉。
意识也在刺痛的灯光中变得迷茫,耳边嗡嗡作响,眼角的生理泪水滚入发间,又热又麻。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瘦弱的身躯倔强地挡在他面前,干净明丽的侧脸,眼里有着坚定:“我来,我替他喝。”
“呦,有人心疼严总啊,不过你喝可就不止这个数了。”旁人起哄道。
“好。”
同样灌酒的姿势,他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严子鑫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手中玻璃瓶滑落,飞溅的碎片在他周围排布,晶亮满地。
喝了酒全身软绵绵的,他只是随手往地上一撑,尖锐的玻璃渣划破掌心,扎进肉里,流了满手的血。
严子鑫彻底醉了,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上是怀念的神情,不由地唤了声:“孟璟。”
声音缠绵多情,叫得人心都软了。
骆城云冷笑一声,满是嘲讽意味。
他没再管严子鑫此刻是多么落魄,起身从另一侧绕过,拉开门,对在门口等待的助理说道:“你们老板喝醉了,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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