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轨列车沿隧道缓缓前行，一群年轻人在车厢里乖巧排排坐。

听银杏老师给他们讲局里的故事。

不过在解释过209号与研究部长之间的关系后，银杏其实也没再说出什么真正的秘密，都是泛泛而谈，总结一下就是在任意组织里随便找哪个成员都说得出来的那些东西。

这一点有部分观众和主播听得出来。

[……他好像只是懒得听新人挨个介绍自己的废话]

[点了，其实没啥干货]

[没有PPT纯讲半个小时言之有物的废话，也是高级打工人了]

[想知道帅姐姐和苍猊小哥的瓜]

像最后一条这种弹幕属实不少，但并没有主播真的举手发问。

拜托，八卦也要在熟了之后啊，至少要与话题人物认识了再说，否则会很尴尬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车厢忽然缓缓停下，一道可活动的机械臂随之准确从车厢顶端送向银杏面前，托着一块光洁的淡青色玉石板。

从距离得近一些的主播那儿能看清，玉石四周有浅浮雕的流畅龙纹盘绕。

在主播们的注视下，这位面试官短暂闭眼，同时并指点过自己的额心，再将那只手掌放上玉石板。

车厢随即重启向前，而两侧窗口渐渐映入与之前的晦暗截然不同的明媚流光。

“——【自见者不明】。”

银杏侧脸看着车厢窗外，说：“这是我们的四道‘门’之一。马上就到了，准备下车吧。”

“以后我们也得这样坐车回局里吗？我是说面试通过的话。”一名主播举手提问。

“也不必这么麻烦。因为除了执行部和办公室，其他人员无事禁止外出。”

银杏看着这群新人，说到最后时微微一笑，因为那副哥特人偶似的非人容貌，显出几分幽然的邪恶气息，只要抠个图换掉背景素材就能扔进恐怖片当海报。

但因为其中动机满是老前辈对萌新的促狭，又有效降低了个中诡异感。

[笑死他满脸写着现在跑还来得及]

[银杏：不装了，这局里就是个大火坑，你们考虑好了再跳]

[禁止外出可还行，带薪休假都那么珍贵，这地方真留得住人吗]

[如果能和滇红谈恋爱那我愿意留下打工捏]

[前面的颜狗，醒醒别做梦了]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我们的四道门。如此命名，是要所有成员每一次通过它们出入时，都以此叩问过自己的内心，重新錾刻一遍最初的信念。”

短暂的轻松调侃后，银杏又恢复了平淡正经的模样，介绍道。

“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特资局中一名无官无衔的普通成员摘下金丝眼镜收好，看着他们，不被镜片阻隔的眼神分外郑重、认真，好像已在这句话中将见过的与经历过的千言万语凝聚为一而分享给后来人。

这让他在此刻分外像个血肉俱全的活人。

蜷在他身边的实验体209号在银杏开门后就醒了过来，十分温顺地将脸贴在银杏小巧的手心，却在听见第一道门的名称时坐得笔直。

209是正常成年人的体型，但因为他有着另一种风格的异常外貌，就比银杏更不适合在外界抛头露面。但在某个瞬间，二者的神情竟是相似的。

[我现在信了这是部门BOSS切片了……]

[使命感上来了，希望后面还有更劲的！]

[就说嘛，虽然我们都上班上得想死，但人家长这么好看还能自愿上班一定是有原因的]

[确实，不然早跑路了！在哪上班不是上啊]

主播们思虑之后都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对银杏点头，也是做出了他们自己的承诺，虽然不一定保持多久。

随后车内广播第一次响起。

机械音清晰而礼貌地播报：“目的地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欢迎回到第一箱庭。”

“欢迎回到第一箱庭……”

广播忽然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欢迎回到第一箱庭，欢迎……滋滋……”

银杏也抬头看着广播发声的位置，脸上的微表情告诉周围的人，老员工也不理解这情况怎么回事。

电流声过后，广播的声音完全变了。

一个柔和而斯文的男声带着笑意，欣然又悠哉地对他们说：

“——欢迎来到第一箱庭。各位，上午好。”

百里挑一细细品着，觉得这只言片语就已经透出屑意的调调有点似曾相识。

而银杏显然已经听出了这人是谁。

于是，他们的面试官那份虽然身材小小但能压住场面的镇定的气势，裂了。

他默默握紧拳头又松开，再用力一点关节都该发出响动，这细微的动作即使有大外套给出一定掩护，也没逃过观众雪亮的目光。

[啊啊啊我给这个肢体语言命名为“傻逼老板又整活儿了”谁懂]

[拳头嗯了.gif]

[我只是来找乐子的怎么越看越亲切了啊啊啊银杏老师——]

[即使是用来直播的下位世界 特殊组织也逃不开的打工人日常！！！]

[痛，太痛了！]

[他绝对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弑君的，绝对]

[银杏：稍等我打个BOSS去去就回……哦，我是文职啊那没事了]

“局长。请问您有事儿吗？”银杏保持抬头看着广播的站姿，貌似尊敬实则情绪压抑地扬声问。

[auv！看看这刻意为之的儿化音拐弯，愤怒已经溢于言表了嘿]

[好生气哦，但这是顶头上司所以还是要保持礼貌.jpg]

[原来是局长啊]

[前情提要，貌似就是这货让帅姐姐尝一下商务舱的小点心来着]

[银杏老师的滇红化进度40%]

[果然是个不靠谱人设啊这位特资局局长]

看乐子的弹幕在大多数，但跟其他初次接触特资局成员的主播不同，百里挑一瞥了一眼弹幕，给其中一条点了高亮：

[一位局长标记了初来乍到的主包们]

其他人后知后觉：……是哦，几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主播而已，其中躯体外形最出众的也能在随便一个地区的大学城周边找到半打以上相似的年轻人。

在这种明显人人都有点本事的组织当老大，“局长”真会闲到亲自去掐了广播欢迎每一批新人吗？

“只是一点小事，我和你身边的其中一位新成员打过交道，估计已经被人发现了，就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总之你们都不用看在我的份上给他开绿灯，该怎么办怎么办。”

疑似局长的人物依然声调轻快平和，一句话就让百里挑一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好的。我明白了。”银杏应下。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好的收到111]熟练的打工人已经开始咬牙微笑了。

[先来的就是好哈……]有人语气酸酸。

[屁的公事公办，这么说就是已经打招呼让安排了嘛！]还有人已经看透一切。

百里挑一的直播间里，看过游轮直播或回放的那部分观众则开始回想。

[和老百认识？难不成是……]

[果然爸先生就是局长吗！！！好家伙当时装熟男装得够沉稳的！]

[帅姐姐也是啊，不过作为执行部肯定得有这点能耐的]

[要是真有这种演技他必不简单]

[那可是能让研究狂给他干活的人啊当然不简单]

百里挑一被9 N双眼睛盯着——209的双眼与正常人结构不同，就没法确定到底是几只——拿出毕生职业素养，脸上故作茫然实则汗流浃背。

毕竟人家都没点他的名，更没说是怎么认识的，意思就是不让他上去套近乎。

这种看起来和气其实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果然是您啊，易容上船的一家四口里那个隐身的爸！！！

虽说现在拿他没办法，但百里挑一在心里记了一笔，准备用符合职业的方式复仇：您小子，等着吧但凡被我逮到就是剪辑、标题党加买投放的下场！势必让你的黑历史在我的世界传遍全网挂半天网站热搜啊混蛋！！！

怀着对“局长”的记仇与对“蓝田”等人的好感，浑然不知这些本质是都是同个人精分的百里挑一在银杏带领下走出车厢，来到了功能齐全如同一座小城市的【第一箱庭】。

在完全无法分辨真伪的阳光下，他们穿过干净的露天长廊，又走进能俯瞰全景的透明上升梯。

“所以我们通过面试了吗？”

一位求生欲比较强的主播带着“看了这个之后再不合格我们是不是要被抠瞎双眼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银杏。

“进入特资局的人，最终都能找到合适用途的，就像不同的矿物。”

银杏回答。比起之前，看起来好像是表情愈加温和的转变，却让人觉得他态度趋向于冷漠和客气，好像比最初见面的时候更公事公办。

那经过“门”时短暂表露的寄予厚望，对他来说仿佛成了一种失态与失言。

[当煤烧和做成烟花也是用途哈……]

[真相了]

[只进不出的言下之意更像大火坑了]

[幸亏是主包，普通人进来这辈子就完了罢]

主播怎么了，主播的命也是命！！！

百里挑一和其他主播在心里吐槽。

身为实验体却没在研究部好好待着的那位209，刚才已经被承诺为他保密的银杏留在了那节车厢里，由于没了这只漂亮生物调节，气氛无形中更让人不敢乱说话了，只能随着电梯上升专注地俯瞰规划清爽的箱庭内景。

在电梯停下瞬间，往外看的主播们还没来得及全转过身来，电梯门缝已经快于自动开启的速度被一只手轻松扒开。

一张明丽大气的脸庞让隐约僵化的气氛瞬间消融，所有人都自在起来，看着那双亮而洒脱的黑眼睛。

随手扒开电梯门的正是执行部以及下属行动队“酒”的领导者，代号蓝田的那一位。

她左看看右看看，全然不受他们的紧张情绪感染，问：“那个，银杏不在吗？”

“……”

本来在宽敞的电梯里站位分散的主播们默默往两边移动，靠墙让开一条道。

由于体型问题完全被挡住的银杏似乎脸色有点黑。

“怎么了？”

小男孩模样的办公室成员对隔壁部门的老大问，态度相比对“局长”又完全是另一个模样——比起她的权力和职位，他只在乎他们之间的交情。

“带通行卡没？借我用下。”蓝田往前一迈，径直伸手，完全不担心会有对方带了却拒绝她的情况发生似的。

银杏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局部剔透的金属卡片递给她：“又是有借无还吧。”

“……尽量还你！”谁都听得出这话的底气不太足。

“不用还，送给你。”银杏摇摇头，“否则你会再去借‘丙午’寻物吧，那东西的记录都快被你一个人冲到三百条了，少用点。”

“没事，我都拔明岳头发，又不用我自己的。”敢在局长头上动土、甚至完全不把这当回事的执行部长非常心宽地说着，接过通行卡潇洒转身。

[……狠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个局长吃瘪觉得有点爽，即使这不是来自打工人的制裁……]

[确实爽到，帅姐姐威武！正道的光——（唱）]

[一物降一物属于是！大快人心啊]

这个小插曲过后，除却看似无奈然而已是不自觉露出微笑的银杏，某位主播也深深觉得出了半口恶气。

但他没有参与弹幕的玩乐，只是深藏功与名地用网站功能发起投票抽奖的实时小活动。

这次投票的标题与选项分别是：

【震惊！特资局最危险的收容物竟是？？？】

【1.掀起血海大杀特杀的赤青之躯】

【2.据说用于处理成员姓名的吋晷】

【3.需要牺牲局长头发的疑似寻物功能“丙午”】

【4.钝角】

……预料之内的是，只在对话中出现过一次的第二项，以及声势浩大却被蓝田飞快解决显得很没面子的第一项都几乎无人问津，第三项却竟然和伟大的钝角打了个平手。

毕竟即使是在他们的高位世界，头发这种不能算作病症的问题也是很多人心里的痛啊。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出自《道德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