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临茶房

莫应缇怎么也忘不了,那晚迅速蔓延的火光,那被扼住咽喉的濒死感,那苦痛的绝望,冰凉且无助,言昭临死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不知为何,她回到了从前,却没回到言昭还活着的时候。老天爷给她开了个不那么善意的玩笑,将她困于这偌大的宫城中,让她受尽人心险恶的苦楚,却不知自己终将归于何处。但此时她脑海里除了无尽的惆怅,更有未知的恐惧,上一世她未曾与宫里的人为敌,自己究竟死于谁手,倘若真的是有心人下毒害她,那又是出于何种缘故,不知为何那只来自黑暗的毒手,竟然激发了她原本淡漠的求生欲,即将引领她一步步穿过迷雾,寻求真相。

想到这里,倒是让她不禁一阵寒战,她开始审慎地看向眼前这个女人。

“妹妹这模样直令我心惊,你到底是真糊涂了还是...”穆乐被她看得心虚得很。

“刚刚醒来只觉得晕得很,近来发生的事都有些不记得了,这次伤势虽说不至于要了性命,但也落了个腿疾,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好得了的。还好有姐姐怜惜我,不然这会儿都没有太医愿意登我这个地处偏僻的雪阳宫了。”莫应缇佯装悲叹,还挤出几滴泪来。

“凡事都有好的一面,虽说你受了这无妄之灾,可这事儿竟然惊动了陛下,现在宫里都传遍了,陛下昨日来过你宫里。”其实这事儿穆乐珍也奇怪,陛下并不是多情温柔之人,为何会关注一个刚进宫不久的贵人的伤势,还专门绕道来看她。

果然,莫应缇和她想的一样惊讶。要知道,在上一世,陛下从未踏足过雪阳宫,甚至都不记得在后宫的西南一隅还住着一个久患腿疾未愈的贵人。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个问题,上一世是顾太医一直为她诊治腿疾,既然这一世舒景聿成了太医,那么顾时章还会出现吗?现在的陛下又是谁?她不敢往下想,便追问陛下来时的情形。

“据说陛下来得很突然,下了早朝本是去太后宫里请安的,不知为何突然改了方向,朝你的雪阳宫来了,恐怕这其中的情形除了曹公公就只有你宫里的丫鬟们最清楚了。”穆乐珍往窗外看了几眼,“不过,怎么没见黄芪玉竹?你这腿脚不便的,身边怎么能没人?”说罢,便遣自己的宫女青林去找。

玉竹听传便慌慌张张地跑来,只道:“刚刚奴婢按舒太医的方子拿了药,黄芪姐姐谨慎,便请舒太医指点熬药,让我照着学学,谁知...舒太医差点烧了小茶房。”

她话音未落,舒景聿也进来了,只见他袖口已然焦黑,满脸灰碳,额上还冒了一脑门儿汗。他只是尴尬地弓了弓背,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安静地等候发落。

穆乐珍一听不知该笑还是该怒,只道:“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知你是何居心,罢了,缇贵人的身体你且不用照看了,我会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魏令丞的,你且听候发落吧。”

莫应缇见他这副模样,更加肯定了这舒景聿和自己一样回到了一年前,这昔日的九五至尊要是能干得来这活儿,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原是没有指望自己这腿疾能够很快治愈的,上一世顾时章也说了,病去如抽丝。但她一听穆乐珍要遣走他,便赶紧道:“姐姐,他才入职不久,见到主子们有些惊慌也是难免的,只需等些时日,且看看他的药方有没有用。况且,我们也是宫里的新人,现在就树敌,恐怕于你我不利。”

穆乐珍眯了眯眼,心里很是瞧不惯这太医无动于衷、高人一等的模样,但又想莫应缇说得的确有道理,这人若是没有点真本事也不会如此狂妄了,的确不宜树敌过早。于是她点点头,挥了挥手算是放过他了。

穆乐珍招了玉竹前来,问道:“昨日陛下可来过?”

玉竹看了一眼穆乐珍,又看看莫应缇,莫应缇点了点头,她才答:“回贵人的话,来过。”

穆乐珍继续问:“陛下可说了什么?”

玉竹道:“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停留了一会儿,很快便离开。”莫应缇听出,玉竹着重强调了“很快”二字,但她这话倒是说得谨慎,丝毫不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莫应缇有些不解。

“那就奇怪了,自我们进宫已有半年了,陛下来后宫的次数本来就少,对我们新入宫的这些人来说,他恐怕最熟悉的就数静嫔了,我运气尚比妹妹好些,见过陛下几面,想必陛下对我有些印象,妹妹你一向不出风头,真不知道陛下竟然还记得你。”穆乐珍斜了眼瞧她,拿起她的手捏来捏,道:“莫不是妹妹有什么私下接近陛下的机会,不肯告诉姐姐?”

“姐姐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娘家本就比不过宫里的各位姐姐们,我也自知长相平平,入不了陛下的眼,从不敢奢求什么,只愿明哲保身,这些姐姐都是知道的啊。”莫应缇浅笑道,可她却感到一束异样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又清冷无寂。待她抬头看去,却见舒景聿稍稍敛眸,眼角有一丝不明的浅笑,依旧不动声色。

她说自己容貌平平,穆乐珍倒是不敢苟同,当初也是觉得莫应缇的容颜清新,并非寻胭脂俗粉可以比拟,这才刻意与之结交的,竟不曾想这女子竟然如此妄自菲薄,但她也不愿言语里太过抬举莫应缇,只道:“妹妹只是不着颜色,并非不如别人,切莫太过看低自己。你看静嫔,姿色着实平平,还不是怀了龙嗣。”她眼珠一转,突然神秘道:“你可知,近来这宫里可都在传静嫔这胎有些异常?”

“什么异常?”

“她的肚子要比寻常两个月的足足大上一圈。”穆乐珍故意收了声音,却没有真正避着外人,似乎希望这传言传得越广越好。

“也许是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圆润了而已。”莫应缇上一世并未关心这些,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非也非也,她的四肢还是如常,唯有肚子大了不少,宫里有过生养的嬷嬷们都道,她的肚子过于大了。”穆乐珍越发神秘起来,生怕别人不相信她的话。

莫应缇对这些并不关心,她的余光落在站在角落的舒景聿身上,他像个局外人一般,俯视着这一切。莫应缇搜寻自己所有有关舒景聿的记忆,除了那有限的几次宫宴中远远地见过,唯一一次便是那梦中模糊的人影,他身着黄袍,将她抱上床去,解开她的腰带,触及她的肌肤。然后便是飞溅的血液。那梦里,他的呼吸那样靠近,心跳那样真实,触感那样灼热而冰凉。她想到这里,脸竟然不知不觉红了一片。完全没听清穆乐珍讲了些什么。

穆乐珍见莫应缇心不在焉的样子,瞬间也失了兴趣,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可她发现,自己都要走了,那太医竟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便道:“妹妹需要静养,你还在这杵着干嘛?”

莫应缇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舒景聿抢了先,“缇贵人先休息,我且将处方拿去与同僚们商议商议,明日再来复诊。”

待外人离开后,屋里只剩主仆二人。玉竹这才呼了口气道:“黄芪姐姐真是神机妙算。”

“何出此言?”

“黄芪姐姐昨日便跟我说,若是有其他人问起陛下来咱们宫里的情形,就只说皇上匆匆看了一眼便走了。千万不要说出实情。”玉竹眨了眨眼,“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以免引人心妒,给主子招来祸事。”

“引人心妒?”莫应缇心惊。

“陛下可不只是昨日来了,”玉竹故作神秘道,“陛下他是每一日都来了。前几日陛下都是晚上来,只带了曹公公一人,只有昨天是下了朝来的,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他有意昭告天下,他来看我了。”

“是啊,我和黄芪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可还有件更奇怪的事,陛下每次来都不让人跟进去,连曹公公也只能在门外候着,我和黄芪姐姐更是不得靠近。”

“所以你们根本不知道陛下在里面做些什么。你可还记得,他呆了多久?”莫应缇问。

“不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玉竹又道,“不过陛下从未传过太医,也从未问过我们你的病情,甚是奇怪。不过还好,昨日陛下来的消息传遍了宫中,这不,珍贵人也来看您了,还带来了太医。”

难道说这一世的舒景聿代替了顾时章的位置,成了为莫应缇诊治腿疾的专属太医?莫应缇连忙问玉竹自己已经昏迷几天了。

“五天。”

上一世的顾时章的确是在这一天出现的,莫应缇不死心:“在舒太医来之前,是否有一个姓顾的太医来过?”

“的确有几个太医来看过,他们只是随意看看,便说无碍...就是看我们雪阳宫不受宠,随口应付罢了...”

“太医院...可有一个顾太医?”

玉竹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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