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
“诶?七一到七五……五天?!”电话那头传来曼姐惊讶的声音,“你要请这么久的假吗?!”
“呃,是的。”
“你要去干什么啊请这么久的假?全勤都没了。”
“……治丧。”
“啊……这样……那你回来记得补假条啊。”
“嗯,好的。”明言对电话那头道:“谢谢。”
“没事。节哀顺变。”
“嗯……”
申市火车站里,直到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坐在座椅上的明言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捏着一罐气泡酒,看着站内标着“A1”通道的入口发呆——说真的,直到现在,她还没从昨晚听到的那通电话里回过神来。
28岁了还突然被一位远房堂叔指名为百万遗产继承人了什么的……简直是写在小说里都嫌浮夸的情节。要不是对面说的家庭情况和她小时候的一些事都正对得上,她必然是要将那个自称“何律师”的电话号码直接拉黑,绝不会在这种“杀猪盘”上多浪费一秒的。
而在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将易拉罐中的最后一口气泡酒倒进口中,随着“请K1714的乘客在A1口上车”的广播起身,扔了垃圾,拉着拉杆箱排进队列,她忍不住地想:这位堂叔是长什么样子来着?
是国字脸?还是尖脸?还是多边形?一直到上车将行李箱塞进了座位底下,她也没能思考得出个结果。
只是在坐稳后往嘴里塞了一颗橘子糖后,她才恍惚记起大约是关于这位堂叔的一件小事——是小时候某年春节的时候,爸妈和爷爷奶奶都还在,一个拿一只小猫逗她的健壮胡子大叔。
但算算年纪,大约也才60多……不是喜丧。
人生这种东西。短发女孩咬下橘子糖的一角,琥珀色的瞳孔映出飞快往后退去的景色,又被耷拉下来的眼皮半遮了下去。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列车停下后,脚步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一齐踏到实地上,又跟着指示牌一路上下楼梯到了出口,望着头顶的蓝天——现代生活的便利,这便是和以富可敌国著称的申市同在一省,GDP值却天差地别的乌市里的梅县。
与申市四通八达光鲜锃亮的交通要口不同,这个小县城的火车站只外连了一个带着尾气味道的汽车站和公交车站,平坝上寥寥散落着几个小摊,更外围的旅店和隔了一条马路的店铺灰扑扑的,在蔫蔫的绿化树后懒洋洋地开着。夏日炎炎里,是种让人看了就不想出门的风景,更别说增强胃口了。
但是差不多已经到午餐时间了。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明言纠结了一秒,最终还是抬起头,转头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米线店,拉着拉杆箱走了过去。
“一碗红烧牛肉米线。”明言朝向外敞开的厨房喊过后,抽出纸巾擦过一遍桌子并坐下,又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包装掰开,互相摩擦了下,磨干净了碎屑,然后才又打开手机翻了翻,翻出了一个搞笑综艺来看。
米线上得很快。
砂锅里的奶白汤底咕噜着从米线的间隙冒出来,几块牛肉不多不少地堆在旁边,小葱和青菜都绿油油的,只露了头在红油上,鲜嫩却又不喧宾夺主。
多少抢救了几分因一路兼程而倒下的胃口。
对端米线上来的大姐说了句“谢谢”,挑了一筷子米线送进嘴里——味道居然也还不错。怪不得是能承担得起县城火车站边上房租的店家。
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明言咬断了米线,伴着耳机里明星的烂梗吃完了这一餐,最后付了钱,离开了店面。
因为是小县城,交通不方便,在与火车站相接的公交车站坐上了车后,才终于在另一个车站找到了去乡镇的面包车。中间因是正中午,要一起去她所要去的目的地的人少,师傅一度不愿早点开车,不过属实是不想再在车站闻那股汽油味的明言加了钱,师傅也就从善如流了。
就是司机师傅实在是个健谈的人。一上车就问了许多问题。譬如她是谁啊,大中午的去魏家村干什么啊,是什么工作啊等等,明言捡了些可以回答的问题回答,一些不想答的就随便糊弄了过去。几次下来,对方也知道了她暂时没什么心情说话,才总算放弃了开口,转而专心开起车来。
逐渐远离县城后,车窗外的阳光通过过滤膜扫下来,也逐渐将不刺眼的一面跃然展开在了琥珀色的眼瞳中:道路两旁的青色稻田一望无际,前面的荒草开着热烈的紫色野花,池塘里的鱼跃出水面,溅出的水滴闪耀着彩虹的光泽……扫过车顶的竹叶刷刷声混着空气中的蝉鸣鸟叫,一起编成了悦耳的白噪音。
……由于来去的人少,通往乡下小镇的路也没有红绿灯之类的,车在半路基本没怎么停过,因此这一回的车程格外地快,不到一个小时,司机就开到了魏家村的村口上。
一直注意着街景的明言让对方在村口一家小卖部的门前停了一下,下了车,果然买到了一些治丧用品,才又上了车。
车继续往里开,两边青浪浪的稻田也越来越规整,田里的鹅叫声和村里的狗叫声随着越来越多的注视一起越来越大,终于,车在一幢约上百平的乡下小楼前停下——定位到了。
“谢谢啊。”明言扫了码,拿了东西,和师傅道了谢,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后,才在或远或近的目光中转身看向小楼紧闭的大门,拿起手机:“喂?何律师吗?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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