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居然阻止他去找爹。
裴凛趁势拉住闻景鸷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师侄,好久不见。”
闻景鸷内力顿显将衣袖甩得猎猎作响,动作干脆迅疾,一掌拍在裴凛的胸口上。
裴凛单手背后,另一只手的招式也足够凌厉,逼得闻景鸷脸色突变,而对方漫不经心地在他耳畔道:“这么多人看着,你总要配合一下。”
闻景鸷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只道:“那我就再配合你一点吧!”
裴凛提醒他:“我想你最好认真点。”
感受到裴凛在借机下狠手,对自己毫不留情,闻景鸷也不带还手,硬是吃了裴凛五成功力,闷哼一声,被弹飞了出去。
容希用余光瞟见身边突然滚过来个人。
偏头就看到闻景鸷在雪中捂着胸口瑟瑟发抖,脸颊都被雪花擦出血粒子,嘴里乌泱泱的往外吐黑血。
“景鸷.....”
容希的喉咙哽咽,只见闻景鸷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远处裴凛,转而噙泪望着他,然后膝行几步,爬到容希脚边,发出和寒风一样嘶哑的声音。
“爹,你带我回家。”
揽着容希脖子的肖儿收紧胳膊,双腿又被闻景鸷抱着不撒手,容希无措的站在雪里。
“我也没说不带你回去啊!”
闻景鸷胸口紧紧贴着他的鞋子,将脸埋到他衣摆上,整个脑袋都闷在香味里。
爹跟他想的一样。
重心往一边歪着,弯起腿用指尖去碰他,越是碰不到就越着急,恨不得想把给肖儿扔下去。
闻景鸷嘴角勾起,察觉到爹的指腹刚扫过他的发,深吸一口气儿,眼睛一闭就伏在地上昏过去了。
耳畔传来容希惊恐的呼唤,眼前隐约还有攒动的红影替他遮住刺眼的雪光。
肖儿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着急,跟着跪到他旁边使劲儿晃他,叫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烫烫的,真的烦。
·
两日后。
江门山,枫夕阁。
门口搁着个药炉。
肖儿拿着把比他脑袋还大的蒲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看火,棕色药罐冒着热气。
“师兄,你这次下手太重了。”
屋里容希已换上一件绣着白玉兰花的缎面红衣,头上横着玉簪,半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个被热水浸湿的帕子,正放到水盆里绞干,眼睛却看着床上的人。
“我不想江门山落人话柄,以他的内力应该会平安无事的,再说了,师侄归山心切,我不能白费了他的苦心。”
裴凛说的义正严辞,见容希又去给闻景鸷擦脸,动作又温柔又细致。
“这不成功让师弟心疼的守了一天一夜?”
容希怼道:“我看你就是想杀了他!”
“他是皇家血脉,圣人之子,就算是个嗜血魔头,也不会有人敢动他的,我为何要杀他?即便被圣人赶出来了,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做做样子就好,杀不得。”
裴凛身为掌门不得不想得周全些。
当年因为长公主回城,江门山与皇家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若不是他们师兄弟尽心尽力维系、扭转与皇家关系,江门山也不会有今日的威望与势力。
想到这儿,容希把帕子摔到盆里,直起身,语气认真的出奇。
“日后,我在江门山一日就有他一日,谁都不许轻侮了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景鸷与我而言就是……师兄,你这种人不会懂的!”
容希说得着急,裴凛原本想好好跟他讲些道理,但见他眼眶微红,不由得止住了那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是我不懂。”
裴凛那一巴掌差点儿给闻景鸷拍死,容希深切体会到那老头心境,又碍于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有气没地方撒,心里肯定难受得很。
再一开口,裴凛的声音就柔了许多。
“不过他叫你爹我倒是明白了,你是真把他当儿子宠啊,你这辈分到了圣人面前,也是能平起平坐了。”
容希微抬眼皮看他,嗔怒:“他爱叫什么叫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还有我!”
不得不承认,裴凛这位师弟不讲理时,极美。
明明是天塌下来还有他。
当年长公主背叛圣上,师父只能自刎,而师弟拼了命的修炼,三番五次走火入魔,性情愈发阴晴不定,后来修习霸雕无情道,将自己糟蹋的不男不女,断子绝孙在容希身上可不是个玩笑话。
若不是身在江门山,裴凛能够时刻看顾为他调理身子,外头又有天皇做保,容希绝对会被当成魔头的。
“师弟,算着日子,你今晚该来找我了。”
容希慢慢靠到床头挨着闻景鸷歇息,垂下的目光中喜爱之色一闪而过,不耐地回答裴凛。
“就非得晚上,现在不行吗?”
“.....”
裴凛眼神一如既往,朝着容希伸出手。
看着师兄的手,想到要待会儿要被裴凛调理身体,不能呆在这儿照顾闻景鸷,心中莫名的就有些烦。
不过白天做起来总是比晚上要快,有时候太晚了,他经常会在裴凛那里直接歇下,很耽误事。
“唉。”
容希叹息着从床上下来,略过裴凛走到门口,嘱咐肖儿:“好好照顾你师兄,知道吗?”
两人说话从不避着肖儿,这小家伙聪明起来也不笨,这两天也知道不少消息。
这个魔头居然是师父的儿子!是他师兄!
肖儿用蒲扇捂着嘴巴,呆呆地点了点头。
容希弯腰拿开扇子,像个顽劣的长辈捏着肖儿的脸。
“说话呀,师父很快就回来。”
他的语调缱绻温柔,缓缓地拖沓着长音。
肖儿望着容希身后的裴凛,软软求助道:“大师叔,我能让奉棉陪我一起照顾他吗?”
“当然可以。”
裴凛把手放到嘴边呵呵笑了笑,另一只手抚着容希的后腰,那样子好不亲昵。
“他什么时候跟奉棉关系那么好了?”
容希忽然想起来什么,望着身边的裴凛认真且疑惑道:“该不会是那天晚上,肖儿的裤子是谁洗的来着?”
肖儿抠着扇柄,上一秒还在装没听见大人说话,下一秒就咿咿呀呀的用扇子去扑打容希,小脸爆红。
“师父!不能告诉别人,奉棉说了不能告诉别人!”
容希笑得开心,一根手指戳着肖儿小脑门教育他。
“你大师叔又不是别人。”
“呜呜呜,大师叔帮我!”
心情略显沉重的裴凛被这幕逗笑了,笑了一阵才慢慢敛住笑声,一直顺着容希的长发。
闻景鸷醒来看到的便是这刺眼的一幕。
亮堂的廊下,明艳漂亮的青年笑的眉眼动人,连发丝都在发光,身前是调皮的稚童,身后是高大无比的男人。
那是不同于对他的感觉。
原来爹这些年过得很好,真令人难过。
身下是爹睡过的床榻,整个枫夕阁里充满爹的味道。
只不过没有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总是有些阴冷。
闻景鸷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摆设虽不多却件件精致夺目,看着便是有来历的。
他想爹了。
于是动了动身子,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上,一手抱着爹的被子,闭上眼就是那红色帐中模模糊糊的光影,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条件反射的动了两下。
不是爹的脚步声。
肖儿双手托着盘子一步一个脚印生怕把药洒了。
“爹呢?”
“师父去跟大师叔双修去了!”
不知是不是肖儿的错觉,他感觉这个魔头刚才还好好的,听完这句话脸色瞬间变了,差点儿想把他好不容易煎的药给扬了。
没了病,反而像是生了气。
肖儿往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地拉开距离。
“你真是师父的儿子?”
“我是你儿子!”
闻景鸷扯掉身上的绷带就开始扣结成痂的伤。
“疯子,你干嘛呀?这是师父亲手给你上的药!”
肖儿看得皮肉都疼!脚趾使劲扣着地!
可这点儿疼都不及闻景鸷此时心中万分之一的疼!
爹要跟裴凛双修?
怎么修?是他想的那样修吗?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爹变成他的呢?
他也要跟爹双修!
他好羡慕肖儿,羡慕裴凛,羡慕师祖,如果他们都不在了,爹就能变成自己的吗?
为什么裴凛可以跟爹双修,那他就不行呢?
如果他能跟爹双修,他一定会对爹很轻很轻,很温柔的,他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功力都给爹,全都给他!
闻景鸷心乱如麻,脑海里全是爹的身影,喉间滚动着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如果他从未离开过这里就好了,恐怕爹的身体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孱弱,身边还多了个讨厌的小屁孩,爹身边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闻景鸷声音低低的,突然问他:“喂,你那天哭什么?”
肖儿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他爱哭喜欢哭天天哭,最擅长装模作样地哭,不知道闻景鸷问的那一天。
“就是我被你大师叔差点一巴掌拍死的时候。”
小孩撅撅嘴,看着屋顶上的雕花,想起来了。
肖儿满不在意道: “我看师父哭了我就跟着一起哭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奉棉来了。
见闻景鸷坐在地上,奉棉招招手就把肖儿带了出来,跟他说: “你少找他说话,他看起来脑袋不太正常。”
肖儿点了点头。
其实他总感觉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何况是问奉棉。
“你说一起泡温泉顺便练练功,不就是双修吗?我跟你也经常双修呀,咱们偶尔不是还会跟师父大师叔一起四修吗?如果加上二师叔就是五修了。”
“师父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跟二师叔一起,可我上次都看到他大师叔二师叔还有师父去三修了,也不知道带上我。”
说罢,肖儿满脸鬼笑地看向奉棉。
“还有你,我们一起!”
奉棉忍不住打岔。
“谁要跟这么多人一起泡澡啊,臭死了。”
肖儿扒着他的袖子问。
“那你要跟谁一起。”
“最多一个人,就你好了。”
肖儿迫切地想得到奉棉的肯定,这样这个疯子生气就不关他的事啦!
他问: “那我们是在双修吗?”
奉棉一时语塞,不知道肖儿为什么会这样问,反应过来后连忙道: “......不是啊!笨蛋!”
肖儿知道错了,抱着侥幸心理道:“那我要去跟他解释清楚吗?”
正直的奉棉表示:“当然了!这可关系到师父跟小师叔的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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