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回到周大丫家,推开门发现房间里已经整理好,收拾得很干净。因为不能修炼,巫夏干脆掏出准备已久的棉被床垫,准备这一个月把觉补回来。

拐过床脚,才发现一个小小的木椅上,放着一盘腌菜和一碗白米粥。

今天大丫淘米的时候她是见到的,巴掌大的碗里,感觉只有几粒米。把这么多白米给她,他们三人吃什么,光喝水吗?

已经放纵自己吃过一次凡间的东西,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说什么巫夏都不可能再吃。她一手一个盘子,用脚推开门,发现大丫的弟弟二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躲在门背后看她。

他是一个害羞的小男孩,细胳膊细腿,身上穿的衣服松松垮垮,明显不是他的。

“姐姐说,这是给你吃的。”他红着脸蛋指指她手里的东西,“不用给我们钱。”

话已带到,说完就想跑。巫夏叫住他,“小弟弟,姐姐在别人家吃过了。你把这个端给你姐姐,替我说声谢谢。”

“这个,很好吃的。”二蛋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不过他还小,对于姐姐几次三番的耳提面命,都抵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粥来得诱惑。

于是在巫夏又一次推脱后,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和碟子,先自己尝了一口白粥,眼睛乐得弯起来,又跑到爷爷那间房,压抑着兴奋:“姐,爷爷,我们还有白米粥吃!”

巫夏笑笑,看眼天边,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屋里。她先掐诀把自己清理一遍,接着催动识海内的秋雨剑,让它悬浮在空中。

她今晚要干一件大事。

刚刚见过陶父陶母如何对待陶子赫之后,她急需确定一件事——陶子赫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宗主的儿子?

本来施展过秋雨吟第一重后,她要再休息几天才能第二次发出这个招式。但是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一刻都不想再拖。

服下一枚固元丹,她打坐静静调息,等待黑夜降临。

夕阳的余晖被黑沉沉的云片驱赶遮挡,整个连绵起伏的山脉里,一丝光亮全无。

三面环山的升官村,在风的呜咽声中,悄悄灭掉最后一豆烛火。

一缕细长的闪电撕破天空,接着,“轰隆隆”的惊雷声纷至沓来。

一滴豆大的雨,从破掉的云肚子里高速坠下。

像是在寻找那滴雨,高耸的苍穹逼近,压着茫茫大地。庞大而繁杂的裂隙再也兜不住磅礴的暴雨,将它们砸向小小的村落。

狂风卷雨,摧枯拉朽般地包住整个山头。

头顶啪嗒啪嗒地传来水击打瓦片的动静,巫夏静默半晌推开门,径直站在屋檐下。

风借雨势,雨借风威,她被雨滴打得睁不开眼。

一挥手,莹莹光芒笼罩全身。她举着剑犹豫一下,想到梦里惨死的那些师兄同门们,眼神坚毅许多。

秋雨剑刺破雨帘,呼啸着飞至半空,与天地共鸣。

雷声轰鸣,随着一道雷火“啪”地炸开,秋雨剑剑光大盛,耀眼程度竟能与闪电媲美。

巫夏侧耳倾听,确认隔壁没什么大动静后,一挥手,秋雨剑飞到陶家上方。剑身微震,一圈圈仿佛有实质般的光晕沉沉压着院子。

光晕一开始极亮,但眨眼间它就和雨夜融合,再找不出分毫。

陶家的小院中,一扇被修葺十几次的木门后。陶子赫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外头呼啸的风雨声。

他慢慢阖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梦里总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今天这个梦……

巫夏确认陶子赫已经被拉入幻象,立即放轻自己的思绪。

幻象是可以共享的,她要入他的内心深处。

这种做法比较危险,幻象里的怪物基本上是无差别攻击,她也有受伤的风险。但好在她可以及时退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进去之后被吓了一跳,怎么黑乎乎的?

她警惕着,由于这是陶子赫的内心深处,所以她不确定会不会有奇怪的东西攻击她。

一条道似乎没有尽头,她走烦了,换个方向继续摸黑。

脚下的地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人心。譬如她以前攻击一个蛛魔,诱它进幻象时,不小心也进去了,那里面就是血山血海,路都是人修的尸体铺成的。

陶子赫的路是淤泥交加,还伴有小石子。

她没在意,走了许久,面前终于出现点微弱的天光。

她伫立在冷冽阴寒的风中,茫然低头。

脚下是大片冰原延伸,光可鉴人的冰面甚至还映照着她的脸。

她抬脚走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指尖戳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

怪石嶙峋,山壁拔地而起,顺着偶尔凸起的山石弧线一路往上,是一片深蓝发黑的天。

由于太远,它显得逼仄而虚假,若非白光照亮半个山壁,恐怕没人会注意头顶。

放眼望去,视线的尽头还是空荡荡一片,偶尔有冷硬的土块落下,衬地这个地方更为死寂。

这是哪里?

是他真实经历过的吗?

陶子赫人呢?怎么还不出现?

“秋雨吟”可是她的杀招,她并不是为了窥探别人内心才创出这个幻阵,而是为了打败敌人。

所以她得先找到陶子赫,引导他想起小时候的事,避免被幻象里他真实见过或想象出的怪物杀掉。

其实她也有私心……要是反派真的不小心死了……

远方传来一阵低低的歌声。

飘渺而灵动,满怀柔情。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幻,物体抽线,春来春往,最终定格成枯叶满天的秋天。

地点不变,还是那个高高的山崖。

歌声越来越大,巫夏循声而去,看到了一个幽深的洞府。

她几乎可以想见,里面住着一个会唱歌的老妖婆,在她进去时会伸出锋利的指甲把她开膛剖肚。

巫夏转头就想走。

可是,反派在里面吗……

如果她现在不进去,那陶子赫很可能就会死在睡梦中。

那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同门不会覆灭,剑宗依旧长存。

要这样做吗?

进去的话,可能自己还会受伤,说不定她也无法阻止反派长成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

巫夏在洞口徘徊。

算了算了,杀他的机会很多,不在乎这一次。

而且说不定这家伙害怕的只是一只青蛙呢。等她进去一脚把青蛙踢开,再把他解救出来。

她一咬牙,脚步略显僵硬地钻进洞里。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一进来她肠子都悔青了。

她这个蠢货,就应该站在外面,把这只会唱歌的青蛙引到门口才对!

巫夏想通,她转头,对上一张惨白的脸,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女人阴毒幽怨的一双眼一闪而过,巫夏一颗心高高提起提起。

光芒渐渐暗淡,四周陷入黑暗。

“哐当”“哐当”

细微的铁链摩擦声幽幽响起,朝巫夏的方向爬过去。

一只冷冰冰的手像毒蛇一样蜿蜒着攀上她的身体。

巫夏身体僵硬,头皮发麻。

铁链声哗哗,另一只如棍子般细的手向上,轻轻抱住她的脖子。

巫夏咬牙,腮帮子隐隐作痛。做了一百次心理建设之后,她猛地扭头,想看清后面究竟是什么。

突然幽深黑暗的洞穴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哭,却又压抑着自己。

即使看不到,巫夏也能察觉,刚刚还抱着她的阴冷女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戾气和冷漠,顿时后退到洞穴深处。

离去的铁链声越来越小,巫夏心口闷闷的。

她摸着山壁,一路向前,轻声呼唤:“陶子赫?”

啜泣声停顿一下,又幽幽地响起来。

“陶子赫,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洞穴潮湿的空气把她的回应传得很远很远。

真正的黑暗从来不是眯着眼睛就能看清的,她心下焦急,一声比一声大。

终于,怯怯的童音隔了几个洞穴口,弱弱地响起来,“我在这儿。”

巫夏呆在原地,又让他叫了几声,确定好方位,一脚迈进了黏糊糊的东西里。

她看不清,也不太肯定脚下是淤泥还是什么。

“哐当哐当”,铁链撞到山壁,刚刚阴冷的女人似乎就在后面。

巫夏知道,决不能让两个人见面。

陶子赫如果小时候过于恐惧她,那么在加强的幻象里,说不定见一面,看一眼就会被对方杀死。

她也不管脚下到底是什么了,立即跑起来,不知多少次鼻梁撞到山壁后,终于来到了那个洞口。

她敛气屏息,压抑着声音问:“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回话。

巫夏犹豫着迈进一只脚,顿时垂在袖子里的右手被一只小小的、温热的手拉住。

她被吓一跳,反应过来立即蹲下,摸着轮廓确认是个小孩后,凑近他耳朵告诫他:“别说话,等外面的女人走了我带你出去。”

怀里的小男孩点点头。他好像很有经验,还示意她把口鼻捂上,避免被听到呼吸声。

“子赫?”

外面的女人声音暗哑低沉,像是嗓子喊坏了恢复不过来,带着点阴毒与幽怨。

“哐当哐当”

“子赫?你在哪儿啊,我看不见你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陶子赫身子抖得厉害,他身上的凉意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服,传给她。

巫夏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到怀里掐诀。

不管了,强制退出去。

反反复复掐了几遍后,巫夏不可置信地瞪着眼,为什么——退不出去了?

她以前从未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是,陶子赫的恐惧太甚,反应在幻象里,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这不行,她得出去!

铁链声渐行渐远,巫夏抱起陶子赫,准备带他去外面破局。

搂住他腰站起来的一瞬,小陶子赫静静地抱着她的脖子,头埋在她肩膀处。

他轻得不可思议。

巫夏像来时一样,左手扶着墙,一路向前走。

过程很顺利,泛着天光的洞口已经显现。

她这时才看一眼怀里的小人,不知道在洞穴里呆了多久,他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睛圆溜溜的,瞳仁又黑又大,见她望他,他也才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变故就在一瞬间,刚刚那个阴冷的女人再次出现,站在洞口。

巫夏反应很快,她示意小陶子赫捂住耳朵,头埋在她怀里,不准他乱看。

小时候的陶子赫安静又听话,乖乖照做了。

巫夏靠着岩石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女人精神不好,胡言乱语,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抱住小陶子赫,宽大的袖子把他整个人都遮了起来。

巫夏觉得,触发攻击的条件应该是“黑暗”加“门口的女人”。

毕竟小陶子赫听到女人的话语没出事,却不敢见她,洞口外面还是亮着的,那应该是他心底对外面的渴望。

只要出去,那就没事了。

所以她死死抱着他,一步一步往洞外走。在快要遇上那个女人时,猛地加速,把她瘦骨嶙峋的身子撞在洞里的岩石上,一口气冲到泛着冷白荧光的洞外。

没有出事。

女人还待在洞府里。

巫夏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她连忙松开陶子赫,发现他眼睛闭得死死的,浓密的睫毛颤啊颤,像一只蝴蝶。

“没事了,出来了。”

小陶子赫瑟缩地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

巫夏被看得发毛,“怎么了?”

她回头,脑仁骤痛,像是有人拿一根钉子在不停地凿她的脑壳一样。

清晰可见的周围景物顿时化为一层厚厚的白雾,陶子赫突然双目紧闭,躺在雾里不停抽搐。

被攻击了!

什么时候!

她不停掐诀,心乱如麻。

秋雨!秋雨!她在心底大声呼喊,秋雨是她的本命剑,应该可以感应到,停下阵法的!

“秋雨!”她再度出声,抱起陶子赫躲避周围的白雾。

视线突然模糊,画面定格,凝滞的雾气化成无数条可见的银线,向远处延伸,直至化成一个男人。

他站在对面,形容枯槁,鸡皮鹤发,阴沉沉地盯着陶子赫。

是他的出现导致陶子赫被心底的恐惧击倒的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是——宗主?

巫夏再想去看,周围天旋地转陷入一片黑暗。

幻象被秋雨剑强制切断,身为剑主,她遭到反噬,体内灵力溃散,气血翻涌。

她蓦地睁眼,咬牙咽下喉咙的铁锈味,一个闪身迈入倾盆大雨中。

不料刚一抬脚,双膝无力直接跪在雨中。她当即想拿出最后一颗固元丹,手摸到袋子又放回去。

把秋雨剑收回来,她跳到隔壁,冲到陶子赫门口,直接一脚踹开房门。

陶子赫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四肢抽搐,嘴角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陶子赫!”

她顾不得疼痛,把他拉起来撬开牙关,把血全吐出来。

等清理得差不多,立即把固元丹塞到他嘴中。他没有力气咽下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丹药推入他喉中,右手抵在他的后背,将一道道即将枯竭的灵力输送进他的身体。

忙活半晌,陶子赫总算安定下来,没有再抽搐。

巫夏松口气,疲惫地坐在床头,一滴血突然砸在她手背上。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抹,又是一大片红艳艳的。

鼻子里跟下小雨一样淌血,她抹了半天,一发狠直接把裙摆拽起来去擦。

反反复复擦了十几下,弄得手上都是血后,她糟糕地站起来,想回去清理一下自己。

刚走一步,身后传来动静。

她欣喜地回头,对上一双盛满怒火的眼睛。

陶子赫见她凑过来,立即厌恶地使劲一推。巫夏连退几步,没站稳,撞在身后的一条长板凳上。

长板凳砸下来,恰巧砸在她的头上。

鼻子里的血又在哗哗地往外冒了。

巫夏捂着脑袋,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细碎的微光洒在他身上,陶子赫黑发散开,衣襟大敞,居高临下地站在对面。像是一个即将要收割人命的恶鬼。

“你、要、杀、我?”他盯着她,许久后哑声问,每一个字都浸在暴戾与血气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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