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轻若微风拂过,却又像一把冰锥直刺进心间。不知为何,龚岩祁突然慌张地松开手,后退时差点撞翻了椅子。他耳根发烫,连颈后的汗毛也竖了起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随着这句话一起闯进了意识深处。
“你……”龚岩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触碰过羽翼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奇异的触感,羽毛的柔软冰凉与伤口的温热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白翊神态自若地整理着肩膀被揉皱的衣服,破损的羽翼缓缓收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愉悦的神情,他目不转睛紧盯着龚岩祁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但龚岩祁却突然想到一件事,疑惑地看向白翊:“你既然是神,为何不能愈合自己的伤口?”
白翊神色变得有些不悦,他说:“因为我的伤,并非凡人的利器所致,而是神罚……”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看着龚岩祁补充了一句:“‘凡人’并不是在指代你。”
龚岩祁此时却没太在意这件事,反而问道:“什么是‘神罚’?”
白翊顿了顿:“字面意思,神的惩罚。”
“谁惩罚了你?还是你惩罚了谁?”
白翊笑道:“这似乎与你无关吧刑警大人,劝你还是将心力多专注于这件棘手的案子,不然的话,我会误以为你在觊觎神明。”
他脸上藏着怪笑,表情分不清究竟是挑衅还是挑逗,龚岩祁不禁一愣,然后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他的手刚搭上门把又停住,想了想说道:“待着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这时,他语气重新变得强硬严肃:“就算你是神,也不能随便搞小动作,监控都看着呢!”
门被用力甩上,发出震耳的声响,白翊转头望着单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真是个有趣的凡人……哦不,龚岩祁。”
走廊上,龚岩祁狠狠搓了搓发烫的指尖,心里暗骂:妈的,这神棍绝对用了什么邪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揉捏了一个“神明”的翅膀。现在回想起来,那触感真实得可怕,每一根羽毛都像是从血肉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更诡异的是,当他碰到伤口时,指尖竟然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灼痛,像是有什么在灼烧着他的皮肤。
“祁哥?”徐伟从隔壁监控室探出头,“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龚岩祁粗声粗气地回答,一把扯开了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庄延呢?”
“在和晓骊一起重查监控细节。”徐伟道,“祁哥,审讯室的监控要不要打开?”
龚岩祁想了想:“再等等,这之前的视频你去帮我拷贝一份,然后把原视频删掉。”
“啊?为什么?”徐伟不明白。
“等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先照做吧。”
龚岩祁虽然算是勉强接受了白翊这不寻常的身份,但活了三十来年,第一次亲手打破的世界观,还是需要些时间来重新建立的。所以他认为,暂且不能让队里其他人知道白翊的身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况且,就在刚才,当白翊贴着他耳边说话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他的声音带着某种神秘力量,竟直接烙进了他的心里。
还有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居然对这种声音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说不清道不明,连自己都难以理解。
龚岩祁突然一拳砸在墙上,这太荒谬了!他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能被这种神乎其神的玩意儿影响了心性!
但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白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那个清澈又迷离的眼神,还有那对残缺渗血,却又异常凄美的羽翼……
妈的,那个邪魅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神明!
龚岩祁去厕所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然后他返回审讯室,将DNA检测报告重重拍在桌上。白翊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又有谁惹到你了,龚队?”
“解释一下。”龚岩祁的声音低沉而,“为什么你的血液会出现在周世雍的书房里?”
白翊轻轻勾起嘴角:“你终于开始问对的问题了。”
受够了这家伙的阴阳怪气,龚岩祁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实话告诉你,我现在烦极了!”
白翊缓缓坐直身体,微笑着看向龚岩祁:“你想知道真相?”
白翊的声音空灵清冽,羽翼展开,指尖轻轻点着龚岩祁的眉心:“那就亲眼看看吧。”
龚岩祁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突然出现周世雍书房的景象,但一切都被笼罩在朦胧的银白色光晕中,仿佛隔着一层薄纱。
书房里,周世雍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油画前,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本书,正是后来掉在地上的那本羊皮书。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念诵什么。而油画中身着华丽外袍的男子面容不清,一双眼睛诡异地转动着,盯着画前的人。
“这是……”龚岩祁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的死前记忆。”白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用神格看到的残影。”
突然,书房的门缓缓开启。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身后,身形高大,披着暗色斗篷,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中。那人手里握着一根银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只见那人缓步走向周世雍,跪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布满惊恐。他张开嘴想要尖叫,可此时银光一闪。
那根银色羽毛如利剑般刺入周世雍的后颈,男人的表情凝固了,瞳孔急剧收缩,他张开嘴想要求救,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哀嚎和呜咽。龚岩祁看到他的皮肤下开始浮现银色的纹路,像蛛网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再然后,周世雍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行动,他的头机械地转向油画,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跪拜姿势,与那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看清楚了吗?”白翊的声音冰冷刺骨,“这才是杀死他的真凶。”
画面突然扭曲,书房开始崩塌。龚岩祁看到白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书房,羽翼掀起狂风,吹落了那本厚重的书。但为时已晚,周世雍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而那个高大的人影,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白翊还未落地,就被不知什么力量突然推出窗外,落地窗玻璃被他撞破,他猝不及防地抓住窗框,却只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转瞬又消失在视野中。
而与此同时,书房内周世雍的尸体也快要被这一股莫名的力量卷进狂风之中,却瞬间被一团白色光晕包围,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楼下空地上。
画面闪回现实,龚岩祁从幻境中返回,他猛地后退两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一直胀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开口。
白翊收回手指说道:“这是事实,如你所见,我不是凶手,所以,可以放了我吗?”
龚岩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看着气定神闲的翼神大人,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会撤销对你的指控,但有个条件。”
白翊挑眉:“……你在和神谈条件?”
“我只想知道全部真相。”龚岩祁转身直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也可以把你一直关着,你当然也可以杀了我,这样你就自由了,不过,除非你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不然你一定走不出警队。”
白翊眯着眼睛审视面前的家伙,敢威胁他的凡人,实属罕见。他沉默了片刻,慢慢抬起手掌,一根与幻像中一模一样的银色羽毛出现在掌心,他说:“你看清楚,这羽毛是银色的,和我身上的不一样。用这个杀人,杀的实则是需要赎罪的灵魂,而人本身是死不掉的。”
龚岩祁盯着那根羽毛,突然想起法医报告中提到的周世雍颈后有针刺伤,疑似尖锐物刺入。他声音沙哑地问道:“所以周世雍脖子后面的伤口,是被这根羽毛刺穿的?除了你,还有另一个翼神?”
“不可能,我是世间最后一个翼神,”白翊说道,“银色的审判之羽,是实施天罚的圣物。虽然我是天罚执行者,但周世雍的银羽的确不是我刺入的,你方才也都看到了,他书房里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是谁?”
“我不确定,可能是神,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任何妖魔鬼怪。而他手上的银羽,也必定是伪造出来的。”
这么多信息,绕得龚岩祁头晕,他暂且换了一种思路:“周世雍尸体周围出现的那团白光,是不是你将他拖到地面上的?”
白翊点头:“是。”
“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在书房里见到他的尸体吗?”
白翊道:“翼神的本能,是感知并庇护即将消失的善良灵魂,我意外坠楼,神格感知到有灵魂陷入危险,所以就不受控制地将他带出危险区域。但是……”
见他顿住了,龚岩祁追问道:“但是什么?”
白翊叹了口气:“但是,我为何会庇护周世雍?他的本灵应该是……”
说着,白翊抬眼看了看龚岩祁,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倒是足足勾起了龚岩祁的好奇心,他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白翊淡淡一笑:“神的事,好像无需告知人类吧?”
“但你别忘了,你此刻仍旧是凶案嫌疑人,有义务配合调查。”龚岩祁说道。
白翊挑挑眉:“怎么?什么时候神也要遵从人类的义务了?”
龚岩祁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锐利地盯着白翊:“配合,重点是配合,懂?”
白翊轻笑:“本神一直在配合,只是你们不相信我罢了。”
龚岩祁这时才注意到,白翊翅膀上的伤口边缘泛着银光,与幻象中周世雍被银羽刺中后,身上呈现的银色纹路极其相似。
“你翅膀的伤也是被审判之羽伤到的?”龚岩祁问。
白翊稍稍向右偏过头,顿了顿道:“审判之羽是我的法器,我怎么可能自己伤自己,我的羽翼是在坠天的时候被神罚所伤。神明无故不可降世,而我触犯了天规。”
龚岩祁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叛逆的神。”
谁知白翊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若说我不是故意要下界的,你相信吗?”
龚岩祁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加害于你,所以将你推下天界?”
“实不相瞒,我出现在周世雍书房的前一秒,还在自己的神域里熟睡着。”
小剧场:
龚岩祁挑眉:“你是睡迷糊了从天上掉下来的?”
白翊:“是本神的神域被人动了手脚!”
龚岩祁:“你们神仙也怕鬼压床?”
白翊无语:“那叫梦魇!”
龚岩祁点点头,指着白翊身上的衣袍:“哦…这样啊…所以,这是你的睡衣?”
白翊被气得炸毛,恼羞成怒地扇动羽翼,审讯室里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残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