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四娘,你决定跟雍王去歧州了?”房妃躺在病榻上,她的贴身婢女阿吉伏轻轻问道。

贴身两字不仅是身份,也是此时真实姿态的写照,阿吉坐在榻沿上弯着腰贴在房妃的耳边,低声问。

气流扑在房妃耳朵上,让她有点想笑又有点紧张,双手推阿吉道:“快起来,当心有人进来。”

阿吉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站起了身。

“皇后发了话,不走还能怎么样?”房妃伸手撑着床榻坐起来,阿吉忙往她腰后垫上一个松软的枕头。房妃娇弱地喘了两口气,接着道:“你看出来了没,这府里都是何娘子说了算,我们便是留在京城,怕也要被她看得死死的,倒不如去了歧州,内宅里没有这么多眼睛盯着。”

“你还是想和雍王一起。”阿吉使性子地一跺脚。

“说什么呢!”房妃探身安慰地拉住她的手,道:“天下貌美女子多得是,男人哪一个不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

“雍王现在可是还没来得及厌你呢。”阿吉不等房妃说完,就打断了她,不依不饶道。

“你又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娘子跟过来是为什么了?”

听到这一句,阿吉才又开了脸,笑道:“四娘说得是。我就是太担心了,既怕你有了良人做了夫妻就撇下我,又怕你做不好这个劳什子雍王妃,被人厌弃。”

“你不要担心。王妃的责任是管理好府中上下,至于讨夫主欢心原就该是妾妇所为。我让雍王生活上舒舒服服,若是有什么需要与别家夫人交际的事,尽力为他周旋。阿吉,你不用为我担心。”

“四娘才是不要担忧呢,要快快好起来才行啊。”

望着秋日逐渐西沉的红日,李贤只觉得一道霹雳照着他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报应!真正意义上的现世报啊!他这样的人,能遇见一对百合的概率能有多大?

他要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他不愿对不起妻子,任凭阿顗与他心里如何难过,死咬着不松口,然而所有这一切的坚持,到头来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更讽刺的是,房氏也准备在这段婚姻里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只不过他们对婚姻责任的理解有所不同罢了。

老天爷绝对是在耍他!

第二天李贤没有例行公事地探望他病中的新婚妻子时,房妃只是有些奇怪,并没有放在心上。在所有人眼里,病中的王妃需要静养,所以身边只留一个娘家用惯了的婢女伺候,很正常的呀,甚至对她有些不满的何娘子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然而房妃低估了李贤对自家的控制力,因此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猛然得知真相的李贤,此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他不能跑去宫中质问李治和武皇后‘看你们给我娶了个什么媳妇。’或者扇房氏一个耳光,再把阿吉打出府去。出于死要面子的属性,没有哪个男人乐意满大街嚷嚷老婆给自己带了一顶绿帽子,李贤本能地避免被人看出房氏对他的抵触,相比较,他宁可让人觉得他是负心人。是他喜新厌旧也好,心有所属也好,总之是他看不上房氏。就像后世小情侣闹分手,看出对方感情变淡时,往往会先发制人提出分手,好在心理上占有‘看,是我甩了他/她’的优势。

除了情绪上的愤怒,理智上李贤倒是能理解房氏。就像他自己不由自主地对阿顗动了心,房氏与阿吉或许也是在天长日久的朝夕陪伴中互生情愫,而且以此时此地的标准,房氏的所作所为可以说不道德,但是比起在外面包养男性小情人,说不定还生几个血统不明的孩子出来,又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如果这件事没落到自己头上,甚至如果发生在他明确拒绝薛顗之前,他或许都不会觉得不能接受,可偏偏就是……

再一次坐在熟悉的书案前对着一盏孤灯沉思,所不同的是,以前他坐在这里的时候,身边都有阿顗的陪伴,有时帮他分析,有时则是劝解宽慰,更多的时候,薛顗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就能令李贤感到支持的力量,让他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

没有什么时候,李贤比现在更思念薛顗,更希望他就在自己身边了。然而他也比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更清楚自己对薛顗的伤害。

“阿顗,我错了。”李贤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因为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后返回头吃回头草,这是最令人不齿的渣男/女行为。而且,正因为他和房氏的问题,所以他更不能在什么都没考虑清楚的时候,转头回去找薛顗。

好吧。李贤自嘲地想,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这个劳什子的亲成完了。

李贤在歧州的时候是很忙的,回到洛阳就有大把的时间空闲了下来,如果是寻常夫妇,新婚蜜月闲着当然可以做点蜜里调油的事情,但他和房氏完全没这种可能。

他的身份不便于和朝臣结交,即便是原来沛府的僚属如韦愔等人,还有他这几年向朝廷举荐的人,也只是打着贺喜的名义一块来了一次。对于朝政,大家基本上达成共识了,而对李贤的处境,这些旧日属下给出的建议也只有一个:低调,低调,再低调。

二十多个人坐在花厅上,看上去也是济济一堂,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明白他心底深深的恐惧。

可不是,在所有人看来,雍王既然已经被发配到歧州,就别再来蹚京城的浑水了。

但是有着后见之明的李贤深知,天后的人生理想可不仅仅只是做一个大权独揽的太后,她是要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的。历史上武则天不就是为了称帝,逼杀了已经被贬到巴州的李贤了吗。

他躲去歧州的目的是示弱,从而避免被重点打击,而不是只要躲在那儿就万事大吉了。只要李弘没登上皇位,或者更说破了,只要武则天还在人世,他都不能说可以高枕无忧。

除了曾经的僚属,也就是李脩瑀跑雍王府跑得勤,因为李贤在京城待的时间短,更要抓紧有限的见面机会。

“给你带来上好的鲈鱼和石榴,这下不会嫌弃我时常来打扰你新婚燕尔了吧。以后到了歧州自有你们……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

看了看李贤的脸色,李脩瑀识趣儿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不死心地道:“你和阿顗还真是一样,那会儿他成亲的时候也是成天吊着个脸,不过那会儿流言还没过去,萧家又为了这个跟长公主斗心眼,也难怪他生气。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薛顗身世的流言,李贤身在歧州也略有耳闻,心知不过是政敌相互攻讦的伎俩,根本没当回事,不过从薛顗的反应来看,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如果……一个念头从心底浮上来。

“流言?怎么回事?”李贤压住心底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

“你没听说?”

“听说了一点,含含糊糊的。这事也不好问阿顗。”

李脩瑀鼻子里嗤笑一声,道:“长公主府里这些年也忒谨慎了,从薛驸马当差算起,一直到她府上人情往来,竟然抓不到大纰漏,那帮人也是没招了,只好往几十年前找。”

“有人信?长公主对阿顗可真是掏心掏肺,他家二郎三郎都没这样。”李贤道。

“嗐,慈恩寺里说经的和尚讲的传奇故事都有人信呢。”李脩瑀不在乎地说道:“只要圣人不信就行。”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造谣总得有点证据吧,空口白牙没有论据支持的论点是不可能成立的呀。李贤很想问问这个证据是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头次见面的时候么?他那个个头快赶上我了吧。人就说他其实不是永徽六年生的。”李脩瑀不知道是自己想要八卦还是看懂了李贤的表情,总之难得地聪明了一次解了他的惑。

出于隐秘的希冀李贤悄悄派人探查此事,阿冯这些年愈发的干练了,李贤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可打草惊蛇,宁可查不出来,也决不能因咱们这边捅了娄子,把阿顗陷进去。”李贤少有的严厉地说道。

阿冯应了声“是”,然后又一板一眼地回道:“奴婢明白。万万不能因咱们查出来什么,反而坐实了长公主的罪名,再一个也不能让薛司马知道,以免与您离心。”

李贤本来还想再嘱咐点什么,想想也没好说的了,只好挥挥手把人打发走。

其实李贤不是没有纠结,就像阿冯说的,如果真坐实薛顗真是杜家子,那只会给他带来危险,如果不是——那他基本上就只能死了心了吧。

但还是拗不过心里的期盼。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除了婚姻的责任,再一个就是两人是表兄弟。如果他和薛顗没有血缘关系,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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