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我翻开一本没有落灰但可以从外表看出它有多老旧的古籍,漫不经心地询问莫怀臻。

“要是可以,我也希望当时根本没有被蛊惑了似的说出那些话。”莫怀臻无奈道,“那种气质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即使我在第一眼就做好了抵抗的准备,却还是全都说了出来。”

我轻轻踢了他一脚。

在这几天的线上聊天里,我和他也算迅速熟络了起来。今天是我应邀来到他家族里看书的日子。

古朴的老宅不显丝毫老气与陈腐,同时自带正片叠底,轻轻藏在周围风景的后面。

“你的族人有很多吗?”我看着面前的偌大的房子问他。很难想象这个地方不会住着八代同堂的人。

“虽然上下最极限有十余代人活着,但我们并不常来这里。”莫怀臻说,“这里可以看做藏书库——以及取一些现在外面不好找到的道具材料的地方。”

莫怀臻果然不会夸耀,一切都是写实。我暗自感慨,把这本从目录就能得到“不会有我想找的任何东西”的信息的书放回去,抽了本书脊就画有一棵树的书。

莫怀臻刚把他觉得我可能会感兴趣的书搬出来,见我还站在外围,对我说:“你适合我和我一同来到这里的,权限已经自动打开了,这里的任何书,只要不进行偷窃、外借和损毁,你都可以看。”

我只是觉得这里书太多了,光是外面的就够喝一壶的。我晃晃手里的书:“就这本吧。”没被夹住的上半部分稍稍松散,掉出一张纸的半角。

那纸的颜色和书的纸张的颜色还有些差不多。我和莫怀臻大眼瞪小眼。

是张笔记。我坐在书桌旁抽出那张纸的时候,似乎听见了莫怀臻的叹息声。既然能到这个地步,我觉得损坏书所造成的后果大概要和我的命相关。

我把本子和笔摆在它下面,对它的态度要和敬奉神明差不多了。

这张纸比书更吸引我的兴趣。它也许是被谁随手放在里面的,上面还有列数学算式把它当做草稿纸的痕迹。在算式覆盖的底部,作者画了个种子。

其实很难想象那是颗种子。和一粒红豆的外形差不多,躲在曲线内,圆弧差点被数字包裹完。我照猫画虎把它复刻下来,是一整张流程图。种子变成小芽,小芽长成草丛,草丛跳变化成小树苗,小树苗眨眼就变成参天大树,绿荫如盖,当大树死去之后,它又变成一颗红豆似的种子。

我变出那颗生活在我体内的种子。它内部鼓胀变形,很难找到当初纤弱瘦小的样子。不过颜色和特点都能对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本书和纸张的内容不能完全息息相关。它是以神话故事为核心的另一种“《圣经》”,有树的形状仅仅是因为当年出版社就用这个当的商标。很有文化,但下次不要再这么有文化了。

它补充了莫怀臻没有和我说的那一部分,编纂的野史多于流传度最高的传说。向莫怀臻求助后,我把大部分野史剔除,保留一部分无法被彻底证伪的内容,总结如下:巫师的后裔把灵魂献给大地,使大地不得不承担他们的责任。在当时,大地与天空还是一对最亲近的姊妹;然后不得不因此分离,因为大地被诅咒影响,而天空是众神的殿堂。

大地会被他们束缚是有原因的。陆地上的生灵奔走呼号,她却没有准备紧急预案,甚至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待在海洋的世界里。

众神找到她,询问她作为“人类的母亲”,为何会把工作变成这种样子。大地被剥夺了部分神权,但保留了拯救生命的能力,她必须要在人类中和人类进行一样的奔跑,并且还有kpi——她至少要凭借自身的力量使全世界的生命均留下三对及以上的雌雄性别。而同样是遇难,海洋因水中动植物能够平稳迎接大洪水,惩罚比大地要轻许多。

就在大地的神权不全之时,巫师的后裔抓住了这个空隙,用整族的灵魂给大地戴上了不得不帮助他们的锁链。为此,大地沉睡无数年,因为无法同他们一样伤害无辜的人。

神权可以被压制、暂时剥夺,但在神陨落之前,它无法被转移与转让,任何神都没有这样的手段。其他每个天神都用自己的方法模仿大地的能力,其中要承担灵魂的罪责的巫师所付出的最多,他用自己一半的灵魂炼成大地的傀儡,使她的性格、意志与精神都完全与大地相同。她暂时蒙蔽了因果的双眼,代替大地在人间行走。

巫师元气大伤,闭锁在密林深处,多年没有外出,但神权仍在照常行使。

大地沉睡后,乐者派出三名使者,让她们代替大地的地下工作。三名使者分别要掌管的是黄泉、地下河还有死者的命运。

她们是从人类的灵魂升上来的,有野心、灵动、从来不会谈论自己的过往。她们通过了层层选拔,但乐者是天神,不记得人类的个性。

大姐在黄泉中寻找灵魂的踪迹,二姐使不纯净的灵魂永远在河中洗涤,小妹则裁断每个人的人生。

她们的目的是找到在她们成为神的使者前践踏过她们的国土、凌虐过她们的家人、侮辱后残忍杀害她们的那些人。过去的记忆如同波涛涌来,她们在乐者座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遗忘生前的痛苦。执念使她们不仅惩罚已经进入轮回的人,还惩罚尚未进入灵魂的人。

因此,当巫师的后裔中并非自愿献祭自己的灵魂的残魄来到她们面前,三姊妹盖下自己的印章,使他们成为怪物,永远无法死亡,再也不能进入轮回中,假如被人斩杀,那就会在下一秒重新出场。他们不会遗忘死亡的痛苦,也不会记得生活的幸福。

“这就是我们上次见到的怪物。”莫怀臻给我沏了杯茶,示意我歇歇眼睛,听他说就好,“我们就先喊它天灾吧。天灾中的怪物大多数是没有轮回的灵魂,没有轮回,故它们生命无休无止、源源不断。而能轮回的灵魂在诅咒刚下的时候就全都消失了。”

莫怀臻在这段时间的锻炼下说话已经不那么古风了。我抿了口茶水,问他:“这种□□……使者三姊妹怎么样了呢?”

我以为她们会受到惩罚,或者就此收手。我不了解这里的神话,以前的神话好像也没有相关描述。

“这也是神话崩坏的开始。”莫怀臻平静地说,“从三姊妹开始,接管大地职权的神使或多或少都会被私欲或外界影响。一部分天神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部分天神被下属刺杀,一部分天神被同化,还有一位为了净化,自己以身殉道。”

我哑然,放下手中的杯子。这个结局有些让人失落,毕竟仅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看出神们的关系不错,各神各司其职,难得的其乐融融。

他笔尖轻点书页,和我说:“但最后那位以身殉道陨落的神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甚至因为她是自愿放弃的,从而导致后继无神。”

“她把思想道德拔得太高了,所以没有人可以匹敌?”

“可以这样理解。”莫怀臻颔首,“因为她的神权内有责任和一部分希望,这些不能消散,于是天神开始寻找。他们最终找到一个活物——一个不能说话也不会主动动弹的活物。他们找到了世界树。”

世界树很早就存在于此。它目睹天上地下的神性的流逝,人间人类品德和历史的变迁,沧海桑田。它默默地守护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为它遮风挡雨。它那会儿还不叫世界树。

“众神为它起名‘敌仇’,取世上最令人不快的字眼。他们在友人、师徒、爱人与萍水相逢的过客里发生的事情扮演主角、配角和不知名的人,最终,在这棵树下,他们决定把世界的命运还给世界,只留下这能够护佑全世界的树。当它明白现在活跃的心里有友善、自强、彼此尊重、互不侵犯时,它保护这个世界的阳光与水。当它明白现在的生命昏暗一片,它也会逐渐枯萎,与世界一同死去。”

我掐了掐那颗鼓鼓囊囊的种子。这真的有可能是世界树吗?那它现在是处于要发芽的状态,还是内部早已化作一团软绵绵的烂肉与臭气?

我不知道。

莫怀臻知道我在想什么,安慰我:“不论它是不是那颗种子,世界的责任都不应该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诚恳,诚恳到很难想象我们才见了几面,但我也无法说出他只是被那种幻觉般的气质吸引才这样做的这种话。

“我会站在你身边的。如果我能够做到,我会保护你。”

我把书合上,就着窗外滚烫的日光朝他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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