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男人先是微微躬身，右手优雅地朝里侧一引，做了个标准的“请”的手势，声音温和得像春日里的微风，“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还是照旧吗？”
竺对着他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没多言语，径直走向大堂角落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金属房间。那房间看着不大，门是光滑的镜面材质，和王单见过的电梯颇为相似，约莫就是异世界的“电梯”了。
王单见状，也连忙抬脚想跟进去，谁知刚迈出半步，后领就被轻轻拽住了。他一愣，回头一看，正是方才跟竺说话的那个燕尾服男人。对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疏离，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语气客气却坚定：“这位先生，抱歉，这里只能由公主殿下单独进入。”
王单被拦在门外，脸上那点刚升起的好奇瞬间凝固成了一脸无语。他瞅瞅眼前纹丝不动的燕尾服男人，又看看电梯里的竺，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叫什么事儿？刚跟着公主踏进门，转脸就被当成闲杂人等拦下来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电梯里的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僵持，她抬了抬手，镜面门原本要合上的趋势顿了顿。“他是我的随从。”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出来，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让他进来。”
燕尾服男人闻言，脸上的迟疑只持续了一瞬，立刻躬身应道：“是，殿下。”随即侧身让开了路，看向王单的眼神里虽仍有几分打量，却再没阻拦。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他。王单身上穿着奇装异衣，裤脚沾着路上的泥点。跟这大堂里光可鉴人的地面、考究的装潢比起来，确实像走错了地方的“奇装异服”。更别说他方才一路进来，眼睛就没闲过——一会儿瞅瞅天花板上水晶灯折射的光斑，一会儿盯着墙上挂着的油画出神，那副东张西望、满眼新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得怀疑他的身份。
可这也不能全怪王单。他本就是普通的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普通人，很多很豪华的地方，他也没去过。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股陌生的异域感，那些亮晶晶的金属装饰、会自己开关的门，都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头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非常好奇。
这会儿得了竺的话，王单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钻进电梯，刚站稳，镜面门就悄无声息地合上了。他长舒一口气，看向竺时，脸上还带着点被拦下的窘迫。
王单跟着竺穿过二楼雕花的橡木回廊，踏上通往三楼的旋梯时，鼻腔里突然涌入一股湿润的草木气息。他下意识抬头，原本该是砖石穹顶的地方竟铺开一片澄澈的碧空，大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脚刚踏上三楼的地面，王单就愣在了原地。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带着潮气的青草地，几株蒲公英顺着他的鞋边探出头来，绒毛在微风里轻轻颤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几只雪白的兔子正低头啃着三叶草，见有人来，便竖起耳朵蹦跳着躲进灌木丛，枝叶间还藏着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振翅时带起细碎的金粉。
“这是三阶幻术，”竺的声音带着笑意，抬手在空中虚虚一划，原本空旷的草地中央便凭空升起一张梨花木长桌。桌面刚一稳住，碟盘碰撞的清脆声响就接连响起——青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蜜炙鸭，油光顺着鸭皮的纹理往下淌；白瓷盘里码着翡翠般的时蔬，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紫砂罐揭开时冒出袅袅热气，浓郁的菌汤香混着松针的清冽漫开来。
王单的喉结动了动，胃里早已按捺不住地发出咕噜声。他转头冲竺点头示意，不等对方回应就抓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烤鸭塞进嘴里。鸭皮的酥脆在齿间炸开，甜香漫过舌尖的瞬间，他却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了？”竺正用银勺舀起一勺汤，见王单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便放下勺子问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王单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夹起一筷子时蔬。菜叶嚼起来脆生生的，带着点露水的清甜，可那股鲜味总像隔着层薄纱，明明就在舌尖，却抓不住实在的滋味。他放下筷子，指尖在温热的碗沿上轻轻敲着：“说不上来……就像这鸭少了点烟火气，时蔬缺了点泥土的腥甜，连汤里的菌香都淡得像假的。”
他说着抬头看向天空，那片蓝天白云确实美得无可挑剔，可仔细看去，云朵的移动总带着点刻意的规整，连风的方向都从未变过。就像眼前的菜肴，色香俱全，却独独少了点活气——蜜鸭缺了那口炭火熏过的焦香，时蔬少了被阳光晒透的暖甜，连汤里该有的、带着山野气息的微苦都被磨得干干净净。
竺握着银勺的手顿在半空，那双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眼睛陡然睁大，像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她放下勺子时，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惊飞了停在桌角的一只蓝鸟。
“这还叫不好吃？”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拔高，伸手点了点桌上的蜜鸭，“你知道这道菜有多珍贵吗？寻常贵族一年都未必能吃上一回。”
“再说这家店，”竺往前倾了倾身，青草地的潮气混着她衣上的檀香漫过来，“你当镇东头这栋小楼是什么寻常地方？看见墙角那株千年银杏了吗？那是当今陛下赐下发财树。“你方才踩的草地，看着是草，实则是用灵泉浸润过的幻草织成；喝的汤里加了雪莲蜜，那蜜是圣地养蜂人守着冰崖采的，一瓶能抵半个月的俸禄。”
竺夹起一块时蔬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眉头却慢慢舒展开：“我觉得和王宫御膳房做的没差啊。上次宫宴上的翡翠白玉卷，也是这样脆生生的，汤盅里的菌子香也淡得很——毕竟是给贵人吃的，讲究个清雅，哪能像市井馆子那样重油重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