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轮间打分排名的时间,各派参赛弟子可以下台休息。
台上舞乐,台下各方交头接耳。
吴瑧挤到前排余庆旁边,跟银娘互换眼色,一左一右拍他肩膀。
“哈喽哈,今天打算坐满整场吗?”
银娘接着道:“那必须的,虽然很无聊,但是得陪你到第三轮啊。”
吴瑧暖心一笑:“你这么相信我啊?”
“那肯定的。”
余庆跟银娘一同脱口,前者很笃定地说:“我师父招进苍崇的人,绝不会差。”
吴瑧微微一愣,她跟银娘不提,他自己却说起秦莫了。
还真是——
“师父虐你千百遍,你待师父如初恋。”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余庆压低声音。
他浅浅叹了口气,道:“师父从神龙谷出来后,人前瞧着没两样,可一个人的时候总出神,他肯定碰到难解的事了。作为徒弟我不能替他分担,是我太无用。”
吴瑧在他话语间回忆,这两天秦莫确实看上去有点奇怪。
余庆这么说起来,再对上秦莫的状态,什么事都不入心的轻松做派倒像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别人他没多大在乎,为了不让谁担心?
除了余庆,山庄里再没别人值得他故作轻松。
当一个成天无所谓的人突然刻意表现,又故意为难爱徒,说明他真的遇到大问题了。
“叮铃叮铃——”
台上响铃摇动,主判宣布第一轮的得分和名次。
“庞山、归莲派、九卿堂、丽山派共十九名参赛弟子各品鉴出灵宝一件,获十万灵石。”
说完前头得十万或二十万灵石的,主判才开始宣布前十名。
“第十名,略山峰玉器堂堂主刘洛海,品鉴出四号‘方寸葫芦’、六号‘太阿金刀’、十号‘雨雾飞行’、十一号‘虚影笠’等四件灵宝,赏四十万灵石,入下一轮。”
“第九名……”
沁川山庄的主判宣读一人,参赛者便起身做礼露脸。
众人太阳花似的,随着起身的人换面朝的方向。
时不时有人私下讨论一番,这人如何如何,那人有什么故事。
吴瑧环手靠在后桌,没太注意那些人,注意力还停留在余庆的话里,想着回去跟钟延商量下问问秦莫。
“摘得榜首者,苍崇派造物司坊弟子吴瑧仙子!”
听到这句话,她意料之中地起身,略点了点头。
“苍崇多年未参赛,一选送来便先声夺人,不愧为第一大派。吴仙子写全了四件高阶灵宝、八件中阶灵宝,共十二件灵宝的全部材料。”
掌声起掌声落,吴瑧淡然走出观赛区,往台侧去。
在沁川弟子的指引下在等候区坐好,那头主判还在拍彩虹屁。
说她从尘世来,苍崇何等慧眼识人,他们沁川、河灵、青羽三部也要多加学习,给后代青年多多展现的机会吧啦吧啦。
主判越说越起劲,吴瑧已经有点尴尬了。
末了,旁边十余名弟子将灵宝运上台,封禁师开始解除第一重封禁。
第一组两两对抗的选手则被请到灵宝两侧,随时准备抢答。
主判接过旁人递去的一本册子,正是第一轮他们比赛记录材料的册子。
“未保赛事公允,沁川特邀封禁师禁锢了三重封禁,灵宝露真颜还需要些时候,特将吴仙子的手稿寻来,供众道友传阅。”
吴瑧瞬间坐直,平静的面庞露出一丝不淡定。
她朝台下的余庆摇头,对方伸手朝虚空轻拍,意思让她不必这么谦虚。
当观赛区第一排的人传递起来,她收回目光,心说这可不是我有意要丢苍崇的脸。
那些满眼欣赏的人,在翻开吴瑧的亲笔册后,露出些许疑惑。
有的善于人情世故,表情不大变,但眼神很难评。
有的索性眉头一皱,略看两眼便传给下个人。
直到传到余庆面前他才明白吴瑧摇头的用意,名字书得还能见人,但里面密密麻麻枯藤鬼爬般的字——
只能说,验证答案的人辛苦了。
旁边沁川山庄的主事用指背敲敲纸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吴仙子学识渊博,稍有偏重也是常事。”
说了两句,他实在硬夸不下去,摩挲着侧脸把东西递给下个人。
再美好的内容在这手字的承载下,都显得格外丑陋。
好在才传到第二排,银娘刚接过册子,台上的两两对抗就开始了。
银娘装作细细欣赏的样,迟迟没传给下一位,等到别人催了才递出去。
比赛开始,加上吴瑧那字实在让别人看不下去,很快便传到最后排,由助判收起来。
期间,台上比到吴瑧和第二名,她云淡风轻的,倒是对方的额上沁出细密汗水。
结果来说,吴瑧还是略胜一筹。
说是神器品鉴大会,实际上一、二轮中的都是灵宝,远远够不上神器的级别。
吴瑧又算了一遍,目前为止,一百八十万已入账。
到了第三轮,她才对虚影中的东西有点兴趣。
想来那个一臂长的球状器物总该称得上神器了,否则这个品鉴大会岂非浪得虚名。
等待的时间,赛场上安静得很,只有窸窸窣窣的低语。
三重封禁消除,吴瑧和其他四个参赛弟子都懵在当场。
“主判,”吴瑧起初没往另一种可能想,问道:“要我们品空气?”
那她估计要输,虽说神器鉴别需要一定的化学知识,但她其实不擅长化学。
主判握着浮尘的手不大稳,封禁师的指头也抖了抖。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有贼!”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荒唐。
吴瑧想起第一天来沁川山庄,余庆说山庄人挂算大吉之象。
新旧谷主的事还没个交待,这里品鉴大会的主角又失踪了,心说这也太“吉利”了。
昨天听银娘讲,戚谷主的贴身侍女跟她说,本来沁川山庄还指望在品鉴大会上扳回一城,这下是面子丢了里子也丢了。
封禁师问:“这如何是好?”
主判转动两圈眼珠子,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各位稍安勿躁,原本供大家品鉴的神器昨夜突然暴走,请了备用的神器,大约手下弟子弄错了。”
他说着往台下一个瞬移:“请诸位稍等,我亲去看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主判还没回来,他口中备用的神器也没请出来。
倒是从山庄内跑出一名弟子,急匆匆奔向前排的主事。
吴瑧用探灵咒偷听到那名弟子的话。
“主事,寻不到钱道长人了,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如何是好,这个钱有三,给他五十万灵石来当个面上的主判,居然给老子跑了。”
他说着高高举起手,像要拍桌发怒。但眸子扫过周边,轻轻落下,后槽牙却半天没松开。
“神器不见了,又没有备用的,妈的,咱们沁川山庄还有能扛事的人嘛!”
吴瑧:“……”
“你去把去年备用的神器请出来。”
“主事?”那名弟子话中带着犹豫。
“去吧,出事我担着。”
大约等了一刻钟,上空泛起淡淡的红霞。
吴瑧算了下时间不该这么早日落,然后等院外推进来火红火红的东西,她才明白天空为什么变色。
被推进来的那团东西红得太过夺人眼球,隐在虚影里也显得邪里邪气。
她甚至有种熟悉的感觉。
主事上台道:“各位抱歉,主判突缝急事,最后这轮由在下代为主持。”
换个主判不算多大的事,众人也没往别处想。
一人高的火红圆团推到台上,封禁师便开始念动咒语。
待第三层封禁开始剥落,主事道:“苍崇派吴瑧,昆仑派容歌,沁川山庄杜若、玄吾,青衡派吴忧,请你五人品鉴此物。”
吴瑧对沁川山庄的不靠谱不大感兴趣,心中庆幸一百万没有不翼而飞。
等场上的东西披露真颜,她不自觉紧皱起眉。
这哪是什么神器!
“请问主事,”她道,“此物从何寻来?”
“仙子请认真比试,此物神秘,来历恕在下不便告知。”
主事满口自豪的语气让吴瑧无了个大语。
那头,昆仑山的容歌刚要唤动灵丝探出来,被吴瑧拦下。
“此物并非什么神器,且邪气颇重,容道友还是小心为上。”
“吴仙子,可不好信口雌黄。”主事有些下不来面子,语气已经冷了几分。
吴瑧给台下的余庆使了个颜色,传音过去道:“去请你师父,这东西是丹火的凝固物,里头封着大量邪气。”
“这东西乃天降神物,若非今日苍崇赏脸来,我等还不舍得让其面世。”
“这位……道友,”吴瑧不知道主事的名字,就这么称呼他。“我没有砸场的意思,不知你们以为它是什么,但它的确不是神器。”
“哦?”主事眸光冷冽,像蛇瞳般扫射来不友好的目光。
吴瑧觉得如果她没有背靠苍崇这棵大树,可能已经被当成寻衅挑事的抓起来了。
僵持了十数息的时间,主事沉声说道:“吴仙子倒是说说,你鉴出什么东西来了?”
吴瑧想给处在多事之秋的沁川山庄留点面子,奈何这人实在不懂下别人砌好的台阶。
“若我说了,主事当真不怪罪?”
“自然。”
“大家知道上古凶兽帝江吧,它被困在沁川故址中,这团东西便是它喷吐出的丹火凝固物。”
此言一出,满场炸了。
虽然大多数人持质疑的态度,但是鉴于吴瑧目前为止无一败绩的情况,又有些人半信半疑。
余庆刚走到赛场出口,被一人拦下,他在那里跟人争论不下。
背后有人走向他,带着一股猎人的沉静。
吴瑧瞬移到台下,叫道“余庆小心!”
他回了个头,背后那人一掌下去,晕在当场。
人群像被投了鱼雷的鱼群,即刻炸开,一堆一堆的聚起来,满场茫然。
“主事,你这是什么意思?”吴瑧指尖凝了灵力,感觉到不妙。
非常不妙。
“各位!”
主事走到台前,抱拳扩声道:“他苍崇年年推辞不来,今年却来人,难道是为了砸我沁川山庄的场子吗?我张本错不信帝君和道君是那样的人。”
吴瑧:“?”这人好端端演讲起来了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苍崇的秦莫道君为人最温和不过,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
这话一出,倒有不少人点头,刚才余庆那一遭的确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那位根本不是秦莫道君,这个所谓的苍崇造物司坊的弟子是假的!”
吴瑧、银娘:“……”
吴瑧方才瞬移下来在离银娘不远的位置,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我错觉了?现在什么情况?”
银娘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解释道:“我们是苍崇的啊,来时候令牌都验过的,跟戚谷主他们还一起说过话。”
“姑娘不必辩解了,”张本错抢过话头,“各位,秦道君一行人来沁川山庄后,第二日便进禁区寻找万年神草环神结,到现在未出。我沁川之所以到现在才揭穿他们的面目,就是在等这个绝佳的时机。”
“怎么说?”吴瑧问。
张本错居高临下,手指着吴瑧,一派正言道:“因为你们是魔修,每隔几个时辰需外出杀生,吸食·精血。山庄里人多,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你们只好分头出去。”
“张主事你的意思,苍崇的秦道君一行人还在禁区,这两日咱们见到的全是冒牌货。”
“不错!”
张本错给旁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从一旁的墙院背后拉出一张灵网,捆着两名道士。
两人……勉强说是人,面目全非,皮肤烂成一块块的焦黑状。
跟钟延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有的一拼,甚至一模一样。
吴瑧立马判断出来,这就是丹火焚烧后的伤口。
“今早,我让手下人偷跟着这位吴仙子身边的人出山庄,后来杳无音讯。再让弟子去寻,只找到两具被吸干了精血的尸体。”
平白无故一口大锅盖下来,加上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得大家不信。
吴瑧和银娘像入侵人种似的,被大家隔绝在赛场上的另一方天地。
心砰砰跳得厉害,吴瑧把银娘拉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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