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空间很大,也很深,黑黢黢的,空气里有很重的铁锈味和腥臭味,重到吴瑧闭塞几乎全部的嗅觉,但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大口。
别开头哕的时候,钟延点了盏淡淡的灵灯。
这地方邪气非常浓,灵灯离开两米远外就会隐入邪气凝结的雾中。
离两人三米多远的位置,两个男人被绑在同一根柱子上,血已经流干了,肉也没几两,几乎就剩一张人皮。
四个眼珠子突兀地挂在眼球外边,看表情死得异常痛苦。
刚压下去的恶心立马翻涌上来,吴瑧哕着观察四周,却见某位世子淡定得像进了个普通的鬼屋,还很发扬人道主义,半捏半扶着她胳膊。
等缓过这一阵,钟延转头看了一眼,用眼神问:适应了么?
吴瑧没理他,咽口水压下新翻上来的恶心。这时她才发觉地面是微微倾斜的,已经干了的血痕凹进地面细细的刻线中,看样子血还新鲜的时候顺着这些刻线流往一楼大通层的深处。
这地方没窗户,两边墙体也刻着细细的纹路,结合血痕来看,仿佛就是为了引导鲜血的走向。
钟延操纵灵灯在前方带路,往左手靠近墙面的位置往深处走。每隔两三米便立着一根柱子,绑着流干了血的人干尸体。
灵灯在破灵咒的作用下,灵性逐渐强劲起来,吴瑧的头皮也随着照亮范围的扩大炸了又炸。
大通层密密麻麻地立着柱子,每根柱子上绑着两名流干了血的人干男人。
吴瑧数了数,总共有一百二十根柱子。
地上除了引血的刻线,并没有篆刻符文阵法,吴瑧想问钟延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却见对方神色凝重,望着大通层最深处的那面墙。
看清了整个空间,两人行动稍微利索些。
一前一后瞬移到最深处,吴瑧没看出墙面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脚下,贴着墙角线有道一步宽的凹槽,一头封闭,一头留了窄缝。
细密的刻线从凹槽连向每一根柱子,似乎那些血都喂了这堵墙。
“邪气太重,先退出去。”钟延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嗯,不知道血槽通向哪里,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房间。”
刚转身要往外走,一阵寒风从隔了一排尸体的另一侧墙面刮过来,明明没有风,却晃动出气波的形状。
这风有聚成堆,有棱有角的。
吴瑧:“……寒阵”
在神龙谷那次碰到这东西,钟延尚且忌惮它几分。
“跑。”
吴瑧:“……”看来这次也一样。
这边刚出声,钟延已经拉着她往屋外瞬移。
背后的寒阵好像长了眼睛,意识到猎物要跑,迅速晃动前进,吴瑧转头看去,平平无奇的波浪形阵面像张着血盆大口。
这里的寒阵比神龙谷的那道还要凶猛,前行的速度不亚于瞬移。
两人落点在门后还没出去,寒阵紧接而至,门外贴着有灵性的符纸,所以没法穿过去。
情急之下,二人互相推了一把,就听“砰!”寒阵撞到了门上。
“那边有动静。”
远处传来绿衣小鬼的叫喊声,寒阵堵在门后,只能等它往回退才能出去。
但它好像真的长了眼睛,在原地晃啊晃的挑衅,偏偏不往回移。
钟延抓住吴瑧胳膊往屋子深处瞬移一段距离,没等到门边的寒阵过来,却感应到最深处再次有气波晃动。
第二道寒阵!
“有法子破吗?”
钟延摇头:“没试过,动静太大会被外面人发现。”
躲无可躲,两人只得再次瞬移,只不过这次,钟延带头落点在了尸体中间,吴瑧面前挂着两只血管将崩未崩的眼珠子,尸体的表情用了特写特效般印到脑子里。
“别看,你抓着我。”
吴瑧也不跟钟延客气,一把抓住他胳膊。
钟延反手拉住她,另一手并拢在身前,嘴里念念有词。
一条灵力凝聚的小蛇游到他指尖,化成一条紫白色的灵蛇,脱手冲向门边。
寒阵鬼叫着“吱”声拉出长音,躲开的同时调转方向冲向两人。
再次瞬移,又一条紫白相间的灵蛇吐着信子脱手飞弹出去。
自己被带着瞬移出残影,与两道阵面擦肩而过的同时,一束光线挤进门缝,七荤八素间吴瑧下意识按住了大门。
*
“我就说没事吧,你非要进来看,今天怎么老疑神疑鬼的?”白衣小鬼抱怨道,“让我休息会儿不行嘛。”
“总觉得今日与往常不同,哪哪透着邪乎,打起精神来,护法夜里来前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绿衣小鬼道。
“还有什么能比这地方还邪乎的?”白衣小鬼重重“切”了声,甩膀子过灵墙上的阵门出去。
吴瑧按着要自动往外打开的门,还有随时可能松落的黄符,接上绿衣小鬼的视线。
尽管对方看不见她,警惕的眼神足够让她紧张得打鼓。
她换成了隐身但能被触碰的状态,这时候但凡绿衣小鬼伸手检查,就会碰到她的手,而对方确实打算这么做。
吴瑧撤开手掌,用指甲尖顶着黄符,绿衣小鬼即将往门旁边摸来,离她的手只有一寸距离时收回手,袖袍擦过她的手背。
终于等他离开,钟延道:“关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吴瑧抹着额头的汗,“开出来全靠运气,还让我关回去。”
“难道不是按前番打开的步骤倒着来?”
吴瑧无奈,“当然不是。”
钟延接力按住门:“我出力,你想法子。”
大约一个小时后,阮媛他们老早走了,两人还在原地,指头血取了几十滴,还是没将门合上。
吴瑧火上来一个巴掌拍到门上,半面黄符居然合了回去。
“……大爷鬼的,真致郁。”
两人绕着这幢楼走了一圈也没看见其他门或入口,而且古怪的是,这幢房在一楼能看见二楼的走廊和房间,但真正跃上二楼,只有光秃秃的外墙,三楼也是这样。
“设了幻术?”
“不像,这楼很有古怪,咱们等。”
“等绿衣鬼说的护法来?”
钟延点头,然后找了块还算顺眼的地坐下修炼起来。
等到夜晚,另一面天空净澈,而灵墙这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楼红光更甚,鬼气森森的。
“为什么不去灵墙另一面等?大半夜怪邪乎的。”
“懒得动,你去吧。”
吴瑧一个人不来折腾,还是待钟延身边更有安全感。
“算了。”
夜半时分,外面路口的两只小鬼叫道:“护法。”
静得呼吸声都很明显的夜里,他们的声音很显耳。
灵墙上再次开启阵门,来人着一身连帽红袍,长长的红甲垂着挂在地面,不卷曲,非常坚硬。
“黑云族的红衣护法。”钟延说着话,眼中透出阴冷之色,“我在封阴山的那双断腿便是这人收走的。”
“他们全都用衣袍遮住容貌,按衣服颜色划分等级吗?”
“嗯,大体如此,黑云佬不让我知道太多。”
红袍让白、绿两只小鬼在外等候,走到一楼门前,拈指翘起右手食指的长甲,右手轻一碰指甲边,划破浅浅的一道口子。
他将带血的指腹按在门上黄符的符眼中,跟吴瑧用一样的方法打开大门。
吴瑧在他身后探头,门内的寒阵消失了。
两人在关上门之前穿过红袍身体,又一次入到门内。
此时门内通层冒着红光,亮得吴瑧心中骇然。
“你说,既然戴着落羽链相当于在另一个空间,为什么我们能穿过人体,却不能直接穿过寒阵和墙壁?”
“人是活物,那些东西是死物。”
“这么简单?”
说着话,红袍关好门,往前走了两步,僵硬地右转,直直走向两人白天没走过的那面墙。
看样子在这里面走路要遵循一定的门道,否则就会激活寒阵吞人。
也亏得钟延神通广大,吴瑧后怕地倒吸了口凉气,她一个八重内化境,差半步到涅墟的都搞不定寒阵,怪不得黑云族的人只放了两只小鬼在这里。
不过那两个魔修修为也算高,否则绿衣小鬼也不至于嗅到危险的气息。
“别怕,你跟前面。”
钟延这么说,吴瑧就不会怕。她乖乖照做,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怪不得我们坐车是可以坐在车上的,我的意思——不会因为车开走了我们还在原地。”
“这东西论起来比较复杂,我们对尘世不具备灵性的任何活物或物都可使空间界限,不过只对活物起空间界限效用,而要对死物起效用便需要特意为之。”
吴瑧点头,紧跟红袍的点位落脚。
走近了才看清这边的墙面,靠近最深处的位置,画满了符文,吴瑧觉得自己学了钟山的玉简和苍崇秘阁的东西,也算见识多了,却看不懂墙上画的什么。
转头看了眼钟延,他也神色凝重。
红袍在墙的尽头停下,对着墙面施展了一道用时很长很长,胜过重击术的法术。
照这个复杂程度看,墙后面的景象铁定了不得。
一炷香时间后,墙面渐渐虚化,荡漾一圈圈的波纹,这让吴瑧想起鲛人学院的辟邪镜。
跟着红袍穿过墙面,眼前漆黑一片。
钟延拉住她胳膊:“先别动。”
前方现出一团荧光,红袍收回长甲,一盏灵灯出现在他身前。
灵灯与每个人的修为高低和灵力属性有关,形状大小各不相同,境界高的人凝出的灵灯还有名称。
吴瑧记得秦莫的叫“凤行灯”,苍梧神君的壶形灵灯与他神器同名,叫“白龙灯”,钟延的玉质灯主打低调高贵奢华,他没起名字,吴瑧的是青瓷灯,叫“雪青灯”,还是钟延起的名。
红袍的灵灯蛮有意思,罩在鸟笼中,一只小鸟勾着笼子提手。
借着暗暗的灯光,隐约能见他们在一条泥路山道拾级而上,道两旁长着密集的古树,两侧黯淡无光,看不清其他任何东西。
“那面墙连着一座山?”
“也许吧,跟去看。”
大约小半天后,红袍还在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吴瑧抱怨了句“还没到头啊!”
“背你?”
她刹住脚步,听不出钟延说真的还是讽刺她不该抱怨。
“我不是嫌累,就是觉得黑云族的人挺不怕麻烦的,怎么不踏行或御物飞行,这样一步一步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到底走哪里去。”
“我背你,休息会儿。”
这次听出来意思了,钟延真的打算背自己。
“不用不用,谢谢。”
黑夜笼罩掩住吴瑧的脸色,心内叱骂自己没出息,人家只是好心你脸滚烫个什么劲?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应该走出密林了。惨淡的月色笼罩着一片光秃秃的山头,山道两边的植被骤然稀疏,风也大了起来。
“等等。”钟延叫住吴瑧,把手上的副链递到她面前,“怎么回事?”
吴瑧抬手一看,她手腕上的落羽链也是,一闪一黑,不知道什么意思。
山的那头连着另一条蜿蜒向上,基本用青石铺就的山路,红袍收了灵灯,仍旧走得很有节奏,不慢不快,看样子要翻另一座更高山。
不过这次没走很久,前方红袍突然刹住脚步,在袖袍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根形似擀面杖的东西,用力拔开什么,一团明焰朝天呲溜上去。
吴瑧:“……他是来探险的么?连照明焰都带了。”
在短暂的亮光中,她看清此时三人正在靠近山顶的裸露脊背上,山顶有一座圆塔建筑,总之是现代产物。
“娘西劈的,还没到。”
吴瑧:“……”
靠近山顶的弯道陡而窄,邪风大作,不侧风站着很难站稳。
红袍绕过山顶圆塔,背后还有一条小路,沿其走不过二十几米,又有一幢泥房。
泥房的第二层叠着一间水泥小屋,屋外摆着一件令人吃惊的东西。
“这里怎么有一口锅?”吴瑧惊诧。
“什么锅?”钟延这么问,就是没在百科上学到过这玩意。
得回忆一下,毕竟这个东西在吴瑧小时候就很难见到了。
“几十年前看电视,屋顶要放一个‘卫星锅’接收信号,信号不好电视就变成雪花。奇怪,他们怎么会有这种又现代又不是特别现代的设备。”
说话的时间,红袍过泥房外的台阶去到水泥小屋门口,月光恰好洒在小屋靠外的一侧,上面写着“云族信号台。”
红袍打开房门,没一会儿出来关上门,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回到圆塔附近,妖风肆虐呼呼作声,吹得人头皮发麻。
他打开圆塔一楼的入口,内里直径有十米左右宽,但积着厚厚的灰,显得整个空间比较局促。
厚灰快把贴墙壁旋转的楼梯填成斜坡,旋转楼梯是铁制的,他踩上去吱哇乱响。
抬头看去,圆塔应该有两三层,这层被一道锈得血红的铁门挡住去路。
红袍拿着钥匙串翻翻找找半天才从一堆钥匙里抽出一个小小的钥匙头,长甲硌着铁栏杆和铁门,发出令人难受的声音。
等红袍开门的时间,他忽然转头看,还颤了颤。
对方的头脸罩在袍帽下,但是吴瑧知道红袍死死盯着前方,也就是她这个方向。
跟着不自觉颤了颤,吴瑧侧脸问钟延:“他在看什么?我们身后什么也没有啊。”
“你们说我在看什么?”红袍冷冷道。
一声脏话飙出口,对方却没动,吴瑧弱问:“他能看见我们?还能听见我说话?”
红袍不语,钟延转身跃到吴瑧前面与他交上手,奇长的红甲在又被唤出的灵灯下,诡异地倒映在墙壁上。
楼梯太窄不好发挥,反应过来的吴瑧跃到栏杆上给钟延留出空间,伺机抢钥匙。
红袍利用自己的红甲优势胡乱挥舞,钟延看准时机,一手捏住一把指甲,将它们交错握在手中,困住红袍拉着人顺楼梯后滑。
两人滑向一楼,吴瑧瞬移到红袍背后,他顺势而起两脚交错向后踢,钟延一把将他拉向自己。
吴瑧翻出铁栏杆,勾出红袍掌心的钥匙串,落到半空再瞬移到二楼铁门前,一边翻找那把小钥匙头一边余光瞄着他们干架。
红袍的长甲上挥发出黑色邪气,蓄足灵力一声暴击,从钟延手中挣脱出一只手,胳膊画了一圈自上而下劈,想用坚硬的红甲把钟延割成两半。
钟延运转灵力萦绕到手指上弹开红甲,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
吴瑧摸到小钥匙头,打开铁门,外面有一段沿着圆塔外墙通到上一层的铁梯,要灭了人一样的风吼从四面八方响着,但这里是背风面没被狂风席卷到。
回到圆塔内,钟延正握着一把指甲把红袍高高抡起拍摔到地上,厚厚的积灰瞬间扬起充满圆塔内部,呛得三人猛咳。
呛到气管里吴瑧才感觉不对,这些灰的气味不像寻常的积灰。
“咳咳,好汉手下留情,咳。”红袍求饶。
吴瑧从珍宝袋里摸出缚灵索,施法给红袍严严实实捆上,特别是他的两副红甲。
钟延押着他上二楼,让吴瑧换位到他们身后,过颤颤巍巍的铁梯到上一层的门外,他冷问:“哪把钥匙?”
红袍不答。
吴瑧捏了一团火在手心:“不说灰灭了你。”
“哼,红色的。”
“换气。”钟延忽道。
“啊?”疑惑完吴瑧就觉得一股刺激的烧灼感从鼻腔和肺里爬上喉管。
红袍咯咯笑道:“没用的,好好享用邪毒吧。”
钟延一脚将红袍踹跪在铁梯角上:“解药。”
“冤魂怨念之邪毒,何来解药?”
喉咙口翻涌着血腥味,吴瑧也凶起来:“行,把这座塔毁了,大家埋在一起黄泉之下更有伴。”
她起势捏重击术,本以为红袍会很在意这个圆塔但他没什么反应,四周风声更加粗厉,凝聚的这点灵力好像要召来大型风兽。
天边闪过一道红光,光的尾端照出不得了的东西。
“咣!”
“天煞的!”吴瑧骂道,“我们居然在一处戒场里,怪不得他要一路走上山顶。”
还好在滅场之力砸下来的前一刻他们已经瞬移到塔内。
吴瑧一脚把红袍头踩进灰里:“没解药是吧,你先上路。”见红袍挣扎了一阵,她故意放轻一点脚力,一声含糊的“有”字混着浓灰吐出。
从地上坐起来,红袍咳了好一阵才能说话。“这些灰,咳咳,是上层魂魄的骨灰,虽有毒,却不致死。”
吴瑧看向站在红袍背后的钟延,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继续审问。
“问你什么答什么,若有一句虚言,你试试。上层的冤魂是山下那些死了的壮年男子的?”
“是。”
“你是谁?收集他们的魂魄,放他们的血有什么用?”
“我乃——”红袍顿了顿,斟酌自己的处境,道:“我是云族红袍护法红眼,壮年男子性阳,放血以滋养大山,取魂魄做阵法引子。”
“说清楚。”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真的。”
吴瑧捏住红袍的一片红甲,让自己的灵力萦绕上去,拽住红甲根部连着手指切断。
红眼惨叫一声,用脚瞪着屁股,推着骨灰蹬脚。
“说得清楚吗?”
“神女饶命,我,我说。”
吴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一般什么时候下山?”
“天,天亮前。”
“待这么久?”
“我咳咳,要处理新收集来的魂魄,需要一点时间。上层有一个收魂阵,把那些魂魄做成魂水,交给云佬,就是外界传言的黑云佬。”
吴瑧心下了然,这么说他们进来这座山的那幢房子特意为了处理魂魄和血肉,而隔了灵力墙的那幢房子关着要用到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
红眼疼得不断嘶哈,又不敢不回话,“云,嘶,云族旧址。”
“哟,闯到人家老巢来了,我可真惶恐。”
不过此刻真正惶恐的人听她说这句话,更怕得发抖。
吴瑧取出一颗银娘给的止疼丸,让红袍张嘴接住。
过了一会儿,红袍见她暂时没有要杀死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这里是云族旧址,此山唤日夕山,被云佬用禁术圈裹着,外界看不到当中的群山。”
“刚才的滅场怎么回事?与苍崇山和其他地方的滅场又有什么关系?”
“云佬要在很多地方召唤形成滅场,最后达到光复云族的目的,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全盘谋划。”
他说的与神参说的倒一致,吴瑧把人揪起来带到上层门外,钥匙扔过去:“开门。”红眼却不敢动。
“紧张什么让你开个门而已,除非你刚才诳我来着。”
“假如我所述有一字之假,就让,就让滅场劈死,我只是惧怕神女的威严。”
“少耍花招,快点。”
红眼开门的时候,吴瑧对钟延耳语道:“这人心理素质不行,要是黑云佬知道自己手下这么容易反水,估计气得血喷三丈。”
“你凶起来堪比母老虎。”
吴瑧飞了个白眼回去:“谢谢夸奖。”
斑驳的铁门打开,门内果然亮着一个大型阵法,阵法里头飘着密集的光点,上次在灵公殿的法阵引子就是这么来的。
“这么多壮年男子全是轮回界的?你们胆子忒大了。”
“若神女平日留心,应当会发现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散仙和流仙消失,他们偶尔也会捉灵力低弱的在册修神者,但壮年资源越来越少,云佬便要加紧实施计划的步骤。”
吴瑧顺着他的话思索,这样看来,骆敏的消失应该也与这件事有关,可能人还在胡老疯子手上没交到红眼手里。
“还有其他类似的据点么?既是你办的事应该留有名册,随身携带了吗?”
“并无其他据点,光这一个地方就够我们藏了。名册在我衣兜里。”红眼道。
钟延搜出一张卷皮,上面潦草记载着许多名字。
“这些魂魄怎么处理?”吴瑧耳语问。
“先收走,下山再议。”
钟延拟了一道法阵,把收魂阵里的魂魄全收走。
两人合力把收魂阵击破粉碎,钟延又唤了一道阵法把塔底的骨灰全部收到阵里。
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山底下空间外还有两只小鬼看着,如果迟迟不见红袍出去恐怕要搬救兵。
从圆塔出来,狂风怒吼不虚虎啸,好像那些被血祭戒场的亡魂在穷尽力气祈求把他们也带走。
“山顶那个云族信号台怎么回事?”
红眼的伤口又开始疼,“嘶嘶”着道:“从我掌管这里开始就已经废弃不用了,以前做什么的我还真的不知。”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是把你送回黑云族吧。”
“钟山?!神女饶命啊,我同您说,自从钟山一族被灭后,云佬一直住在钟山。”
这点不用他招,吴瑧说:“平时活动不可能都在钟山吧?总还有其他地方,交代干净。”
“神女,好汉,我出卖了云佬回去会被化灰的,求你们带我走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
“我哪知道你是真心投诚还是跟这儿上演计中计呢?不如我们带他去龙殿山庄交给拟寒帝君。”
“苍崇去不得啊,苍崇有云佬的内线,要是见着我,肯定暗地里要向云佬报告,我会没命的。”
吴瑧忙问:“是谁?”
“我是五个护法里排末的一个,很多事情云佬不会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境界不高,六重轮回境,吴瑧跟钟延眼神交流,押着红袍一边下山一边审问,下到植被稀疏的连接山顶的这段路便没有太大的风。
“你那四个红袍兄弟分别叫什么?实力如何?”
红眼护法脚步微微一滞:“神女要去杀他们?他们可不兴打啊,那四个以前在星宿神域都有星源的,平时无事都聚在一堆,您二位纵有通天本领也难在他们联手下落好。”
“问什么答什么,你还有闲情关心起我们来了。”
红眼长叹一声,道:“大哥,不是,红衣护法老大红候是与云佬一同开创了云族的老一辈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云佬与他说话都敬重几分。其余三个是他们亲信,老二红夜,老三红诛,老四红狼。”
“若他们如你所说强悍霸道,你确实也只有红眼的份,名字倒是和人相得益彰,你这么弱怎么混入其中的?”
“虽然我灵力较他们比较弱,但我精通各类炼术特别是炼魂之法。”
吴瑧明白了,他们几个是能力代表,这位是业务型骨干。
“那你对法阵咒术一类肯定非常了解,知道如何解叱咒吗?”
红眼抬起油亮的长甲:“不瞒神女,若我知道就先给自己解了,还在这儿混劳什子的日子。我只知道此咒以叱邪阵法为连接,要消除咒术必得毁了阵法,而此阵由云佬亲自掌握。”
吴瑧瞄了眼钟延,他倒是反应平平。
只是听红眼这样说来,钟延想要解开钟山一族的叱咒,怕是跟她回家一样任重道远。
红眼看吴瑧不做声响,为自己辩解:“我比起那几位与云佬疏远一些,一般都不直接接触,有任务由黑侍代为转达。”
“黑侍?”
这个名字神参死前提起过,当时游说他的便是这个黑侍。
“便是你们在封阴山百鬼神游,悬在双峰塔前的那个?”
其实吴瑧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红眼狠狠点头:“神女明鉴,原来神女早知道云族的动向了。”
“你们多久碰一次头?下次什么时候?”
红眼没注意一脚踩进石缝中,钟延把他拉出来,顺带蹲下指使自己的灵灯靠近,查看刚才红眼踩空的石峰,大概怕他耍什么心眼。
确认没有问题才起身,让他继续说。
“算来八日后的子夜,他会来这里寻我拿新一批引子。”
红眼咳了声,道:“神女、好汉,我还知道一个消息,与你们共享。封阴山内部豢养着诸多邪物,你们可知靠什么镇压着?我说出来就真算背叛云佬了,其实他没告诉我,是我偶然偷听红候与红诛对话知道的。”
“讲重点!”
红眼生怕还有旁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道:“苍崇镜的一角镜片。别看只是小小一角,其中有一半镜灵!”
吴瑧:“?”合着她体内只有一半镜灵。
听到这个消息,黑夜里钟延的眼睛都雪亮了起来。红眼不知,他所说的苍崇镜镜角应该是雾光镜的镜角,迂迂回回,没想到那角镜片竟然在封阴山!
“他们还说找另一部分神镜,我不敢久待听了个大概就偷摸走了。”
“红眼,你是个实在的投诚者,此番戴罪立功我会好好向苍崇的帝君禀明,你放心,不要害怕黑云佬寻仇,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画个大饼给他起,吴瑧想。
她拍拍红眼的肩膀,好奇心起想看看他的真面目。“你们黑云族一个个的都穿成这样,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不要!”
“不要。”
钟延和红袍异口同声道。
但说话的同时吴瑧便上手,袍帽已然掀开。
里面没人头,空空荡荡的,但是红眼撕心裂肺痛苦地喊叫声却不假。
“什么情况?他到底是什么啊?”
钟延拉开吴瑧,唤了一道灰飞符到红眼身上,不多时他消失在黑夜中。
吴瑧怔怔地抱歉道:“对不起,我好像闯祸了。”
“迟早要杀的,带着他我们无处容身,黑云佬肯定有办法找到他。就算带去苍崇,拟寒也不会留着他的命。”
吴瑧仍心惊肉跳:“他怎么没有实体啊?”
“黑云一族劫难失败,论理全族上下早就灰飞了,可能用了什么方法让魂魄不散。”
“所以,现在的黑云族一群人都是没有实体的魂魄?不对啊,在圆塔里我还截断了他的一节手指和长甲。”
“刚才你扔在骨灰堆里的手甲在我们离开之前已经消失了,当时我没说,至于是不是所有黑云族的人都如此便不得而知。”
回到红光满屋的一楼大通层,这次没有碰到寒阵。
吴瑧轻关上门,绿白两只小鬼在灵力墙外背对着这边,百无聊赖地坐着。
她耳语道:“落羽链可能有时间限制,在山顶时候一闪一灭估计在提醒我们它的隐身功能要失效了,现在戴着也隐不了身。”
“嗯,小心行事。”
两人一前一后踏行出房子,躲到离绿白衣小鬼不远处的坡上树丛后面。
天光蒙蒙亮,吴瑧靠在自己膝头都快要睡着了,却听见两只小鬼那边有动静。
白衣小鬼来回踱步搓着手:“护法大人怎么还不出来?”。
绿衣小鬼脸色不太好看:“这两日事事蹊跷,你快启飞信传书阵到钟山请红狼护法,我进去看看。”
“我去阻止绿衣小鬼,你去解决白衣。”
“嗯。”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一夜?”
钟延道:“原本想看看有没有别人来。”
白衣小鬼缩着脖子到关着壮年男子的楼里,吴瑧从背后跟上去,钟延放倒绿衣小鬼,把他拉进坡上树丛中。
楼内响着白衣小鬼哼的小调,吴瑧尾随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白衣小鬼捏决,听人咳嗽提醒,回头看到人愣了愣神。
缚灵索缠上他,吴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啊”字语调急转直下。
“问你哦,附近还有你们的人吗?”
“没有没有,就我和阿青,楼下穿绿衣服的那个,你想干什么?”
吴瑧拎起他往门外去,白衣小鬼害怕地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
钟延也来到三楼:“白日做饭的伙夫呢?”
“两个伙夫两个送饭的都宿在一楼,都是我们从尘世抓来的,别杀我别杀我,阿青才是主事,我只是帮手。”
钟延翻下楼朝对楼踏行回去,对吴瑧耳语:“瑧儿你看着他,传书给秦莫简要说下这里的情况,我回对面去办点事。”
“好。”吴瑧把白衣小鬼定在三楼门外,合住他的嘴,这边的事做好后就耐心等钟延回来。
灵力墙的另一面,化了形的文字符令围着整幢房子冲天而起,吴瑧这才知道钟延去施往生咒了。
这么多的冤魂是要好生超度,否则说不定哪日就被利用召唤滅场。即便没有滅场,长年积月的邪气积累,留给后人的又是一道难题。
只不过吴瑧记得上次在君临洲的时候钟延费了不少灵力,何况这次这么多冤魂。
她来到灵墙的另一边,对钟延道:“我帮你。”
钟延浅笑:“多谢,还是在一旁等我吧。”
施展完往生咒,钟延唇色苍白得比地里爬出来的还夸张,吃了几枚丹药,跑吴瑧心里休息去了。
吴瑧在坡顶看着绿白二鬼,等秦莫带人赶到。
没来几个人,余庆不在,吴瑧还以为能见到银娘,兴致馊馊地坐了回去。
两分钟不到,秦莫传音过来,“来西幢一楼。”
“怎么了?”吴瑧进去,第一眼仍被满层的尸体吸引。
这会里面照得通亮,那些尸体静静杵着,但是邪气散了大半,寒阵也没了。
秦莫站在最深处,表情不太好。吴瑧瞬移过来,不用他提醒,也看出不对劲。
大通层原本刻满了符文的那面墙哪还有半点刻痕,光秃秃、滑溜溜、干干净净的……
“这……”
“罢了,传送阵已毁,再纠结也无用。”秦莫分析道,眼神下移但半路刹住对视回来,“我把这些尸体带走查验,你们呢?”
“我以为作为发现的人,我们怎么也得往龙殿山庄走一趟。”
“若有事便不必去了,我会向拟寒禀明,白逐在外面,让他送你回去。”
吴瑧把名册交给他,提了一嘴骆敏的事,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如果能通过他查到其他黑云族害人的据点,或通过他揪出点线索,搞不好能顺藤摸瓜弄清楚黑云佬的谋划。
回到家,白逐逛了一圈,望着隔了田野的大片竹林道:“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片普通的竹山呀,连着背后的群山。”
“不,前面来的路上我见绝色白鹭从山林飞过,那处定掩藏着风水宝地。”
吴瑧翻了个白眼,调侃道:“你有多少老婆自己数得过来吗?专心找一个做老伴不是挺好。”
“此言差矣,这种事她们有情我有愿,韶华不可辜负啊。”白逐说完铺展开鸟身,飞往山林。
吴瑧则犯了难,戴上落羽恋照镜子还是能看见自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重新恢复隐身的功能。
比起这个,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抬眼望向窗外远方。
有人在监视着这个家,大概率是黑云族的人,他们早盯住了她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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