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忙和裴扬道别，连谢谢都忘了说就走出小卖部。

走在回去的路上，林志华和曹萍在前面说话，她没跟上来也没发现，似乎已经忘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事。

她脚步顿了顿，回想起方才看见过的裴扬，心里泛起纠结。

片刻后，她忽地下定决心，往回走。

冷风糊了满脸，灌进她的衣领，一身刺骨寒意反让她更加清醒。

就这样来到了宋家店铺门口，林书杏穿过人群往里钻，看见二楼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松了一口气。

裴扬再次看见她后似是意外，林书杏却没给他先开口的机会。

她喘着气，率先说道：“刚才真的谢谢你。”

她凝视着他的眉眼，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她脸上的真诚和小心翼翼。

她看着他，害怕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看到她不想看到的神情，却又不想一走了之，实际上，她能接触到他的机会实在不多。

裴扬无声地看着她，瞳仁微眯。

几秒钟的时间，对林书杏来说却难熬得厉害。

“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对你认真说句谢谢。”

刚刚就那样慌乱地跑出去实在不太好。

她有些语无伦次，表情也很慌乱。

裴扬一直没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黑漆漆的双眸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林书杏心沉了下去，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

她手揪着衣角，心想她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须臾，裴扬却没说话，径直走过她，拿过她身后的袋子，随手递了过来。

“拿着。”

少年清冽的声音传入林书杏的耳中。

林书杏慢一拍地接过塑料袋，疑惑地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塑料袋是很普通的商店塑料袋，上面用绿色的字体映着“宋伯商店”的字样。

“去选点想吃的零食吧，我请。”裴扬笑了下，弯唇道。

“啊？”

林书杏略微瞪大眼睛。

见她表现得如此惊讶，裴扬收了笑，解释：“刚刚不是没选零食吗？好歹也是我前桌，遇到了怎么能让你空手回去？”

他语气随意，像是在随口开玩笑，林书杏却知道他不是，就算是也一定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打得措手不及，心里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什么东西压迫着喘不过气。

她掐了掐手，让自己冷静下来，表现出来的神情却很呆愣，只点点头，木木地往旁边的零食区走。

一路上拿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凭着本能拿一些眼熟的包装。

最后，裴扬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这些就够了？”

林书杏点点头，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乌黑的双眸中看出点什么。

裴扬眨眼，短促地笑了声，“盯着我看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于是她便直接问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裴扬意外她会直截了当问到底，却又像是彻底懒得掩饰，声音带了些冷意：“没有为什么，见不得一碗水端不平的家庭罢了。”

这股冷意自然不是冲着她。

他语气很淡，藏着不屑，林书杏则是震惊于裴扬会说出这样的话。

裴扬其实很少表露出这样明显露骨的愤怒情绪，或者说是从来没有。

林书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在以往她的印象中，裴扬都是阳光开朗的存在。

直到后来的后来，在异国他乡里林书杏再度与他重逢，却在那时无比怀念现在的裴扬。至少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十七岁的裴扬还是鲜活的。

还会愤怒，还会难过，还没有被迫学会怎样收敛自己的情绪，直至，再也没有情绪。

那年除夕夜，她站在暗处看着裴扬被烟花照亮的侧脸，默默许愿，希望这个少年永远活得张扬又恣意，难过和痛苦会远离他，生活和挫折也不会消磨他的意气。

可时过经年，她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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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裴扬为她买的零食离开小卖部，林书杏走在路上，唇角几不可察轻勾，脑海中回想刚刚裴扬和她说的话。

或许是觉得脱口而出那样的话会让林书杏难过，裴扬紧接着立刻说了句抱歉。

他总是如此礼貌体贴。

林书杏摇摇头，道没关系。

其实她不太在意，她本就对父亲不报什么希望，毕竟失望太多次了。

裴扬却继续安慰她，她原本还有些难堪的情绪彻底消失，心情也渐渐好转。

带着这样雀跃轻松的情绪，接下来的假期里，林书杏却再没见过裴扬。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裴扬大概已经离开了小镇，尽管无数次经过宋驰家的店，林书杏从未看见熟悉的身影。

一晃假期已经结束，新的学期开始。

前几日林志华带着曹萍和小儿子去了海城，开学报道是林书杏自己一个人去的，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开学后大家都还没收心，班级里偶有上课时的窃窃私语，下课后闹哄哄的，一个假期没见，互相交流着假期发生的趣事。

前座的女生也偶有转过头来和林书杏说话。

其实林书杏算不上人缘不好，只是比较沉默寡言，习惯独来独往。因为她成绩好，在班级里并非透明人，反而都能和她说两句话，问几个题目，她也会给予耐心解答。

学生时代受欢迎的无非是两种人。

一种是成绩好，深得老师喜爱，一种是性格好，大方阳光会来事。

最不受关注的往往是那些成绩平平，又比较沉默寡言的学生。

林书杏勉强算得上成绩好，但并不算受关注、受欢迎。说得通俗点，她就是没什么存在感。成绩好却不太稳定，也算不上最拔尖的那批，偶尔冲到前几名还会让人惊讶一下。

她的青春是普通的，安静的，和大部分人的青春没什么不同，做得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暗恋了裴扬这几年。

但自从开学后，已经过了一周，林书杏一直没见过裴扬。

后座位空空的，课间再也没听到过男生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班上也有关于此事的讨论，但似乎没人了解真实情况，平时和裴扬玩得好的人很多，谁都能和他聊几句，可真遇上事了，谁也联系不上他。

或许只有班主任知道具体情况。

有人说裴扬似乎要转学了，听到类似猜测后，林书杏只觉得心中一紧。

脑海中闪过小卖部里裴扬的脸，如果，假如说如果，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呢？

道别并不总是轰轰烈烈的，有时也可能悄无声息。

开学一个月后，林书杏已经对裴扬回来的事不抱期待，班里有人议论，都挺好奇。

但和裴扬玩得最好的那几个男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他们都没听到任何风声，裴扬的书在某个下午课间被班主任搬走了，那张空了的书桌被挪到最后。

连带着林书杏的心也空了下去。

她没有裴扬任何的联系方式。

当然，即使有，她也没有立场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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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扬是在一个周五午后回到学校的。

他回来时正值午休，教室里基本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少年脸上还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意，走进教室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走到最后面的空桌。

空桌上没有书，很显眼，他坐下去没闹出什么动静，伏在桌子上很快睡着了。

林书杏手上笔未停，直到做完这套英语卷子才抬起头，扭了扭略微酸胀的脖子，沉浸式做题确实会忘记时间和周边的一切。

她拿起水杯打算去教室后面接点热水，却在转身那一刻瞬间怔住。

少年伏在书桌上，蓬松的黑发衬得皮肤很白，从林书杏的角度能看见他挺翘的鼻子和闭上的双眼。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眼。

她不敢动，怕吵醒他，也害怕这只是她的幻觉。

良久，她才挪动脚步走过去。

站定。

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扬。

他卷而翘的长睫微动，像是两把小刷子，扫在林书杏的心上。

她神色平静，眼神却似又喜又悲。

在今天之前，她难过了很久，还在心中向他做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

可此时此刻，他又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林书杏忽然发现，如果道别悄无声息，那她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风，来去自如。

她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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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扬的回归在班上引起轰动，大家都很高兴他能回来，也不免好奇他怎么迟了快两个月。

还以为转学了呢。

裴扬再次恢复他的好人缘，但关于迟来的原因没多说，只说家里有事耽误了。

没多久高二年级迎来一个大事，学校要在举办一个歌舞大赛，所有高二的班级都要准备。

这件事一公布出来，学生们都挺高兴的。

这意味着他们每晚可以抽出两个晚自习出去排练，不用自习！

只要不学习，那便什么都好玩。

班上的人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唱歌，另一部分跳舞。

林书杏因为身材匀称高挑，被选出来跳舞，选人是由班级的文艺委员负责，可她从未学过跳舞，便摇头对文艺委员表示了她不行。

“大家都没什么基础，放心，我会教你。”

文艺委员让她不用担心，又说班上能选的人不多，推不过，林书杏只好答应了下来。

她从来不是个强势的人，也还没学会如何强硬的拒绝人，林书杏想，这是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