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春雪没有一点寒意。
光明顶的上的雪还没完全融化,青的草,绿的叶,各种色彩鲜艳的花,早已次第开放。
这日,范遥见苦儿一个人在园子中练剑,一招一式都行云流水。
自从苦儿经过黛绮丝的点拨以后,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只见她身法展开,曼妙轻盈,越转越急,长剑挥舞,四周的槐树籁籁作响,一片片的新叶飘落下来。
范遥细望,微感诧异,她的长剑并无触碰到树叶,若树叶是为剑风所震,必然一落就是一堆,现在却是一片跟着一片,轻轻飘下,像是被姑娘的巧手摘下枝头。
他定睛再瞧,原来苦儿是用剑尖轻削叶梗,但由于出手极快,枝条几乎纹丝不动。不由得暗暗称奇,苦儿目光之准,出招之快,身法之轻,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就在这时,早有人拍手称赞道:“苦儿,你这剑法精进的速度,都能把师父甩在后面了!”说话之人,正是孟铭扬。
他轻身跃入园子中,长剑一挥,嗤的一声响,一剑就刺到了苦儿胸前,笑道:“来,孟大哥陪你玩两招!”
苦儿侧身一避,回了一剑,嘻嘻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哦。”
孟铭扬又出一招,“铛”的一声响,双剑相交,苦儿左足向后退了一步。
“看我的‘六狼吞月’!”孟铭扬一抖手,“唰唰唰唰唰唰”连刺六剑,苦儿一一架开。
范遥凝神望向二人,孟铭扬的招式内力充沛,苦儿的内力显然不及他,但因为出招极快,竟也守得有条不紊。
孟铭扬又喝道:“再来!”剑法陡变,狠刺而来。
苦儿横剑抵挡,可这一剑却挡得歪斜无力,但她一招尚未使完,翻了个跟斗,窜到孟铭扬身后,又一招向他后背砍去。孟铭扬尚未回头,左足踏出,侧身一避,苦儿这一招又没使完,右手的剑换到左手,再发一招向左劈去。
她一口气连还三招,孟铭扬暗暗喝彩,没想到她短短时日,就把剑法练得这么连贯。不过,见她这三招使得轻飘飘的,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妥。
孟铭扬心中疑云顿生,这三招本不出奇,都是新月剑法中最普通、最基础的招数,但奇就奇在她竟以三招来拆自己的一招,如此使剑之法真是前所未见。
二人继续斗着,苦儿的气势越发逼人,孟铭扬逐渐从进攻转为防守。
范遥紧盯着苦儿的剑招,神色阴翳,皱眉大皱。
忽听得风声猎猎,苦儿四面跳窜,一身白衫化成了一团白影,在剑光闪烁之下,再也分不出招式了。
范遥的面色愈发难看,只见苦儿使的招式乱七八糟,一招“月鹭亮翅”,水鹭的翅膀还没打开,又变成了“海底捞月”,刚俯下身子,月还没捞上来,又变成一招“月宫折桂”。
寻常弟子练功,一般都是练好一招再练下一招,但苦儿这段日子跟着黛绮丝练剑,一味求快,练习剑招时已不分先后,只是随心所欲地使出,毫无章法可言,一会儿用这招,一会儿使那招,只求流畅快捷。
她一把剑使得兴起,已然管不住自己,连出四招,气势如虹,嚯嚯之声大作,最后一招剑直往孟铭扬下腹要害刺去。
孟铭扬吓了一跳,这一剑的来势无比汹涌,无可挡架,实是苦儿使得性发,收不住手!
他急退几步,苦儿长剑疾刺如风,像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剑刃,想减低速度已是不及,似乎连剑柄也要脱手飞出。
范遥暗叫一声“不好”,忙跃入园中,护在孟铭扬身前,夺过他的剑,击在苦儿的剑刃之上。
“锵”的一声巨响,这一下他使足了内力,苦儿全身一热,连退数步,一交坐倒,手中剑刃断成数截,掉落地上。
孟铭扬也呆了,若非范遥相救,苦儿那一招必定要了他的命!他惊魂未定,范遥已抢到苦儿跟前,重重地打了她一个巴掌,怒喝:“谁教你这么使剑?”
苦儿捂着脸,惊慌地跪了下来,颤声道:“范右使,我……”
范遥斥道:“好好的新月剑法,怎被你练得这般邪魅?刚才你差点要了铭扬的命!”转头又质问孟铭扬:“是你教她这样使剑?”
孟铭扬神色仓皇,也在范遥面前跪下,解释道:“范右使,这剑法虽然是我教的……可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出招……”
苦儿以为范遥是责备她错手伤人,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收不住手……”又向孟铭扬拼命磕头道歉:“孟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伤你的,那些招式不过是我随手使出,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范遥气道:“正因为你随手使出,我才这么生气!你可知,你已经走上了邪路!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苦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走了邪路,颤声道:“苦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范右使指点。”
范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问孟铭扬:“你传剑之时,没教她内功心法?”
孟铭扬忙道:“属下岂敢懈怠,早已将新月神功倾囊相授,且千叮万嘱,务须潜心修炼。”
范遥又问苦儿:“那你有听铭扬的吩咐,认真修炼内功吗?”
苦儿心虚道:“内力修炼耗时漫长,而练习招式快捷速成,立竿见影……所以,近来我只专注练招式,忽视了练内功……”
她这么说,范遥便知所料不差。苦儿的招式虽然凌厉,但轻浮不稳,不能自控,正是内力浅薄之故,长此下去,必定弊大于利。
他严肃地说:“你可知道,对于学武的人来说,内功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是练剑、练刀、练枪、练鞭,还是练掌、练拳、练爪、练腿,如果没有上乘的内功驾驭,那该有多危险!”
这些话孟铭扬和灭绝师太不是没有说过,但黛绮丝也曾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能将招式练快练精,同样可弥补内力的不足。
到底他们的话,谁才是对的呢?
苦儿心下茫然,嗫嚅道:“我知道内功很重要,可是,招式难道不重要吗?”
范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虽说武功是用来强身健体,但更多是用于攻击杀戮。因此,但凡武学招数,必暗含血腥、邪气与魔障。而修炼内功,夯实基础,有助于你摄定心神,免入邪路。内功如弓弩,招式如箭镞,必须要有深厚的真气,使出的招式才能如弓箭一样射得更准更快更远。相反,如果内功不扎实,你的招式就会如离弦之箭一样无法控制。刚才你与铭扬交手,以三招轻飘飘的招式来拆解他一招迅猛的进攻,乍看之下虽然颇为巧妙,但一碰到我上乘的内功,再巧的招数也是无用。”
苦儿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收不住剑势,原来是自己内力浅薄、而剑招又过于快速的原因,一张脸羞得通红,惭愧道:“因为我的急进,差点铸成大错,好在范右使出手制止,如果孟大哥有什么损伤,我百身莫赎。”
范遥见她面有愧色,气也消了些,道:“新月剑法招式凌厉,威力无比,需深厚内功驾驭,否则剑招极易反噬,伤人伤己。好在你是初学,时日不长,迷途未远,还有机会改正过来。今日我说的这番话,你要好好紧记心中,万丈高楼平地起,别只顾着练快招式,扎扎实实炼内功才是正道。”
苦儿低头道:“是,我知道了。”
范遥看了她半天,暗想:铭扬内力比她深厚,但却不是她的对手,实在让人意外。自我掌管遥袅堂以来,所收弟子逾百人,能够在自身内力比对手浅薄的情况下,将招式使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仅她一人而已,可见此女是个奇才。阳教主初时将她分到我堂中,叫她跟我习武,我却对她置之不理,这原是我的不对。苦儿天赋极高,若然放任她不管,耽误她学武的天赋,那便是我的过失;眼看她走入歧途而不加引导,更是我的罪责。
他凝思片刻,对苦儿道:“这样吧,从今以后,由我亲自传你武功。”
苦儿没想到范遥会这么说,有点受宠若惊。
孟铭扬大喜,忙推了推她,道:“苦儿,恭喜你啊!本堂之中,能得范右使亲传武功的人没有几个,你还不磕头谢恩!”
苦儿连忙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说:“多谢范右使,多谢范右使!”
正说之间,一个美貌女子从远处缓步而来,冷道:“刚才范右使关于内功与招式的见解,我不敢苟同。”
众人朝那女子望去,正是黛绮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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