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调整了一下心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

“清醒点，”勉强从尴尬劲里缓过来的顾问警告道，“你可还在实习期呢。”

弱小且无辜的AE03：不懂但震撼，莫非这就是职场倾轧吗？

“叮铃铃”

电话铃声拯救了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自动弹出的视频通话在阴雨天的衬托下亮得像老照片中出现的曝光，助理小姐焦急的面容同步出现在上边，“长官，紧急集合。”

“知道了。”

朱莉娜下意识看向机器人，心里大概明白是出了何事，因此回答完就叉掉了虚拟投影，转而用着命令的口吻吩咐道：“走吧，应该是新任务。在外人面前就记得给我消停点，行事多注意，别丢了我们部门的脸面。”

“这是自然。”它点点头。

…

楼与楼之间本来也离得不远，加快步伐走快速通道甚至都用不了十分钟。

有趣的是，两人刚走到基地门口，雨也正好停了。

“所以是出什么事了？”朱莉娜取下衣帽架上的军装外套披在外边，玫瑰金的挂链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脑后重新打理顺滑的头发没有多余的时间扎什么发辫，就随便用两指粗的发带束在了胸前。她心里其实对这些事情门儿清，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

制服的贴身布料细腻顺滑，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束缚感，她转过半个身子看了眼同样换上了自己制服的机器人，然后忍不住又转过了头——看习惯了对方最开始穿的衣服，再看它换上其他制服多少有点变扭，更重要的是换之后还不如不像之前那样协调好看。

助理似乎是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选择先拿出手中一份资料递出去，随后带着两人往一间会议间走去。

朱莉娜在路上边走边看，而AE03则是在最开始就扫描完了整份资料。

铺了有地毯的整个楼层都静的出奇，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感，但鉴于朱莉娜早就来了不下百次，次数多了，自然就将其视为生活一部分见惯不怪了。至于机器人，它都不是人了，哪有什么害怕的概念或理由。

扭开门上的金属把手，少女抬头环视着里边的坐着的各个熟人，彻底放心了下来，于是一关上门就有些本性暴露，连最基本的严肃表情都不怎么想做了，坐到给自己留着的空位上道：“很紧急么？”

“那倒没有，但也确实是只有你才能做的事。”

坐在主位、背靠弧形屏幕的老人笑着回应。

朱莉娜淡定地吐槽：“听上去可能性也未免太多，还有别的提示吗？”

“时间紧迫，我来直接说吧，就别猜来猜去了。我们这次找你过来更多是因为你旁边的那位……是叫AE03是吗？我冒昧问一下，之后是否还会有其他你的同类来到这个世界？”坐在左边的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率先提问，使了个简单的设疑套话。

“不会。”与顾问的随性不同，一进门就获得了大量关注度的机器人不好表露出自己不靠谱的那面，更别说现在它还处在受监视的实习期，完完全全就是个没什么信任度的纯新人，太丢人了可能真的会被长官打击报复的。

“所以你的确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是吗。”

“是，也不是。但如果那边未曾毁灭，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了。”机器人站在朱莉娜的座位旁边，两手交叉着背在身后，看着倒真有那么几分直属部下的样子了。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你那个世界毁灭前都发生了什么？”

机器人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这很重要吗，先生？”

“我们需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我们有能力辨别真假。它对我们很重要，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勿要抱侥幸心理。”

老人两手相抵成尖塔状，脸上皱纹形成的阴影在晦涩的光线下更显暗沉，一字一顿将话说得清楚，不容对方随意糊弄。

如果说朱莉娜最开始还想着把话题带偏，尽力救一把，那现在就是完全错过了最好的插手时机。

四下皆静，待客人作答。

涡轮旋转的声响轻微而清晰。

“好，我明白了。”

一般来说机器反馈的时间只会由答案的信息密度来决定，而这么个简单的描述性问题显然是用不着思考多久的，可AE03却真像个有情感的人类一样不仅轻巧地回避了，还顺势另外提出了新的问题，“我想我能够给您整理出一份差强人意的答卷，但您是否明白，在世界尚未毁灭之时，得到末日相关的情报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这句话再次使现场陷入了难明的沉默。

它平静地用那只马赛克眼睛看着所有人，三言两语下，一个为难人的问题就这样被风险转移了。此刻不是他们抱团审问它，是它这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这个世界毁灭与否都和它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再说了，恐怕这些人真正掌握的信息要比它还少得多吧，现在多半就是强装出一个样子来唬人——如果不是他们已经没有把握单靠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又怎会考虑它这样一个外人提供的所谓资料，毕竟它又不是人，在这里也无羁绊，他们再怎么对普通人而言手眼通天，对它也很难起到作用。它的确没有理由去骗人，但同样，它也没有理由去帮人。

它在意朱莉娜，但要真闹掰了吃亏的也不会是它。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首座之人丝毫没有被这像是威胁的话吓到，放声大笑后反而轻快地道：“可你怎么知道这蝴蝶效应不是我们有所准备，终让世界免去了这一浩劫呢？年轻人不要太悲观啊——哦，我才想起来你不是人，失礼了。”他意有所指，“瞧瞧，你这都把我们这里的小家伙们给吓着了。所以你既然知道的这么多，如果不情愿我们也知道，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一句话拐了好几个弯，含笑讽刺了对方太像人的同时，也不轻不重斥责了属下们太过慎重的态度。

他混浊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泛着坚定而深沉的钢蓝色。他毕竟很老了，半辈子戎马生涯，然后又是命运捉弄妻离子散，老伙计死的死疯的疯，几乎就剩下他一个为了所谓的世界末日强打精神撑在所有人前边，活得像个不怎么有趣的笑话。

老人家有的破毛病他都有，但他清楚自己为了什么活着，也必然会这样活到终结的那天。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弗拉姆收回跑偏的思绪，慢悠悠地将对方的小心思全都摁死在摇篮中——

“不要说你是为了见证第二次世界末日，这种东西可不是处在对抗第一线就能有最好的位置的。我希望你将此当作是一个双方有利的平等合作，我们能为盟友尽力提供方便，相对的，关于世界末日的资料，我们势在必得。”

他心里其实打从开始就没太把这个机器人想得太是一回事。这当然是一枚分量不轻的棋子，但在这棋局之中，不只是“重”，就可以足够重要的。

它根本不想入局，他看得分明。

众人聚精会神关注着局势，反倒是他们这几个局中人显得自在。

AE03答道：“顾忌这些也是正常的吧，你们人类不是撰写过机器人三定律吗，将这些情报报告给你们不是彻彻底底违反了每一条。”

它和自己上司一样满嘴跑火车起来。

“所以呢，你愿意松口了吗。”弗拉姆敏锐察觉到对方话语后的那层意思。

“嗯，确认过这里的掌权人足够靠谱就可以了，这毕竟是你们的世界，我没必要特意添堵。”能给自己捞好处为什么要窝囊地被白嫖资料情报？它完全不介意跟人分享这些东西，达成合作后也无意纠缠下去。

老人满意地微笑颔首：“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吧，之后记得整理成文档交到我这，或者让你长官代交也行，想来你也懒得和我这把老骨头多接触。”

AE03没反驳也没再说什么，朱莉娜暗自松了口气，朝着老人的方向点点头。

“弗拉姆先生……！”旁人倒是试图挽留。

“之后的事情就用不着我了，我这种半截入土的老人家还是先行一步退场吧，还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除末日相关的问题就别叫我来了。”他以温和却不容反抗的态度拒绝，然后离开。

朱莉娜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直到大门紧闭，敲了敲桌子道：“所以你们现在该是相信我这位下属自身的能力了吧？”假如他们上点心都不会把现场搞成鸿门宴。

“世界相关的问题怎么认真也不为过。”

“…行，那么这次会议本来的主题可以告知了吗？”

朱莉娜倒也习惯了这些同僚在某些地方古板的观念，就像是习惯了这座为抵抗灭世危机而倾全国之力（但大部分是靠忽悠上层而非宣传理念）打造的堡垒有多理性。

“我们已确认`绿洲`在发芽了。”

这次重新换了个人发言。

大屏幕上跳出一个视频，是科研所对“绿洲”进行观测时拍下的。

也是之前交到朱莉娜手中那份资料具体的描述对象。

“扑通”——

画面中，两人高的钢化玻璃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一只机械手夹着金属的小方块投入池中。

一群身着白色隔离服的人手拿仪器凑在水池边记录整个过程中数值的变迁，而屏幕外的人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一切异样。

这池血并不透明，所以小方块一开始被投入时是看不出什么迹象的，直到半分钟后，水面开始冒泡，粉红色的气泡被推到玻璃壁上，浅浅堆了一层。之后有绿光倏然蹦出，如同一个精灵在血海中缓缓抬起碧绿的眸。

看得出设备收音很好，因为他们在会议室还能听到细细的抽气声。

“这就是我想让你们看的了。”科研部负责人已经看过现场版，但现在望着这一幕仍不免屏息凝神，“基地预测的时间被提前了。”

…

机器人歪了歪头，不太明显地眯起了眼——虽然那只是由马赛克小方块拼接出的抽象图样。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借用高精度仪器进行的数据观测和各种极限测试。

但显然，无论是高压水枪还是达上千度的高温都无法让其破开一块皮。水火不侵，硬度顶级，现在看来就是毫无缺点的材料届奇迹。

…

其实有点好笑，之前AE03还吐槽过自己虽然血洗了一整艘游轮但没有地方去专门浸泡一整个“绿洲”，结果拿回来交到上层手里后，眨眼的功夫它就投到了一整个血水池中，然后焕发出这样童话味十足的翠色绿光。

水纹波动的淡色光影像是上世纪死亡的投射，带来关于下一次大规模伤亡的预言。

“真成种子了啊。”朱莉娜感慨道。

“我们高度怀疑现在进入到发芽状态的`绿洲`不止一个。”

“但即便全找到，对世界末日研究的推动作用也很有限，实在是费时费力收效甚低的方案。”她望着对面的年轻人，刻意放缓的语调像是在蛊惑人心的魔鬼，“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是做局去控制舆论，还是想办法联系其他党派争取更多的时间？亦或是——”

操控负面舆论是基地还没有走上正轨时激进派提出的方案，既然末日无可避免，那就解析末日，由人类自己带来末日。

而拖延时间的结盟行动就是主动掀起革新的疯狂浪潮，将人命化为可以短暂阻碍末日进度条加载的小石子，螳臂挡车。

总之看起来都挺疯的，就像是反社会分子的狂欢。

当然在她看来最疯的是最后一种。

“——主动前往末日。”

负责人嘴角翘起，朱莉娜和他对视几秒，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迅速由视线被传递到大脑里。

“你们真把东西做出来了？”

她看到几个制服相似的人拿出一份目测有个十厘米厚度的纸质资料，心下明悟。

多有趣，宣传中看似是代表人类曙光的精英集合地，但其实就是指望着一群疯子来拯救世界。

黑色幽默。

很多地方在微调，不过等改完又变得大脑空空起来了！

昨天晚上失眠，就爬起来把第四章改好了，早上起来才发现结尾和第五章串不上，于是加把劲一起搞定，合一起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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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疯子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