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朱莉娜也不废话，那种讥讽似的语调只出现了一秒不到就收得彻彻底底，用比切换桌面壁纸更快的速度将整个人散漫的样子变了个遍。
对面的同僚显然也更习惯她这种公事公办的说话方式，见她认真起来，连眉眼间的紧张都散去不少，随口报了个不远不近的日期。
只是在报完后他又生出些不太明显的迟疑，几度委婉地开口试探测试者本人的意见，还要包装成很正当严肃的样子，比方说目前的心理状态如何、又或者生理数值有没有异常的起伏变化之类…问就是不想让自己伟大的作品第一次登场，就摊上一个身心状态并不算最好的测试人。
总之表现得啰里啰唆，话很多。
朱莉娜知道对方或许是担心这项实验的安全系数，但摸鱼心切加上中午饭和早饭都没吃，本来只想着放空大脑赶快把会议混过去的她安静了半响，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说啊，既然你那么慌，那怎么不赶紧把你们那位亲亲顾问长叫出来一起开会？我想人家只是心善了些，能力还是得到过一致认可的吧。”
科研能力是一方面，但在这个情境下她特意拉出来点明的是这位能安抚人心的能力，此等天赋放在人才济济的第三基地里都是很罕见的。
男人显而易见地被这话噎住了。
“这是两码事。况且我们部研发出的时空机器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真出事了那也是你的问题。还是说你终于感到害怕了？加入基地可是任凭所有人自愿的，参与实验也是你自己说过想来的。”
喏，急了急了。
朱莉娜根本没被激将法影响到，甚至还略感无趣地翻了个白眼。
“对对——生死自负，我记得那次我们还压了血手印咧。”看戏看得开心的后勤部部长在一旁贴心地补充，明目张胆拱火。
“我没忘，那么中二的欢迎仪式都称得上生平罕见了好吗。”栗发的少女摆摆手，视线下移，无意中带上几丝游离人群的冷漠，凸显出一种肆无忌惮的独属于天才的傲慢，“……但怎么说呢，还蛮讨厌的吧，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觉得有点恶心。噫，我指我们现在竟然真的，好像在，拯救世界？”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被“拯救世界”这个词恶心的不轻。
他们本性并不算多混邪，只是把这话说出来，就会立刻有种被讨厌的人不花一分钱白嫖并压榨了的感觉。
怪异。
科研部部长语重心长，“拜托，无知无觉地跟一群智障一起死了简直是对我们自己双商的侮辱，先不说生命到底重不重要，这很恶心。 ”
“……”
“就是啊，那样无能的死掉才是真正的末日。”很快有人附和起来，单从那牙疼似的表情上看就十分的真情实意，简直真得不能再真了。
少女两手放在桌上，像在看完全关掉了灯的天花板，但若追随她目光而去就会发现那上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这间会议室可是基地里少数几个朴素得不像话的地方啊。
“我知道。”
——如果事情是怎么进展到这一步的都不明白，那就是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傻逼。
但就是，邪门，就只是真的有点邪门。
“好了，好了，那我先和机器人回去准备准备，你们继续讨论下边的话题吧。我想也该有个人去糊弄一下可怜的、不知道又被某些人骗去干什么的、刚好就错过了又双叒叕一次会议的顾问长。”但无论如何，最初转移话题的目的都算是达成了，不是吗？她嬉笑着起身。
“唉…唉，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还执着于把人家框死在安全范围之内。”
朱莉娜摊摊手，慢条斯理地在所有人敌视的目光下将话说出口，携属下离开。
伴随着像是在驱赶风的沉重气流声——
她顺手关上了门。
那些聒噪的骂声便也被隔离在里边了。
只是一扇门而已，就似乎能分割开两个世界。外边的人听不到里面在说话，里面的人也自动把外人通通排斥开，瞧吧，瞒着某人建造的设施，所用的隔音材料总是最好的。一群夹在疯子和天才间的家伙总不吝用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将眼中该被掩盖的危险尽可能限制在一定的可控区间中。
“……”
她在原地停顿了会，直到略有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少女面上的表情因背对的姿势无法探明，但用缎带归往一边的发丝下，仍隐约能看到皮下定位器肿块般凸起。
“走吧。”她说。
会议室外贴着十分有格调的壁纸，不仅是做旧工艺，还自带纸醉金迷的氛围，但会议室里却以开阔和大气为主，反而不具备这么花里胡哨的气息。这种看起来很奢侈的装修正是迷惑住他人眼睛的一部分，结合起来完全一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模样。
而在前去寻找那位传说中的顾问长的路上，朱莉娜指向性十分模糊地淡淡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可我们似乎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稍微有些无聊了对吧，沉没资本也未免太大……真是不敢想，发现这一点的竟然只有我？”
机器人没有多问，就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普通机器那样安静跟在后边。
“他们还在试图掩瞒，可是说真的，顾问长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有些埋怨，又似乎为之骄傲地道。
…
……
往外走去，视野也随之亮堂了许多。
一串十分不合时宜的、军靴踩地发出的声响不顾人主观反对就钻进了脑子里，尽管某人很想立刻无视掉，但因它的过分鲜明，实在是容易在那瞬间就条件反射唤醒起什么记忆，于是再要去无视也来不及了。
“副顾问长！”来人热情地挥挥手，“真是巧呢，我刚回来就瞧见您了。”
朱莉娜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回首道出来人姓名，“牧连青。”
“我以为你会提早那么一两天回来，这次怎么那么不积极了？”
她斜去一眼，显然对此人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了。
“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人家硬要卡我的通行证也是很难立刻摆脱掉的，真是冤枉，我明明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良民。”
他显然是刚回到基地不久，连那副跑去拍摄彗星轨迹的野外装束都没来得及换——陈旧而巨大的登山背包、历史悠久以至于像是什么特别潮流的小相机，还有挎在肩上的最新款单反摄像机…哦，这人甚至一手拉着三角支架等等设备。
朱莉娜：？
一时间真是太多槽想吐。
“你不累吗，背着这么多东西到处跑……”她先是有点牙疼，然后就开始怜悯起领了上头命令从这家伙那里套话的官方人员，“他们能正好撞到你也真是见了鬼。”
虽说明面上他只是一介武装部直属情报人员，但这也只是牧连青个人强烈要求的，并非最初安排下来在基地的职位。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最开始非要说自己能力不够无法胜任，结果真如愿后就开始给所有假想敌找事干了，整个一安分不下来的乐子人，平日里装模做样倒是有一套。
“真是的，你还是这样的毒舌和不留情面啊。”他笑了笑，然后将视线拐向朱莉娜身后的方脑袋机器人身上，“你们相处得好像还挺不错的？”
“是，让你失望了。所以你快马加鞭赶回来到底是在期待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和傻子待久了于是把自己脑子也变愚蠢了吗。”
“不不不，我就是原以为你会很讨厌本来能完全掌控的机械沾染上自由意志之类的东西。”他伸出两只手在半空比划了下，“毕竟是传闻中控制欲过剩的脑力派天才，我会误解到这份上也该归功于那些基地谣言的广泛传播吧。”
“你是那种会被谣言误导的人吗？”
“会的啊，所以都说了我很普通啦……等等，看这样子，它莫非还兼任了您直属部下一职吗？短短几天晋升这么迅速，诺玛尔小姐会伤心的吧。”牡连青有意无意地点到了几个会惹人不快的点上。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更何况智能AI某种程度上比人类拎得清的多。”
朱莉娜知道对方这话是在给自己挖坑，但仍选择一笔带过这之中很有必要来说个半天的问题，这举动便立刻让不惜放弃假期也要回来吃瓜的情报员眯起了眼睛。
注意到气氛的微妙变化，机器人向前一步显露出手中的武器，看起来谨慎得很。
“喂喂，基地都没出呢这么暴力真的好吗——”
少女不仅不阻止，还抱手嗤笑了一声，“三言两语很难说清的事情上就别好奇心那么重了，既然都知道我不会回答还继续试探下去是想拿命赌博吗，还是说你就那么想亲身一试我传出去的名声有几分是真实的？”
“啊，当然不当然不。”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们是要去找顾问长吗？正好我也打算去呢！”
“那就跟上吧。”
朱莉娜重新转过身。
AE03倒是还扭头审视了几眼，但最终也没做什么。
换上制服的朱莉娜，和之前身着常服的朱莉娜完全像两个人，气场全开的她光是远远看着就很有基地高层的风范，再配上她略显稚嫩的样貌，就显出一种奇特的气质出来。
因此边上看出她不算在忙的基地人员都挺热情地在打招呼行礼。
朱莉娜一贯的行事手段不算温柔，但这不代表她对自己人差。
更何况这还是那个顾问长的副官呢。
人总是易被刻板印象误导。
——
顾问长，也就是基地中顾问团的团长。她算是朱莉娜的直属上司，但相较其他人，外人看来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陌生有余，亲近不足。
乍看下她们算是众多高层里最符合俗世刻板印象的上下级了，但放在人缘极好的顾问长、与凭个人魅力足以一呼百应的副顾问长身上便很令人费解。
于是在他们接近顾问部后，边上的员工们被压得很低的惊呼会接二连三响起，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咚咚”
她敲响门扉。
很是清亮温润的女声从里面响起，“进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
这大概是基地里唯一一个不仅采光极好、装潢布置也很是好看的办公室。不说其他，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办公室甚至是围着中间占地足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型植物园建造的。
依次绽开的蔷薇花花瓣紧贴着透光的落地玻璃墙，青草茂密翠绿，参天的大树撑起一片荫蔽，而正对着这片美景的办公桌上，淡金发色的女人正摆弄着手里一堆打乱了的塔罗牌，可能是分神看了眼来人，其中一张不慎轻飘飘滑落到了地面。
朱莉娜快步走上前捡起来。
——是一张逆位高塔。
“这张也算是占卜结果吗。”她拿着牌看了又看，忍不住皱眉问道。
凯西莎尴尬地笑笑，用手扫开一片空隙让朱莉娜得以把牌放在中心，“啊…感觉有点像是，不过我们完全可以再抽一次嘛！莉莉娜你不是很久没过来玩过了吗？这次要不要试试呢？”
“不是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了吗…”
望着女人温和的蓝眼睛，朱莉娜再一次咬着牙投降，“——行。”
她没有再拒绝对方的邀请，念着某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随便抽了三张出来。
“逆位教皇…逆位宝剑二…逆位宝剑三…”
朱莉娜在脑中检索出对应的意思，然后就重新把牌归到了混乱的牌堆中，“行吧，看起来真是挺乱七八糟的。”
“真是的，怎么今天大家都抽到逆位了啊。”凯西莎苦恼地嘟囔道，随后就重新把牌放回了牌盒。
“他们的小会开完了？”
“对啊，剩下来的也只是翻来复去每天都要讲几遍的东西罢了。”
“让小牧过来听也没关系吗？”女人好奇询问。
“他最开始就有觉悟了，对吧。”朱莉娜像是在报复，就这样轻巧地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还在为她们交谈中隐藏的大量信息而宕机的男人身上。
好多要改的东西（舒适且安详地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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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顾问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