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光透过纱窗时,温予安刚收拾妥当门外就传来温许安的声音:“今日家宴爹娘和大哥都在,别失了礼数。”
温予安心里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衣摆,原主的记忆里大哥温煜是温家年轻有为的修士,整个家族的骄傲。
两人并肩往正厅走,廊下的灯笼还没撤去,晨风吹过,灯穗轻轻晃动,映得温许安的侧脸忽明忽暗。温予安偷偷瞄着身旁人,心里还在琢磨昨夜许纪淮的话“你二哥看你的眼神,像在盯猎物”,这话让他后颈发紧,连脚步都放得更轻了。
刚拐过月亮门,正厅的喧闹声就传了过来。温予安抬眼望去,只见雕花圆桌旁已坐了不少人,主位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想必就是原主的爹娘。而桌尾靠窗的位置,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正抬手饮茶,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瓷杯,动作间透着股沉稳的气度。
“那是大哥温煜。”土豆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原主记忆里,这位大哥是青玄宗最年轻的斩妖师,去年杀了千年树妖,风头正盛,就是跟原主不怎么亲近。”
温予安心里了然,难怪这人周身气场这么强,连喝茶的姿势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刚要跟着温许安走上前,就见温煜抬眼望了过来,那双眸子深邃,像淬了冰的寒潭,扫过他时没有半分温度,似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予安身子刚好,怎么不多歇会儿?”主位上的温夫人率先开口,温老爷则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更多地落在温煜身上,语气带着赞许:“阿煜这次从南疆回来,倒是沉稳了不少”
温煜放下茶杯,微微颔首:“不过是多斩了几只妖,谈不上沉稳。”他的声音低沉,却没看温老爷,反而又将目光投向温予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听说你被蛇咬了?温家府邸戒备森严,怎会让野蛇闯进来?”
这话像根针,瞬间扎得温予安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手腕内侧的许纪淮轻轻动了动,温予安定了定神,刚想按照土豆教的“少说话”原则含糊过去,温许安却先一步开口:“许是府里的假山缝隙藏了蛇,昨日已让人清理过了。予安身子弱,受了点惊吓,今日能来赴宴已是勉强”
温予安和温许安落坐,温予安指尖冰凉。桌上的菜肴很丰盛,水晶肘子、清蒸鲈鱼摆了满满一桌,可他却没什么胃口。
温夫人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碗里:“予安,多吃点,补补身子。你大哥当年像你这么大时,一顿能吃两碗饭,哪像你,风一吹就倒。”
这话里的对比,让温予安更不自在了。他刚想拿起筷子,就见温许安开口:“娘,各人有各人的命。予安先天灵脉缺损,本就不是斩妖除魔的料,您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
温煜漫不经心道:“那不就是废物”话音刚落场面瞬间陷入死寂,这些年温家人都避开这个词不谈,只说温予安体弱,如今却被温煜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温予安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听了这话也不好受。
“大哥!”温许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予安身子还虚着,这话太伤人了。”
可温煜却像是没听见,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沿,抬眼时眼底的冰意更甚:“伤人?我说的不是实话?”他的目光扫过温予安苍白的脸,又落回他细瘦的手腕上,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温家三代斩妖除魔,哪出过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子嗣?一场雨就能高烧昏迷,被条野蛇咬就差点送命,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温予安心里,他攥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发抖。穿越过来这些天,他不是没吐槽过这具身体弱,可被人当着面这么直白地骂“废物”,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对方还是原主的亲大哥,这种落差让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点疼。
“大哥!”温许安的声音又沉了些,伸手悄悄碰了碰温予安的胳膊,似是在安抚,“予安只是先天体弱,并非无能,你不该这么说他。”
“不该?”温煜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温许安身上“二弟,你就是太护着他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爹娘为了给他补身子,寻遍了天下灵药;你为了他,连宗门的事都能推了。可结果呢?他还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将来温家遇到危险,他能做什么?躲在我们身后喊救命吗?”
温予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他想反驳,想说“我以前能扛两箱可乐跑上楼”,想说“我打游戏能carry全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里,这些都没用。在这个靠灵力说话的世界,他就是个连“新手村”都进不去的废人,温煜说的,是他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排骨,眼眶却有点发热。土豆急得直跳,淡蓝色的微光疯狂闪烁【这人说话这么难听会进拔舌地狱的!】
“大哥,予安他……”温许安还想替温予安辩解,却被温煜抬手打断了。
“二弟,你不用替他说话。”温煜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温予安身上,“我知道你疼他,可疼不能当饭吃。温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尤其是在这妖物横行的世道,他这样的身子,迟早会成为温家的拖累。”
温予安猛地抬起头,撞进温煜冰冷的眼眸里,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忍着疼开口:“我……我是弱,可我没拖累温家!”他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没要爹娘寻灵药,也没让二哥推宗门的事,是你们……是你们觉得我没用!”
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愣住了。温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温老爷拉住了。温许安也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温予安会突然反驳。
温煜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冷淡:“哦?你没要?可这些事,爹娘和二弟不都做了吗?”他顿了顿“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没用,他们才要费心费力地护着你。若是你有半点修士的样子,何至于此?”
温予安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的闷意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开始发急。他知道温煜说的是事实,可这种被人全盘否定的感觉,还是让他很难受。他看着温煜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又看了看身旁温许安担忧的眼神,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好了!”温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煜,你少说两句!予安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她拿起筷子,给温予安夹了块鱼肉,“予安,别听你大哥的,快吃点鱼,补补身子。”
温煜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目光却依旧若有似无地落在温予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温予安看着碗里的鱼肉,却没半点胃口,只觉得喉咙发紧,连一口都咽不下去。
温许安悄悄凑到温予安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别跟大哥置气,他就是这性子,你身子要紧。”
温予安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他能感觉到手腕内侧的许纪淮轻轻动了动,似是在安慰,可这点冰凉的触感,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
家宴一结束温予安几乎是逃着离开正厅的。温煜那句“先天废物”的冷言,还有温夫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像一团乱麻缠在他心头,压得他连呼吸都发沉。
廊下的灯笼早已撤去,只剩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他脚步匆匆,只想尽快逃回自己的院子,把那些刺耳的话、冰冷的目光都关在门外。
可刚绕到院角的假山旁,胸口突然一阵发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肺,连带着四肢的力气都被抽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青石板上。
温予安闷哼一声,伸手撑住假山粗糙的石壁,指尖蹭过潮湿的青苔,冰凉的触感却没让他清醒半分。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假山的轮廓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耳边甚至响起了轻微的嗡鸣这是原主身子虚弱到极致的征兆。
他咬着牙想站直,可膝盖软得像灌了铅,刚抬起的脚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时,一道微凉的力道突然从腋下伸来,稳稳托住了他的胳膊。
“站稳了。”
清冽如碎玉击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熟悉的蛇鳞冷香。温予安猛地回神,偏头望去,只见许纪淮不知何时已化为人形,他的手臂环在温予安腋下。
许纪淮垂着眼,目光落在温予安泛白的唇色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温煜的话,就这么让你受不住?”
温予安的脸颊瞬间涨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恼的。他别过脸,避开许纪淮的目光,声音闷闷的:“谁受不住了?我就是……就是走得急了点。”可话刚说完,胸口又是一阵发闷,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连带着肩膀都轻轻颤抖。
许紀淮凑近,眼里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关心,问道:“还走的动吗”
“还行”
许纪淮目光扫过他依旧泛白的唇色和微微发颤的膝盖,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还行?”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站都站不稳,现在倒嘴硬。”
温予安刚想反驳,手腕突然被一股微凉的力道攥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许纪淮已俯身,手臂稳稳穿过他的膝弯与后背,稍一用力,竟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啊!”温予安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搂住许纪淮的脖子,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他心跳骤然加速,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放我下来!”温予安的声音又急又哑,带着明显的羞恼“我自己能走!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许纪淮低头看他,眼底尽是漫不经心“看到温家小公子身子弱,我这个‘远房亲戚’扶着你回去,有什么问题?”他顿了顿,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温予安的耳垂,“还是说,你怕了?”
“谁怕了!”温予安急着辩解,可搂着许纪淮脖子的手却没敢松开他怕自己一挣扎,真的摔下去。这具身子太弱,别说摔,就算是轻轻磕碰一下,都可能引发咳喘,到时候又要喝那苦得要命的药,在喝都可以不用活了。
许纪淮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没再逗弄,只是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温予安靠得更稳些。指尖触到温予安后背的衣料,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轻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紧张。
“别僵着,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予安没说话,只是将脸往许纪淮的肩膀埋了埋,尽量避开可能有人经过的方向。他能感觉到许纪淮的心跳,可转念一想又不对,蛇哪来的心跳这极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胸口的闷意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悸动,像游戏里遇到稀有道具时的紧张,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穿过回廊时,恰好遇到两个提着水桶的下人。温予安吓得瞬间屏住呼吸,将脸埋得更深,生怕被认出来。
可那两个下人只是匆匆行了个礼,便低着头走开了,显然没注意到许纪淮怀里的人是谁。
“你看,没人注意。”许纪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倒是你,像只受惊的兔子,埋得那么深,想闷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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