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紀淮将他抱回屋,放在榻上。温予安刚坐稳,还没来得及道谢,脑子里那股“原主或许藏着法力”的念头就又冒了出来,温家三代修士,就算先天灵脉缺损,总该残留些微灵力吧?说不定是自己没找对方法。
他咬了咬牙,趁许纪淮转身去倒温水的空隙,悄悄闭上眼,学着土豆提过的“引气入体”法门,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处。可刚一凝神,胸口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内脏,紧接着,一股翻涌的气血直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却已溢出鲜红的血珠。
“噗——”
温热的血落在锦缎被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温予安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倒去,还没碰到榻沿,就被一双微凉的手牢牢扶住。
“你疯了!”
许纪淮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色,他一把攥住温予安的手腕,指尖瞬间渡去一股妖力探查。
当那丝妖力触碰到温予安紊乱的经脉时,许纪淮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这具身体的灵脉不仅缺损,还因强行引气出现了断裂的迹象,再晚一步,怕是要伤及根本。
温予安靠在许纪淮怀里,咳得撕心裂肺,嘴里满是铁锈味,连呼吸都带着疼。他睁着模糊的眼,看着许纪淮紧绷的侧脸:“我……我就是想试试……”
“试什么?试你命硬还是灵脉韧?”许纪淮的声音发沉,指尖的妖力顺着温予安的手腕缓缓游走,一点点梳理着紊乱的气血,可他眼底的怒意却没消减,“你灵脉根本不能用,你现在还敢碰,是嫌活得太久?”
温予安的身子猛地一僵,土豆只说原主先天灵脉缺损,却没提过强行引气的后遗症。原来不是原主藏着法力,而是这具身体早就经不起半点灵力的折腾。
温予安没再说话,只是靠在许纪淮怀里,大口喘着气。胸口的痛感渐渐被许纪淮渡来的妖力压下去,可心里的失落却越来越浓原来“变强”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之前在小说里看里面的主角轻轻松松的就可以登上高位,自以为很简单,结果试了之后才知道……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却是他拼尽全力甚至堵上姓名都无法做到的。
许纪淮扶着他躺平,又抽了块干净绢布,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以后不许再胡来,有温家在你就算没有灵力也能一辈子安稳无忧,不必给自己找罪受。”
温予安没有接话,他也知道温家家大业大还有两位年轻有为的哥哥在,他当然可以安稳无忧,只是温煜的话太过现实,现实的盖过了别人说他体弱的声音让他想证明自己,可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跳梁小丑。
许紀淮盯了他很久,突然开口:“怎么不说话了,很难受吗?”
温予安连抬眼的力气都欠奉,只从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
许纪淮看着他这副蔫蔫的模样,眉头微蹙。犹豫了片刻,俯身凑过去,微凉的唇轻轻碰了碰温予安的嘴角。
温予安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他猛地睁大眼睛,想骂“你又耍流氓”,可话到嘴边,却只剩微弱的气音:“你不要……”后面的话被无力感堵在喉咙里,连抬手推开对方的力气都没有。
“我这是在安慰你。”许纪淮直起身,眼底带着几分认真,好似刚才的举动天经地义,他顿了顿,还想补充什么,却见温予安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这条傻蛇讲不清楚。”
许纪淮见他不闹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抬手替温予安掖了掖被角,他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我可能要离开几日。”
温予安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只是淡淡道:“随你。”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莫名空了一块。
许纪淮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却没点破。他俯身,在温予安耳边轻声解释道:“我要去后山找些草药,帮你调理灵脉。你这身子,光靠温家的药没用,得用我的法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尽快回来,这几日你别再胡来,好好待在屋里。”
温予安嗯了一声,只觉得这条蛇好烦,跟个老妈子一样走前说一大堆话来扰人清静。
许纪淮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咬人的蛇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温予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许纪淮又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脉搏平稳后,才转身离开。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温予安浅浅的呼吸声。他看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样暗自想:“这条傻蛇能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搞不好给我带一堆……生肉”温予安想想就想吐,又想到也不是不可能就更想吐了,突然有点不想让许紀淮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温予安睡着了,锦被下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着里衣他太累了,连半梦半醒间都惦记着明日温许安会不会又来探脉。
夜漏三鼓,院中更锣方歇,檐角铁马也停了风。软榻边,半旧的纱帐忽然无声撩开一道缝,月色像一柄薄刃切入,正正落在温予安枕边。
有人踏着那道月刃进来,温煜就立在榻前,背手垂眸,居高临下,似像在在看一截枯败的兰草。
半晌,他伸出两指,将那帐子又挑开了些,灯火与月华交汇,恰照出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审视,薄唇抿成一线,眉峰压着眼睑,冷而静,似在衡量这具"废物"身躯究竟还能不能承受第二滴妖毒、第三场风寒。
温予安恰在此刻醒来。昏沉间先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潭底淬着冰,冰下又似有暗火。他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卡在喉间——
(我操!)
一声惊雷在胸腔炸开,尾音直蹿天灵盖,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本能地攥紧被褥往后缩,却因体虚动作太慢,后背只来得及在锦缎上蹭出"沙沙"两声轻响,像极了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尾鳍徒劳拍击。
(温煜?!大半夜的,他站我床头干什么?!这人有病吧!!!)
一连串骂声在脑内横冲直撞,却碍于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只能睁圆了眼,看那人冷白的指节仍勾着纱帐,指背浮起淡青脉络。灯影晃过,那手忽然动了,却不是来探他脉,而是微一抬腕,将帐子稳稳挂在了银制帐钩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温予安指尖发凉,他想起白日家宴上那句"不是废物是什么",如今这"废物"二字仿佛化形为刀,正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而持刀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站到他榻前,连演都不演了,只淡淡开口,嗓音低而冷:"醒了?"
短短二字,却像冰锥滚过玉磬,脆而寒。温予安被那声音刺得耳廓发麻,心口又是一阵急跳,脑中却疯狂刷屏:(他问我"醒了"?我醒不醒你心里没点数吗?!大半夜跑别人床头看睡觉,你修的是斩妖道还是偷人道?!)
可面上半分不敢显,只能强撑着沙哑的嗓子,憋出一句:"……大、大哥?"
温煜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目光下滑,掠过温予安攥得发白的指节,掠过因惊惧而微张的唇,最终停在那截露在被褥外的细瘦腕骨白日里被蛇妖咬过的青紫尚未全褪,如今衬着冷白肤色,愈发刺眼。
他忽然俯身,凑近,温予安瞳孔骤缩,心脏瞬间跳到喉咙口,脑内尖叫几乎破腔而出:
(别别别!再靠近我喊人了!!)
可温煜只是伸手,两指轻轻拈起榻边那方被冷汗浸皱的帕子,随意一抖:"府里夜巡,顺道来看看。"
(顺道?顺道需要把帐子挑得这么开?顺道需要站得近到能闻见他呼吸里的药味?)温予安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得装乖,磕磕巴巴应:"多、多谢大哥关怀……"
温煜不置可否,指尖一松,帕子飘回榻沿,他再次抬眼,目光直直钉进温予安眸底,一字一句:"既醒了,便好好活着。别再给温家添第三具棺材。"
声音极轻,却重于千钧。温予安被那话砸得耳膜轰鸣,气血瞬间逆流(第三具?!原主前面还有谁死了?!你他妈大半夜跑来恐吓病人??)(疯子。这温家上下,没一个正常人。老子要回家!!)
温煜忽然俯身,两人之间本就逼仄的床帷顿时被他的阴影填满。温予安只觉眼前一暗,鼻尖几乎贴上那人襟口金线绣出的云纹
“少跟妖来往。”
温予安心脏猛地一缩——砰砰两下撞得胸腔发麻,耳中血液瞬间倒流。
(被看见了?什么时候?哪一步?)
一连串惊问在脑内炸成白烟,他却不敢眨眼,生怕眸色一闪就泄了底。外头更鼓恰落三更,铜锣余音隐隐,为这逼问添了回声。
喉结轻滚,他逼自己扯出一点干涩的笑:“我……哪有那个胆子。”
温煜低低嗤笑,薄唇勾出极小的弧度。
“你没有?”
反问轻飘飘落下,他抬手,两指捏住枕边那方帕子,帕角赫然沾着一点墨绿,是白日里许纪淮衣袖拂过的残色,夜里灯下幽得发妖。
“那这是何物?”
温煜眸色深如凝渊,倒映着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府中草木,可没这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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