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嵇到的那天下了大雨。
印象里程嵇给自己展示行李时没有带伞，连漪便多带一把伞塞到帆布包里，发消息让他走出站口的免安检地铁口，坐二号线转六号线到自己学校那站。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懒，改口说自己提前到出站口等他。
程嵇回得很快，让连漪多加点衣服再出门。
连漪笑了一下，就这一秒钟的弧度还被刚爬下床的小白捕捉到。
“哇哦，小连同学，要去见对象了？”面对小白的挪揄，连漪点了点头，跟他道别后轻轻关上寝室门。
连漪算好时间，在程嵇下高铁前五分钟到了地铁站等他。这座城市并没有知名的旅游景点，也不是炒作出的网红城市，在下着大雨的工作日没有太多人来这里。
于是连漪很轻松地找到迈着轻快步伐走来的程嵇，后者一看到连漪就快速推着行李箱来到他身边，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先给出一个用力的拥抱。程嵇贴着连漪的颈间，嗅到令他安心的芳香剂味道，顿时就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了小漪，我想死你了！你呢？有没有想到我，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都行！”
连漪被他这幅模样逗笑，说自己也很想他。接过程嵇手里的行李箱，连漪带着他认识去自己学校的路线。两人打算先到酒店把行李安置好，再一身轻松地逛校园。程嵇牵住连漪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一下他柔软的掌心。感受到实实在在的体温，连漪脸上的喜色也收不住。
进了学校胡乱逛了几个地方后，程嵇饿了，连漪抓住机会带他吃了东苑食堂出名的黄焖鸡米饭，程嵇吃到一半就说要把这家店打包带回自己学校，最后石头剪刀布输给连漪就没有成功。程嵇输了也不恼，哈哈大笑：“黄焖鸡米饭都不知道自己差点搬家。”
吃过午饭后准备消食，连漪还在思索下雨方便去参观什么，程嵇把手机调出一个页面展示给他看——是SNS上宣传学校有一座情人湖。“相传只要两个人在雨天划船同游，就能拥有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缘……！？”程嵇声情并茂地念出公众号的内容，“我们现在去这个！”
去的路上程嵇很兴奋，哼着自己乱编的小调。连漪看他这么高兴，就没把公众号没写出来的后半部分告诉他。
学校平日也会有普通市民进来参观，所以栈桥旁停靠的游船是很典型的卡通动物多人脚踏船。程嵇选了个小白天鹅，两个大男人并排坐也没有很挤。虽然连漪想吐槽天鹅的眼睛都被画歪了，但比起其他几艘奇形怪状的造型，这次程嵇的审美似乎没出问题。
湖面被雨水打起阵阵涟漪，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听着雨声缓慢前进。经过拱桥洞下时有十几秒的昏暗，出来后连漪察觉程嵇的脸上笑意更浓，问他是想到了什么吗。
程嵇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说想到了自己告白的那天。
没有经过什么桥洞也没有游览什么情人湖，更没有稀奇古怪的传说。
那天晚上只是遇到了一场短暂的停电。
……
咔嗒一声，骤然陷入黑暗的两人有些不适应地摸索周围，程嵇的膝盖撞上低矮的玻璃茶几，吃痛地坐在地上。连漪凭借阳台外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看清程嵇的位置，匆匆蹲到他身边查看。幸好只是撞红了，没出现淤青。
连漪帮着轻揉程嵇发疼的地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几寸，已经能够在脑后扎起一束小马尾。皮肤也晒黑了点，之前那么白，透明到感觉能看见皮下的血管。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也变化了许多。
程嵇看着有一段时日没见的竹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上他的脸。当温暖的体温相触，一股奇妙的氛围在两人周围升起。连漪因他的动作抬起头，不带任何想法的视线直愣愣撞上程嵇的目光，这又不是什么催化剂，可程嵇像是受到了何人的指引，几个字从齿间挤出，声音很轻，这样一个胆小鬼的告白不偏不倚落入连漪的耳中。
“我喜欢你，小漪……”
只有两个人所在的空间明明如此寂静，为什么心跳的声音那么大，像是试图盖住连漪的回答。因为自己不想被拒绝，只因为害怕听到他的道歉，便提前做出了防御。明明是自己先让对方为难的。程嵇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
他闭上眼，让自己彻底遁入黑暗，做起了掩耳盗铃的愚蠢行为。
连漪清澈的声音响起，却不是简单的答复，更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叹息。
“我……很小的时候我被教导要从书籍中学习，要在生活中模仿。当我知道爱情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当然是翻书，囫囵咽下，误以为自己能在书中找到答案。第一本书的作者写下了令我流泪的故事，纸上的铅字都被打湿得看不清。在下一本书的序言就被另一位作家批评他家暴。
“于是胆小的我便读了第二位的故事，写的多么动情啊，连自己都骗到了。我在知道他杀害了情人后就不敢看他的文字。读的越多，我就越害怕，害怕文字是一种杀器，成为凶手博取同情的工具。你能说他们写下的文字不美吗？但就是写下这样美丽情话的人，却做着背叛文字的事，我不愿意接受……他们怎么能……一个说出情话写出情诗的人怎么能背叛爱情？我没有办法接受。
“后来我开始看电影电视剧，这些也依赖文字编造的剧本。那些爱情故事真俗套，真疯狂，但我还是喜欢。不管是丑陋阴暗的爱恋，还是虚无缥缈的等待，或者海市蜃楼般的完美。我都好喜欢。可是让我难过的是体验过这些的演员也有背叛爱的，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他们是因为体验过了所以觉得抛弃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吗？看到主角哭的时候我也哭，主角笑的时候我还是流泪，当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相信这些后我就很少看了。
“我放下了巧言令色的文字，抬头看我父母的婚姻。太晚了，当我终于愿意从虚假脱离，回归现实来寻找的时候，他们早就背着我离婚了。离婚证还是在读小学的我自己不经意间翻到的，也许它躺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就是为了方便我找到吧。
“成年后，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长大后，我总是假装不在意地提问，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离婚。他们从来不会正面回应我，只说那个时候有自己的选择。因为这场婚姻是他们两个人的，所以我没必要知道缘由。可悲的是，即使法律上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但因为我却还要呆在同一屋檐。幸好他们不是好演员，还是会在我面前争执。不然让知道事实的我怎么面对一对逢场作戏的演员。
我在求知路上经历的这些，让我变成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对爱情要求完美的人。我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背叛和欺骗，那会让我很痛苦，而睚眦必报的我会让始作俑者不好过……我是不是太过较真了？但你要知道，我的精神世界是靠文字所筑建，而冰冷的文字也会欺骗我，所以，我不能接受活生生的，有着温暖体温的人背叛我……”
程嵇缓缓睁开双眼，在适应光亮后，他看见的是泪流满面的连漪。
“程嵇，我很喜欢你，很重视你，但如果在一起的结局是让我失望，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报复你。如果你承受不住着一份沉重的感情，就不要让这段关系连接我们两个人。”
程嵇不再作声，语言在此时如此苍白，他只是紧紧抱住连漪。温暖的体温让连漪的泪水打湿了程嵇的肩头。
这个略带忧伤的夜晚过后，程嵇和连漪在一起了。
……
“唉，真是没想到啊，我们两个就这样成为了甜甜蜜蜜的情侣。要是告诉以前的我绝对不肯相信吧嘿嘿……小漪，你怎么什么吐槽都不来？我都准备好了。”
程嵇一开始还做作地扭扭捏捏，发现对面没有接话，便看向沉默的连漪。后者嘴里嘟囔着什么，猛地起身，晃了几下程嵇的肩膀，很焦急地催促程嵇掉头回栈桥。
虽然没有成功绕湖一圈，但程嵇不太在意，跟着连漪一起狂踩踏板打道回府。
回酒店的路上连漪神情紧张，时不时用手机打下一串字，程嵇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危机——没想到。
“没想到你居然是回来用笔电把刚刚构思好的短篇写下来！”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狂敲字的连漪，程嵇已经无力吐槽了。连漪不习惯用手机码字，感觉束手束脚。
知道连漪这个习惯的程嵇没话说，在一旁刷着旅游攻略安静地陪着。
“对不起——！！”写完小说的连漪像是夺舍回来，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一看窗外早已星光点点，发觉自己把程嵇晾在一旁很久，赶忙鞠躬道歉。程嵇倒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过来只是想近距离看着连漪，让他不要太在意。虽然连漪觉得正常人应该都会生气，但程嵇这幅样子真是没关系，自己也就放下了心。
这两个人都是一朵奇葩，合起来能成一束花。
我也是朵奇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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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