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成风沉默地看了周无畏半晌。
周无畏沐浴在他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地吃着她的饭、喝着她的酒。
洛成风此时想起了自己那些弟子,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只要被他多看上一眼就会变得战战兢兢、瑟缩地像只寒风中的雏鸟。周无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他们的同龄人,更像是夺舍重生的老怪物。
可她偏偏又说自己就是周无畏,且神色看起来十足真诚,以至于洛成风根本说不清她究竟是在说实话还是太会骗人。
洛成风最后叹了一口气,对周无畏拱手道:“此次为了敝派门徒,对道友多有得罪。等到此事了结,在下必定设宴为道友赔罪。”
周无畏没有说话。
她并不稀罕什么宴席,也不稀罕羽山派的示好。无论洛成风说设宴款待她,还是对她说要设下杀阵杀她,她都无所谓,也不想为了这样不放在心上的事停下自己的筷子。
洛成风没有等到周无畏的回答也不算太意外,之前周无畏的表现已经让他多少了解了一点周无畏的性格。此刻他也不觉得尴尬,再道一句告辞,亦十分自若地从大堂离开了。
掌柜的对周无畏赔了个笑脸,也赶紧跟在洛成风的身后跑了——他还要指望洛成风帮他带走玉公子那个祸害,不亲眼看着,他放不下那个心。
周无畏根本不在意,看到如同没看到。不多时后院地窖传来痛哭求饶声,是玉公子请洛成风放他一马,不要抓他去羽山派做杂役。
又说自己知错了,又说愿意年年供奉灵石美婢。
掌柜的和玉公子已经结下死仇,这时候当然不会干看着玉公子说话,周无畏听到他出声道:“洛掌门是羽山派掌门,当然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只是玉公子你可要想好了,在仙门做杂役也是一种仙缘,你此时舍下这仙缘不要,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玉公子不敢和洛成风大小声,怼掌柜却是敢的:“这仙缘让给你好不好,我来帮你经营这客栈。”
和玉公子撕破脸又有洛成风庇佑的掌柜不再对着玉公子陪笑脸,话音一转冷冷道:“今天你是来干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我可提醒你……周前辈可没被披甲卫抓起来带走!”
这是把周无畏的虎皮扯起来做了面旗。
今日玉公子是冲着周无畏来的,他要是不从了洛成风的安排,没人知道他会被周无畏怎么处置。
这道理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得通。
洛成风向着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无畏是能听到这边的动静的,不知道掌柜说话的时候意识到这点没。
从头到尾听的一清二楚的周无畏继续没有感情地吃饭。
她听到了。
但她不介意。
就像她放走那些认为她是夺舍老魔的丫鬟时一样,又像放走那名羽山派的女弟子时一样。
她根本无所谓。
她不出声,玉公子自然而然被掌柜的虎皮大旗糊住了,白着脸不敢再说话。
玉公子没有直接跟周无畏动过手,那一筷子还是洛成风动的。
但是玉公子知道披甲卫的分量,当周无畏的分量似乎等重于披甲卫时……他除了躺平装死脑子里动不了第二个念头。
“我……我愿意跟随洛掌门……不,掌门!我愿意跟随掌门去羽山派做杂役,还请掌门收下我。”
半晌,玉公子强忍委屈,跪下对洛成风行礼,愿意前去羽山派做杂役了。
毕竟,做杂役辛苦但能活命。
羽山派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就像洛成风,那根筷子打的是刀而不是玉公子的心脏。
要是换了周无畏……
那些闲汉的尸体还在客栈二楼躺着呢!
玉公子低了头,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玉公子心中十分不甘心,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哪里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更别说被人指使着做这做那了,只是他再怎么甘心也没有用,除了忍受毫无办法。
这事情,他已经没有一丁点翻身的余地了。
###
客栈在晚间的时候敞开大门恢复营业,二楼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才发生了命案的客栈根本没有人进来,里里外外一个客人也没有——周无畏也跑出去逛街了,并不在客栈里。
周无畏逛街,不看胭脂水粉,也不看衣服首饰。从出来到现在,她一直在不同的铁匠铺里打转。
她想要修复手中的长剑。
剑是她从魔头的手下那里得到的,那个倒霉鬼的脸她已经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并且丝毫没有知道的兴趣。
这柄剑刚被她夺来时还锋利,现在却已经被用的破破烂烂。就她那个切拿骨头当豆腐切的用法,这剑不止刃钝了,还崩了好几个小口子。
能坚持到现在没碎已经很不容易。
她已经问过五家铁匠铺,里面的师傅看过剑之后都表示没救了,修不了。
但周无畏还不想放弃这柄剑,这或许不是一把名剑,但周无畏依然不想就这么放手。
看的铁匠们连连摇头,不知道她究竟是爱剑还是不爱。
如果爱,为什么把剑搞的这么‘千疮百孔’。
如果不爱,又何必为了这么一把已经不能抢救的剑到处跑,再买一把它不香吗?
她走到第六家铁匠铺的门口,里面的学徒正准备关门,看见她进来后愣了一下,然后见鬼一样的尖叫起来。
里面正拉风箱的师傅二话不说拿脏话骂了他一通,最后才问:“你叫什么呢叫?”
学徒脸色青白地看着周无畏,同手同脚地走到师傅身边,一米八几浑身肌肉的汉子,无助的像一只被人捏住耳朵的柔弱兔兔。
他趴在师傅耳边,自以为能瞒住周无畏的轻声道:“她……她就是那个——客,栈,杀,人,魔!”
坐在大堂听后院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周无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