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泳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地冲高觅音点了下头,示意她没什么事之后,才转身走到庄晓梦身前,搬了张小凳子坐下,低声道:“庄晓梦,我也有隔壁的钥匙,你急的话可以先拿去。”
“不急。”庄晓梦翘着二郎腿斜躺着,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张泳盯着他,踌躇半晌,欲言又止。
庄晓梦睁开眼睛:“有事?”
张泳愣了一下,索性直接问道:“你手臂上这是,怎么回事?”
庄晓梦听了,摊直左臂,看了眼内侧的淤青,随口道:“你说这个啊,抽血抽的。”
“抽血?”张泳蹙眉反问了一句,看见庄晓梦理所当然的眼神,只好点点头,“哦”了几声。
半晌,他酝酿好情绪,又开口道:“亦哥应该把我的电话给你了。要是风水馆有什么事,你需要人帮忙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
“然后,亦哥那个「异闻馆」论坛你也知道吧?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看看,关注一下。”
“嗯。”
“你现在是住在亦哥家里吧?离这挺近的,你白天来风水馆可以直接坐地铁,二十分钟就到了。”
“嗯。”
张泳无言,无话可说了。不管自己说什么,面前这人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真的是韩明亦请来的,他的破异者同行?怎么跟他差距那么大?
亏得自己提前等在猫咖,想帮忙迎接一下。现在看来人根本不需要——不仅不需要,甚至可以说漠不关心,丝毫不感兴趣。
张泳心里犯着嘀咕,目光则职业性地打量着枕着胳膊闭目小憩的庄晓梦全身上下。浅粉的短袖衬衫,颜色微妙地有些张扬,但跟他的肤色还挺相称的。冷白的皮肤显得没什么血色,被浅粉色一衬看上去还好些。黑色的长裤,样式普通,除了有些旧了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大红色的防水袋,颜色比衬衫要张扬得多。袋子除了长条形的、放木剑的主袋之外,靠上侧的两边还有两个拉链拉起来的副袋,看上去也放了东西,就是不知道放的什么。
打量了好一会儿,没什么新发现,唯一的点是张泳纠正了自己之前的谬误——庄晓梦胳膊上的针孔不是吸毒留下的那种模样,而且他整个人从体态外形上看,还是非常健康的。
张泳最后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他也不是非要没话找话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既然庄晓梦不想搭理他,那他也懒得搭理庄晓梦。
——这人真独。
张泳在心里这么评价了一句。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仰头一口喝掉玻璃杯里剩下的大半杯猕猴桃味果汁,随即将目光投向正在猫爬架边清理打扫的高觅音身上。
高马尾女生站在原木色的猫爬架前,半弯着腰,专注地清理着猫咪落脚的地方。从张泳的视角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她的右边侧颜。暖橙的灯光打下,她如瀑的黑发垂到肩上,冷暖辉映,角度正好。她的脚边还有猫咪经过,毛茸茸的尾巴在在她的小腿上轻扫。
这一帧画面好像电影海报一样,久久地印在张泳的眼中脑海中。
直到空掉的玻璃杯都被自己手心给捂热了,张泳才回过神来。
这时,高觅音正在收捡离开的客人们的杯子,走到了坐在窗边的张泳面前。
“杯子需要收掉吗?”
“阿音你周末有时间吗?”
前后脚开口的两人都是一怔。
高觅音沉静无波的眸色染上了一丝犹疑。张泳则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心里痛骂自己的脑子发热,简直想给自己一拳。
最终——其实也就两三秒钟,没多长的时间——高觅音轻声道:“抱歉,张警官,我周末没空。”
“哦哈哈,没事没事,觅音你忙你的我就随口一说我……嗯。”
不用给自己一拳,直接把没用的嘴跟脑子一起捐了吧。
高觅音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抱着托盘离开了。
张泳揉着太阳穴无声长叹,彻底惆怅失落在了兴远大楼十八楼的窗前。
……
七点半刚到,猫咖店主廖珍提着包走进了“三只猫咖啡”。
躺在沙发上打盹的庄晓梦伸了个懒腰,背上剑袋起身走到前台,管廖珍要了隔壁风水馆的钥匙,然后出门去隔壁了。在猫咖店打工的高觅音也脱掉围裙,收拾好东西,向廖珍道别后,离开了猫咖。
见高觅音走了,张泳也离开座位,到前台和廖珍打了个招呼,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他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转身向廖珍问道:“廖姐,那个,阿……觅音她现在,周末是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阿音啊,她周末在画廊教学生画画呢。”廖姐笑道,“我家小语也在她那儿学画。”
“画画?”张泳一怔。
“是啊,小张你还不知道吧,阿音是国美毕业的艺术生,画画画得可好了!”
张泳一时有些错乱,疑惑道:“但是我听亦哥说,她晚上去酒吧做DJ打碟……我还以为她是学音乐的。”
“诶——”廖珍摇摇头,面带笑容,语气昂扬中带着点儿骄傲,“阿音她啊什么都会,音乐,美术……诶小张,我发现你挺关心阿音的呀?”
“啊?”
廖珍手托下巴,打量着张泳,细细琢磨道:“我发现你平时经常下了班之后来我这儿。小张啊,你跟姐说说,你到底是来看猫的,还是来看——”
“廖姐我突然想起来我局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再见啊!”
“诶小张——”
张泳推开猫咖大门逃之夭夭,逃到隔壁风水馆门前时驻足了一下。他看见玻璃门开着,门上的蓝布八卦图被掀了起来。里面,庄晓梦正坐在韩明亦平时坐的位置,随手翻着桌上摆的卜筮书籍。装着木剑的防水袋大剌剌地横陈在桌上,大红的颜色与风水馆有些不相称。
张泳脚步只停了一瞬,便又继续,三两步冲到电梯处,下楼走了。
风水馆里的庄晓梦抬了抬眼,往张泳的方向随性地瞟了一下,而后拿起手机,给韩明亦打了个电话。电话过了一阵才接通。
“喂,我到了。”
“这么快啊,辛苦了。”韩明亦那边有行李箱拖动的轮子声响。
“你里面那扇门的钥匙在哪?”
“里面那——哦,那个房间还没装好,不能进人。”韩明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喘,还有些疲惫。
庄晓梦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下飞机的时候差点被行李架上的行李箱砸到,坐大巴没赶上最后一班,订好的旅店房间一个劲儿漏水住不了人而且虽然是淡季但人满为患,所以现在只能拖着箱子再找个住地儿。”
“好歹你手机还没丢。”
“不瞒你说,其实今天已经丢过一次了,我是为了回去找手机所以没才赶上大巴的。”
“……行吧。”庄晓梦噎了一下,问,“你现在在哪,冰城?”
“嗯,好歹是安全到了龙宁了。”韩明亦叹了口气。
冰城是龙宁省的省会,以冰雪运动和冰雪游乐项目闻名,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现在是八月份,夏季,正是冰城一年里的淡季。
乾山虽然也在龙宁,但位置比较偏远,而且乾山市面积比较小,没有建机场或者高铁站。韩明亦从江渐云锦回龙宁乾山,只能在冰城下飞机,然后坐大巴车周转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乾山。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庄晓梦摇头道,“晚上睡觉安全用电,别把房子烧了。”
“我知道,不过我得先找到个能住的地方。”
“也是。你找吧。我挂了。”
“诶等等,你既然都拿到钥匙了,有在猫咖见到泳子吗?张泳,平头,长得有点凶的那个——”
“见到了。”
“你如果在云锦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他是警察,人挺热心的,也很靠谱。”
庄晓梦嘴角扬了扬,阴阳了一句:“是挺热心的。见第一面差点把我当吸毒的抓了。”
“嗯……嗯?啥??”韩明亦倒吸一口气,“噢我知道了,他是看你……唉哟,你们没打起来吧?”他唉声叹道,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不是,我人都在东北了,霉运还能影响到云锦的风水馆?”
“你想太多。纯粹是他蠢。”
“庄晓梦,别这么说我朋友。”
“行。他热心又靠谱,是我长得让他误会了。”语气更阴阳了。
韩明亦那边行李箱的轮子声都停了。他似乎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愁上加愁:“唉你……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就因为你老是这样,我才没敢把你介绍给我其他朋友。”
“呵,怪我咯?”庄晓梦讽刺道,“那我现在就回粤东,你找别人帮你看着这破馆?”
“你——”韩明亦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拼命压下怒意般低声道,“行了庄晓梦,我今天实在没心情跟你吵架。拜托你了,行行好帮我看着十天,别惹乱子行吗?”
“我惹乱子?到底是谁——”
“嘀”的提示音,对面把电话挂断了。
庄晓梦不可思议地瞪着手机,转眼间气笑了:“可以啊韩明亦。请人办事,脾气挺大。”
他把手机往桌面一扣,砰地扣出一声巨响。
一脸烦躁地打量了一番这间陈设传统朴素的风水馆,庄晓梦一蹬椅子站起身,背上大红剑袋揣上钥匙,没好气地摔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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