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浅橙色的光球、空旷的操场、夜幕下的花坛,以及两名同伴的身影。
“泳哥!”“张泳!”叶何与高觅音一齐上前,关心地慰问最终战斗的功臣。
张泳愣了愣,看了看四周,慢一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他随即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搭上两人的肩膀,笑道:“觅音、叶何,你们最后干得真漂亮!”
叶何与高觅音也笑了。三人互相搭肩,彼此道出鼓励的话语,标志着第一场游戏圆满通关。
除了叶何三人之外,操场上已经有另外三支队伍在等待了,分别是陈星瀚队、萧雪青队和崔宁队。自来熟的陈星瀚见他们归来,揣着手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跟叶何聊起天来。
“人肉ARPG真痛快啊!”陈星瀚感慨道,“亲手拿武器亲自打怪,比打游戏爽多了!就是小徐死了好几次,特别是最后打龙的时候,他一死,我们差点儿就团灭了。哎,叶何你们任务成功了吗?”
叶何点头:“成功了。”
“厉害啊!你们多少分钟?”
左右等会儿都是会公布成绩的,叶何坦然答道:“差不多半小时。”
陈星瀚连连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虽然比我们慢了五分钟,但还是很厉害了。那边萧雪青和崔宁的队伍,中途矮人就死了,任务直接失败了。”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
“而且还有,这游戏有的武器是真不好用啊。物理远程没有自瞄,难用得要死。我们队打远程的兄弟平时FPS打得老好了,结果今天一直放空炮,最后干脆换了近战跟我们组菜刀队了!”
“是吗?”
“是啊!不过我们后来发现菜刀队其实是输出最高的,莽就完事儿了,无脑砍,爽得一批!”
“嗯,确实。”叶何附和地点头。
陈星瀚又叨叨了几句之后,被曹文林叫回了队伍。
“我们能得第一吗?”张泳问。
“得第几不重要。”叶何声音放低,对二人说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得第一能问个问题,还是挺重要的——怎么了叶何,什么不对劲?”张泳问。
“这个游戏全程都太正常了。”叶何沉吟道,“好像真的就是个真人ARPG而已。”
张泳微蹙双眉:“我懂你的意思。晚上的游戏跟白天的异境画风差得太大了,好像没什么联系。”
“对。我想不通,光球为什么要让我们玩这样一场游戏。难道它真就只是为了选出前五名?”叶何垂眸思考着,忽而摇头,“不对。游戏排名前列可以离开异境返回现实这一点,是沈进提出来的,光球似乎只是顺势答应。那它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张泳抬目望向散发着浅橙色光芒的光球,哼了一声,道:“它摆明了就是宜安一中的异境制造者。把我们这么多人拉进来困在这,只口头允诺放五人出去,不管它目的具体是什么,反正肯定没憋好屁。”
叶何没接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高觅音忽地开口:“说不定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们玩游戏呢?”
“嗯?不能够吧。”张泳直率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把一整间网吧当成捉人的蜘蛛网,乌泱泱弄了二十个人到异境里,只是为了让大家玩游戏?闲的吗?说不通啊。”
高觅音没有反驳,安静地望着不远处浮在校训石之上的光球。
叶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抬头问道:“觅音,你之前说,你‘不完全是’夜里十一点听到广播时才清醒的?什么意思?”
高觅音略微沉吟,语气似乎有些微妙和迷茫:“我确实是在听到广播后,才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我有隐约的印象,我似乎不是十一点才进入这里的。我记得,白天,我好像一直在考试……”
叶何和张泳都是一惊。张泳连忙道:“对,没错,今天——哦不,已经是昨天了,确实一整天都是宜安一中的开学考试!”
叶何得出结论:“所以觅音你其实也早就进入了宜安一中的游戏,只是意识无法控制身体,好像NPC那样。”
高觅音点点头:“应该是的。”
“有可能其他人也是这样。”张泳皱眉道,“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二十个人里,只有自己和张泳能够在白天控制自己的行动?而其他人里,只有高觅音对白天的事情有印象?
为什么白天像在真正的高中一样上课,晚上却要在奇怪的光球的组织下,一起打真人游戏?
为什么所有玩家的身份都是高三年级的学生?
为什么宜安一中有那么多反人类的校规?
为什么……
或许是刚结束一场游戏,体力脑力都消耗了许多的原因,叶何此时心中列了一大串问题,却没有一个想得出靠谱的答案。
“觅音,你晚上过来得那么晚,是因为在纠结这件事吗?”张泳问。
“不是。”高觅音将身后的书包取下,拉开拉链,“我去了一趟宿管值班室。”她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土黄色封皮的本子,“拿了这个。”
“诶?”张泳和叶何都是一愣。
土黄封皮的大本子上,标题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点名册》。
高觅音随手翻了翻名册,解释道:“我想要尽快确定我所处环境的大致状况,所以去拿了这个。如果我认识的人,”她看向张泳,“也进入了游戏并且跟我一样是学生,那么不论他是不是玩家,我都能用最快速度找到。”
张泳哑然了一瞬,既而神情变得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阿音”之后,猛地回过神来,立刻闭嘴,但眼中的复杂情绪仍未消退。
叶何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高觅音产生佩服的心情了。她所展现出来的行动力、判断力、表达力和身体素质,在同龄人当中都是无比优秀的。
“等等。”叶何突然觉得不对,问,“觅音,你有宿管室的钥匙?”
“没。但那个锁很老,用校园卡就能开。”
“啊?”叶何一怔。
“哦,是这样。”张泳明了地点头,“有的旧锁能用硬卡抵开锁舌,一张身份证能开一个小区。我以前碰到过这种案子。”
“啊?”叶何对此闻所未闻,更震惊了。他立刻向两人学了用卡开锁的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别用在现实里就行。”张泳最后教完,还拍了拍叶何肩膀,朝他笑了一下。
叶何无奈地笑:“当然。”
接着,三人翻看了一会儿高觅音带来的点名册,得到了一些信息:宜安一中,理科班与文科班的比例在3:1左右。例如高三年级,(1)班到(15)班是理科班,(16)班到(20)班是文科班。其中,高三的理科班设置了两个实验班,分别是(1)班和(2)班。文科班设置了一个实验班,(16)班。另外,高三(21)班和高三(22)班分别是理科复读班和文科复读班。
“觅音,你是文科班的?”叶何问。
“嗯。”高觅音点头。她头顶浮着的班级号是(20)。
叶何:“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读的也是文科吗?”
“嗯。我是艺术生,文化课选的是文科。”高觅音道,“你们高中都是学的理科吧?”
两人点头。叶何道了一声:“都跟游戏一样。”
这时候,沈进带领的最后一队终于完成了游戏,回到了花坛边。叶何等人便安静下来,等待光球宣布游戏结果。
光球:“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游戏。在最后公布得分与排名之前,是重要的[评价时间]!请各位玩家填写一份调查问卷,为《魔窟逃亡》这个游戏打分,并且提出中肯的意见~”
问卷?打分?
一张羊皮卷和一支羽毛笔凭空在眼前浮现,落入叶何手中。羊皮卷上写着“《魔窟逃亡》用户调查问卷”的标题,下面是十来道有关游戏好坏的打分题,满分十分。最后是一道主观题,题目是给《魔窟逃亡》这个游戏提出三条改进意见。
这问卷……做得还像模像样的。
“不是,怎么还要填问卷呢?”“什么鬼啊!”“不能直接公布排名吗?”“好好好,问卷是吧,我要狠狠地打低分!什么垃圾游戏……”
此起彼伏的诽议声。
张泳也在一旁,边填问卷边嘀咕:“什么东西,在游戏里玩游戏,玩完还要写用户测评。这‘异’捉人来搞游戏内测呢?”
高觅音忽然目不转睛地看向张泳。后者察觉到目光,有点局促地问怎么了。高觅音摇摇头没说话,收回了视线,继续填问卷。
所谓的[评价时间]结束之后,光球回收完所有羊皮卷,终于开始公布《魔窟逃亡》的游戏结果。
游戏团队排名榜与个人积分排行榜的面板同时浮现在每个人眼前。
团队排名的结果是:叶何带领的三人队排名第一。第二到第五依次是陈星瀚队、沈进队、萧雪青队和崔宁队。
叶何清楚自己队伍能得第一的原因。陈星瀚队的徐旭游戏中途死了太多次,拖了团队的后腿。沈进队用时太长。萧雪青队和崔宁队矮人身亡、任务失败。只有叶何队,任务成功而且三人一直活到了最后。张泳和高觅音虽然没玩过ARPG游戏,但二人身体素质佼佼,张泳近战从不露怯,高觅音长弓百步穿杨,并且二人愿意从头到尾听从叶何这个队长的安排。团队作战劲往一处使,结果自然不会差。
至于个人积分排名,叶何队的三人自然包揽前三。其中,叶何作为队长,得分有权重加成,比输出位的高觅音要稍微高一点。
“恭喜[叶何小队]获得团队第一!恭喜玩家[叶何]获得个人第一!”光球雀跃地旋转了两圈,轻轻地浮起而后下落,“玩家[叶何],你现在能够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公开向我提出,也可以选择私下询问、单独交流。”
叶何环顾周围。各色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思考了几秒钟,抬头目视光球,直接道:“我选择公开。”
接着,他不管四周响起的声音,径自继续:“我要问的问题是——你是谁?”
“我是谁?”语气怔怔。
如果光球有表情的话,现在一定是呆若木鸡的。
周围其他队伍的玩家们听见叶何的问题,似乎也有些惊讶,交谈的声音都变小了。
“对。你是谁?”叶何盯着光球,一字一句地问。
——《魔窟逃亡》之后,叶何就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排名第一,拿到了一次提问的机会,要问什么问题。他之所以在心里列出问题清单,就是为了找出最重要、优先级最高的那个问题。但宜安一中这场“异”和之前他遭遇过的两场都不一样,至今为止给他最大的感受,是“真实”。真实的校园生活,真实的沉浸式游戏。就连光球表现出的模样、语气,都很“真实”。
叶何回想起不久前在熊山的经历。熊妖、猴妖、山神、搜救队、失踪者,多股势力相互欺骗彼此斡旋,善意与恶意浓缩在一张三折页里。真假难辨的守则,虚实难分的路牌,错综复杂的方向……那场异境,叶何从头到尾都在怀疑,怀疑所闻所见。最后他们过于肯定猴妖的异境制造者身份,片面地判断了异境之眼,导致韩明亦差点葬身大圣庙。
真与假的界限模糊不清,异境制造者的身份尤为重要。
光球就算不是“眼”,也一定与异境成因息息相关。
因此,叶何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是谁?”
“我……”
光球的声音突然变得虚无飘渺。
“我是……”
犹豫,踌躇,仿佛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Xiàng Yáng。”
Xiàng Yáng?
叶何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组装这两个字,突然眼前一黑。
紧接着,是一股如同海浪般席卷而来的、浓重至极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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