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若木一脸诚挚的模样,叶何含笑答应了:“好啊。”
“好耶!你要算什么?家庭、事业还是爱情?”
“我算……”
“算爱情吧!”韩明亦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好!”
“啊?不是……”
“我就用最简单的三牌阵给你算。三张牌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塔罗牌一共有78张,其中大阿卡那22张,小阿卡那56张,占卜的时候可以一起用也可以分开使用。今天我就用全部的78张牌来给你占卜。”
晋若木侃侃而谈,韩明亦听得津津有味,唯独莫名其妙被架上了“占卜爱情”的叶何,先是无措,再是茫然,然后是紧张不安。
本土道士用塔罗牌算命,应该不会很准吧?
叶何想起中午第一次见面时晋若木看一眼面相就准确道出他过去的遭遇,不免有些忐忑。
若木也是女几山派这一代的年轻人里的翘楚,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青云观的监院。就算是用塔罗牌算卦,她或许也……
叶何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是现实却已经收回了这个选项。
“来,叶何,选三张牌,并且自行决定要不要将它们180度逆转。在塔罗里,牌的正逆位是有差别的。”
晋若木已经洗好牌了,眼神饱含期许地望着叶何。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叶何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的心情,凭直觉在牌堆中抽出了三张牌,然后随便逆转了其中一张。
晋若木依次翻开三张塔罗牌:“过去,正位的权杖8。现在,正位的星币5。未来,正位的倒吊人。”
韩明亦:“分别是什么意思?”
晋若木托腮,若有所思地问道:“我需要先知道一件事。叶何,你是单身,但有喜欢的人,对吗?”
叶何一怔,哑然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韩明亦惊讶地看他,“原来你有喜欢的人啊叶何?是谁?我认识吗?”语气热情,八卦中带着关心。
叶何扶额,没理他。
晋若木颔首,开始无比认真地分析:“首先是过去。权杖8这张牌上有八根在空中飞翔的魔杖,代表着快速的运动和进步。这表明在过去,你暗恋上当前这个对象时,是在比较紧张、紧迫、激动的环境下,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冲动的行为。”
叶何闻言,心中震动,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原来是暗恋啊。”韩明亦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自言自语道,“确实是叶何的风格。激动的环境、冲动的行为,难道是一见钟情?”
“其次是现在。星币5牌上有一对在雪地里行走的夫妻,他们打扮得很简陋,代表着贫穷与困苦。对应到爱情上,代表你可能正在经历一种情感上的脱节感,你可能在被忽视,或者不被支持。”
“被忽视,不被支持?”韩明亦蹙眉道,“难道叶何喜欢的那个人人品不行?”
晋若木摇头:“倒也不是,可能只是单纯地得不到回应——要么是单相思,要么是告白失败,总之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
韩明亦思考片刻,真心实意地对叶何道:“叶何,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跟我说。帮你约人,帮你试探,帮你想告白方法,我都可以!”
叶何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最后是未来。正位的倒吊人……一张大阿卡那啊。”晋若木蹙眉,似乎欲言又止。
“我记得倒吊人的牌义是‘牺牲’。”叶何轻声道。
晋若木有些意外:“你也学过塔罗?”
叶何摇头:“没有,我只是大概了解过22张大牌的基础牌义而已。刚刚我听你说,才知道它们叫大阿卡那牌。”
晋若木颔首:“原来是这样。你说的没错,正位倒吊人牌最广为人知的涵义,就是牺牲。”
韩明亦咀嚼着牌义,眉心微蹙:“牺牲这个词,听上去不大吉利啊。”
“也不能说不吉利。”晋若木解释道,“‘牺牲’在爱情层面,指的是奉献式的爱情,是关系不和、需要换位思考的爱情。”她思索片刻,继续说道,“当然,也有‘为了对方的幸福而放弃’这一层含义在里面,代表这份感情,可能需要牺牲或者放手。”
叶何听完,低头垂眸,彻底陷入沉默。
韩明亦见这副模样,于心不忍地拍拍他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叶何,若木她可能算得不准……”
“哎。”晋若木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就当若木算得很准——”韩明亦改口道,“但是叶何,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既然这段感情还没开始,那若木算出了未来的走向,不是正好给了你认真思考、及时止损的机会吗?”
叶何蓦地抬头,看向韩明亦。
韩明亦见劝慰有效,更有信心地继续往下说:“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和那个人合不合适,如果在一起真的发生不好的事情,你会如何抉择。如果你觉得未来的自己应该会选择放弃的话,那不如现在就放弃,从而规避风险,及时止损,避免感情上的伤……”
叶何:“你别说了韩明亦。”
一句没有起伏的话语,说得在场其他两人都是一愣。
“我……”
韩明亦结舌,有些恍惚和错愕。
他上次被叶何叫全名,还是在熊山风景区,两人还在冷战的时候。
晋若木抿唇,看了看低下头的叶何,又看了看一脸无措的韩明亦。
气氛尴尬地凝结。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若木给自己找了点活儿干。她开始收拾桌上的塔罗牌,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纳闷。今天跟叶何见面,无论观察面相还是言谈相处,她都觉得叶何是个性格随和、很好说话的人。这样的人,就算内心有锋芒也会妥善地隐藏起来,不会轻易展露于人前。但是刚刚……
慢着。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抓住了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趁着收牌的工夫,左手掐指,悄悄用六壬算了一卦。
算完之后,晋若木差点没掩饰住脸上的震惊。
她在心里唉声叹气:难怪叶何刚才是那副表情。
“哎呀!”晋若木突然站起身,将装好的塔罗牌往身上一揣,“我突然想起来观里还有点事,我先走啦!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见!”
说完,她脚底生风,一溜烟跑出了303。青蓝的道袍差点拖出残影。
房间里只剩下了叶何跟韩明亦两个人。
韩明亦花了许久揣测完叶何可能的心路历程,才试探着开口:“叶何,我刚才的意思可能表达得不太清楚。我不是非要劝你放弃,就是……”
“我知道,亦哥。抱歉,我刚刚可能有点激动了。”叶何站起身,对韩明亦道歉,然后道,“我先去洗个澡。”
“啊?哦,好,好啊。你去洗吧。”
韩明亦有些发愣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看见叶何很快拿好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然后一言不发地掠过他,进了卫生间。
唉。
韩明亦叹了口气,仰面倒下,躺在床上。
看来叶何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啊,不然情绪也不会变化得那么快。
韩明亦看得出来,他刚才说抱歉时,眼底的气其实还没消。
被叶何那样喜欢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韩明亦有些在意,但又不好再去打听。心中惦记着这件事,他这一晚觉都没怎么睡好。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有正事要做,又或许是因为叶何身上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和亟待解决,彼时的韩明亦还没发觉,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过了某条临界的水位线。
……
第二天早晨,叶何与韩明亦收拾好行李,将钥匙还到客堂,背上包来到了别院内。
山顶空气和景色都非常好,阳光明媚,绿叶低垂,空气清新,是个宜行的好天气。
晋若木和晋扶桑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扶桑还是穿着那一身整洁的蓝色大褂,头戴混元巾,一副端庄正经的道士打扮。
若木则不同。她没有穿道袍,上半身是一件长袖盘扣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一条竹绿色的半身裙。衬衫上绘着浅淡的竹叶,半身裙则是素色。她头顶盘了一个精巧的发髻,髻中插了一根金色的发钗。如此打扮的她站在树下,像一道赏心悦目的景,一丛芬芳幽远的花,令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当下的晨光比几秒钟前的更美好、更明亮。
晋扶桑身上背了两个样式简朴的双肩包,一个背在后背,一个背在前胸。他腰间还挂着一个蓝色的布袋。看起来整个人像陷进了一堆包里。晋若木则在身后背了一个小巧的墨绿色双肩布包,腰间挂着一个竹绿色的布袋。
“早啊,明亦叶何!”晋若木见二人来了,笑盈盈地跟他们打招呼。
“早。扶桑怎么背了两个包,有一个是若木的?”韩明亦笑问道。
晋扶桑默默颔首。晋若木笑道:“我哥非不让我自己背,那就给他背好了。你们吃过早饭了吧,我们现在出发?”
韩明亦和叶何都点点头。
于是,四人便从山顶别院出发,一路下山,经过青云观,路过支山棍,来到了道路边。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等来了一辆黑色私家车。
从驾驶座下来的是一名寻常打扮、样貌普通的男人。他见了四人,率先向晋氏兄妹拱手作揖:“若木监院,扶桑真人。”
晋扶桑抬手还礼:“贞胜师兄。”
“师兄,这位是乾山派的韩明亦,这位是明亦的朋友叶何。”晋若木充当双方的介绍人,“明亦叶何,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过的贞胜道长。”
互相见过礼之后,四人坐上了贞胜开的私家车,往天佑村的方向驶去。
晋若木坐在副驾驶上,跟开车的贞胜确认了一番天佑村事件的细节。
叶何靠窗坐着,认真地听着若木和贞胜的交谈。
贞胜说,他算出天佑村凶险十分,单凭一两名女几山派的普通道士无法顺利解决,因此需要管理青云观的兄妹二人出手。不过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有些疑惑,晋扶桑和晋若木不仅一起去,而且还带上了两名同伴。他本以为,若木和扶桑只会去一人,最多带一名道长一起。另一人会留下守着青云观。
若木听了,向他解释说,这是扶桑卦象所指示的。贞胜一听便点头如捣蒜,瞬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可见,女几山派的道士们都无比相信晋扶桑。而对于晋若木,他们的态度也是非常尊敬的。
据韩明亦所说,太和道的传承,血脉占比很大。一般来说,血脉越靠近先祖,道法的修习、道行的提升会越顺利。女几派先祖姓晋,门人较为守旧,因此女几道士们对扶桑和若木的态度都十分恭敬——当然,兄妹二人的能力也是令他们心服口服的。否则太和道发展到现代,就算再守旧的门派也不可能单凭姓氏说话,一定是选贤与能、任人唯才的。
叶何自己对晋家兄妹的印象也很好。
扶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帮忙。他无偿帮叶何算卦解卦,还将写有注释的《奇门》送给了他。他品行端方、礼数周全,相处起来令叶何觉得非常舒服。
若木性格很好,活泼开朗又体贴细致。昨天晚上,叶何应下晋氏兄妹的邀请之后,若木特意关心过他,说天佑村在大山里,去一趟可能要花个两三天,问叶何时间方不方便。
兄妹二人性格互补,同为女几山派当代的顶梁柱。就算是第一次跟他们见面的叶何,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跟他们同行不仅放心,而且幸运。
车在盘山公路上开了很久,周遭树木的影子先是变短,然后又变长。
叶何手里把玩着晋若木送他的匕首,心里却在疑惑,按理说天佑村和青云观一样,都在女几山山脉之内,直线距离应该不算太远,为什么车开了这么久还没到?
驾驶座的贞胜很快解答了他的问题。
“哎呀,好像走错路了。”贞胜道长满怀歉意地挠了下后脑,“他们村子连导航都找不到,我凭记忆开还是开错了。”
“没关系,我算一下应该往哪边走。”
晋若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面八卦镜。
叶何有些好奇地伸头打量了一下。八卦镜为铜制,中央为镜面,八个方位有突出的八个卦宫。八卦之外的周圈雕刻着复杂的纹路,纹路似乎与若木赠送的铜制匕首有异曲同工之处。镜子背后有可收缩的绳链,可以挂在人的手腕上。
晋若木将镜子平放于左手掌心中,闭上双眼,默念几句,然后睁眼,右手往镜面虚虚一抹。接着,铜镜之上凸起的八个卦宫竟有七个宛如被操控般降下,只留下了其中一个卦宫。
晋若木审视铜镜:“《巽》卦,东南。”
贞胜应声:“好,我在前面掉个头。”
“等会儿。”/“且慢。”
晋若木、晋扶桑异口同声。
“怎么了?”坐在后座中央的韩明亦问道。
晋扶桑:“此卦有误。”
“应该是被‘异’影响了。”晋若木收起铜镜,回头问道,“哥,你算出的方向是哪儿?”
“正西。”
“好。”若木干脆地回身道,“贞胜师兄,往西边开。我拿手机开个导航,把路线记一下。”
“我已经在记了。”叶何举了下手,将放在膝上的平板抬起,展示给众人。
“诶?”晋若木愣了一下,露出笑容,侧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叶何。”
叶何笑了一下,点点头。
韩明亦托腮思索:“我们还没进村,卜卦的结果就被‘异’影响了,看来这次的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想的要棘手。”
“嗯,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算意料之中了,否则我们不会去这么多人。”晋若木道。
找到正确的路线方向后,车又开了好一阵,从盘山公路开到乡间小路,从乡间小路开到坑坑洼洼的泥路。终于,一个小时后,贞胜的车在狭窄的道路前停下。路太窄,车子实在是开不过去了。
几人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各自的背包背上。这次晋若木执意要自己背包,晋扶桑拗不过她,于是,前后各背着一个包的人换成了若木。叶何跟韩明亦本想帮忙,也被若木拒绝了。女生说包里有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背着为宜。
贞胜则在车前打电话:“喂,郭先生吗?嗯,是我。道长们已经到了……对,对。好,麻烦你了。”
通完电话,贞胜告诉他们,天佑村村委会的副主任已经在朝这边过来了,马上就来接他们。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蓝色小三轮哐当哐当地开了过来。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个面黄精瘦的中年男人。他露出黄牙挤出笑脸,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蜀□□通话,挨个跟众人握手。
“各位好,我是郭凌云,村委会叻副主任,欢迎道长老师们来我们村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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