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玥心知，师父是想将她留在山上修行了。

她朝着蔺坤行了一礼：“幸有您的卦象指引，我才能先于其他门派遇到这孩子。只是她的双亲不知去向，是否——”

话音未落，床上突然传来声音：

“我没有娘。”

霖玥和蔺坤转眼看去，女孩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如一汪清泉，眼中的执拗一览无余。

蔺坤面色如常，倒了杯茶，轻轻放在她手心，缓声问她：“那你可想好了今后的打算？”

她没有回答蔺坤的问题，只是低垂眼眸，看着手心里升腾的茶雾，声音微弱：“我不知道你的来意，抱歉之前想打伤你。”

“对不起。”她抬头看向霖玥，眼里泛起些许的愧疚。

霖玥朝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小瓶迷药，左右晃了晃：“我拿药迷晕你，咱们扯平了。”

女孩顿了顿，将目光转向蔺坤，接着开口：“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我无意引人注意，但若你们——呃，明时派，愿意护我周全，我愿意留在蒙山，成为你的弟子。”

她的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这事便是定下了，蔺坤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拿了糕点递给她。

“其他事都不急，需得你养好身体，徐徐图之。你身上的伤不少，加上灵气冲撞经脉，得好好休养些日子了。”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既然要拜师，我也该给你一份拜师礼。”

“除了吃用，这孩子——”她轻咳一声，看向女孩：“竟忘了询问你的名字。”

落落靠在榻上一角，身上的戒备消散了一些，捧着茶杯的手也轻轻落下。

她抬眸看了看霖玥，又看向蔺坤，“我叫落落。”

女孩饮过茶水的嗓音变得清澈，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叮咚作响。

蔺坤点点头，转向霖玥，冲她嘱托道：

“好，落落身上的伤也需尽快恢复，要修复筋脉，南疆的灵药最为适宜。”

“玥儿，为这孩子跑一趟吧。”

听闻要去南疆，霖玥不禁心念一动。南疆地形奇特，灵药奇物甚多，她早就想去一见。

她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二人前后走出落落的房门，蔺坤叫住了霖玥。

“玥儿，来议事堂，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

蔺坤推开明正堂的门时，屋内空寂无声，只有脚步声踏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板上，传来些微回响。

靠墙的长案上摆放着几盏古朴的青铜烛台，灯火未点，却依旧散发出隐隐的松脂气味。四周的书架高耸入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卷，它们静静地矗立着，似乎挂载了无穷的年岁。

蔺坤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较新的册子，书脊略有磨损，边缘褶皱，显然被人经常翻阅。

随着书页翻动，一股浓郁的药味逸散在空气中，那气味并不苦涩，反而很清新，闻之令人心神旷然。

书册翻到最后，装订的部分松散，最后几页似乎早已缺失。

“这是你祖师留下的丹经，当年她病重，明时教正处于立足江湖的紧要关头，教内尚武之风盛行，药学和乾坤之术却不受重视。”

蔺坤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师弟雷悟就此离开了蒙山，四处游历，我也多年未有他的消息。”

“听闻他最近亦在南疆逗留，玥儿，你的身份特殊，我想让你劝他回到明时教。若能寻到这书册的下落，自然更好。”

霖玥轻轻点头：“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尽力。”

蔺坤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惋惜：“他在药学一道上极有天赋，受师父倚重，可能会有笔记的消息。”

“我总觉得他当年突然离开蒙山是另有隐情。不过，不必勉强他，若他愿做逍遥客，也随他去罢。”

霖玥展颜一笑：“师父放心，这次出门不用打架斗法，倒是轻松得很，弟子收拾收拾，即刻便启程。”

蔺坤挥了挥手，也笑起来：“你的性子最是闲不住，刚从古云镇回来，便又要急着去南疆。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动身吧。”

从议事堂出来，霖玥迎面便见师弟楚奕面上挂了彩，一脸不快地往前走。

见是霖玥，他登时一愣，面色好了几分，停下脚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霖玥师姐！此行可顺利？”

楚奕与霖玥一同拜在蔺坤门下，惯是个心直口快的，能作出这一番礼数，想必是今日被大师兄抓住机会念叨了一番。

霖玥当他和同门切磋输了，不免打趣道：“倒不常见你这样客套，几日不见，老三长进不少。”

楚奕苦笑着摇了摇头，“最近山上多有大人物往来，大师兄说，咱们虽然不偏帮谁，但门派的礼数必须有。

他顿了顿，向前几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可恨的是，刚才后山有人形迹可疑，我前去查看，没成想差点吃了暗亏。”

霖玥闻言神色一敛：“后山？什么动静？”

楚奕的神色透出几分懊恼：“有人在后山藏了探查的符咒。方才几位师兄弟在后山切磋，若不是霆苍一个没收住劲，把地面砸开个大坑，将符咒露了出来，这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霖玥心下一惊，能隐藏在地里，又能瞒过灵力护体的修行者，这可不简单。

楚奕从袖中掏出一个符咒，这符咒表面图纹繁复，描绘极其细致，符咒背面还刻着一个极小的獠牙印记，灵光流动间，竟让人有种在注视活物的错觉。

他脸黑得像锅底，“这些符咒不只是为了感应灵气，还能记录周围的地形和事物的活动情况。放符咒的人有意隐瞒身份，符咒上的禁制没有刻意设置，可以反向破译。我注入自己的灵力后，发现几个符咒的灵力连成一片，居然能够绘出整个后山的地形！”

霖玥目光微滞：“后山没什么门派机密，怕就怕此人在这里设下此物，是为试探我们是否警觉。”

楚奕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运气好，这符咒虽然精巧，但行事之人埋得太急，露了破绽。我在符咒里回查了两天，发现是一个洒扫弟子偷偷埋下的。”

“洒扫弟子？”霖玥皱起眉头：“是什么人？”

楚奕冷笑：“那弟子当时装作惊慌，说什么‘无意中捡到符咒，以为是掌门有意设置，就又埋回去了’，试图蒙混过关，但我看她后颈衣料上，有一个被绣得极为隐秘的家徽。”

“家徽？”霖玥的眉头拧得更紧。

楚奕眼中透出几分得意：“我是苏绣世家出身，这些技法早已谙熟于心。但问题是——”

他停顿了下，面色又沉下去：“这纹样虽精细，却不易辨认。山上最近来访的几拨人马中，杨、赵、顾三家的家徽都与之相似，恐怕是有意留下此线索，混淆视听。”

霖玥缓缓踱步，眉间寒意渐浓：“派细作试探，又将线索指向多个目标，幕后之人显然是要试探我们的底线。”

楚奕点头道：“更麻烦的是，那洒扫弟子见无法自圆其说，竟当场服毒自尽，没留下一句实话，背后之人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霖玥略一沉吟：“此事不能轻易打草惊蛇，背后之人若非有备而来，也不会选择从蒙山下手。”

她叹了口气：“如今乱世将至，连中立之地也难置身事外。”

楚奕点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不甘：“大师兄已经着手加强戒备，并将此事禀告师父，但现在门派事务繁多，外人不少，不好贸然指认，只能先从几拨嫌疑人中慢慢排查了。”

霖玥从袖中取出一张淡青色符纸，指尖轻捻，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符纸上的灵纹立刻微微亮起，散发出水波般的光芒。

她将符递到楚奕手中，低声嘱咐道：“此符有我的灵力，传递情报最为方便，我受师父所托，明日就将启程前往南疆，你多加小心，不可鲁莽行事。此事若有后续，一定及时传讯告知。”

楚奕接过符纸，小心收入怀中，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姐放心，我定然谨慎。”

楚奕性子直率贪玩，但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事情暂时交托到这里，霖玥松也了口气。

正要转身离开，楚奕笑着开口：“听说师姐出门一趟，带回一位小师妹？”

霖玥停下脚步，撇他一眼：“你消息倒灵通。”

楚奕抱臂倚在廊柱上，咧嘴一笑：“大争之世，有奇才自然是收入我门中。师父会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外。我本是猜测，现在见到师姐这反应，倒是确定了。”

霖玥无奈摇头，失笑道：“当初师父突然说古云镇附近有灵物异动，不曾想竟是个小姑娘。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她与我还有几分缘分。”

楚奕微微抬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起来这姑娘不一般......山上恐怕又要多些热闹。”

他唇边勾起几分促狭的笑意：“大师兄最是惜才，将来落落习武，他必得找尽机会与她切磋。”

“大师兄最是老成持重，稳稳当当，唯独是个武痴，”我脑中浮现出季熙祺对着落落一板一眼说教的模样，不住失笑。

楚奕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语气中多了几分轻松：“不过这样也好，我便不用排在最末了。”

霖玥闻言，笑意加深，“倒是打得好算盘。”

见霖玥终于开怀，楚奕正色道：“师姐这次一走，怕是又要些时日，不过山上有师父和大师兄坐镇，出了事还有我呢，定然不会让师父失望。”

霖玥有行程在身，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清晨的阳光从林间树叶的间隙洒下，铺在青石板路上。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中平稳清晰，楚奕站在原地，看着霖玥渐行渐远的背影，明明是清风朗日，却觉得山雨欲来。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凝重，转身又朝练武场走去。

是夜，霖玥独坐房中，细细回想楚奕话里的细节。

能在此地大摇大摆安排细作，且又不怕被查出，这样的手腕，显然是有备而来。蒙山自称中立，但这乱世之中，能真正置身事外的又有几人？

希望大家阅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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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桃李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