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月,找到鸯未眠的时候,戚鹤将正在逃命。
他七弯八拐地狂奔,在一座高山转角看到了鸯未眠。来不及高兴,大喊:“鸯鸯快跑!”
上次杀死那只绥的时候沾了一身臭血,没洗干净,吸引来了成群结队的绥。
不是,没听说过这东西是群居的啊!!
逃命的人从一个变成一对,鸯未眠实在没忍住:“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杀了只绥,血溅身上了。”
“那你怎么不洗干净啊?!”
“我想啊,洗不掉!”
“撑个保护罩把自己罩起来啊!”
戚鹤将幡然醒悟:“对啊!”
于是两人不逃命了,戚鹤将双手结印,一个暗紫色的结界浮现,将二人牢牢护住,隔绝了声音和气息。
后面追着的一群绥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停下来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晃晃爬走了。
这一轮危机暂且解除,鸯未眠问:“你怎么还是下来了?还是说,阿娘他们知道了?”
“知道了。”戚鹤将道,“目前这个不重要,东风神君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一点点。”鸯未眠点头,“跟我来。”
眼前是一个半人高的石洞,从外面看,暗黑无光,入口被一结界阻拦,不得踏入。
“这里……”
戚鹤将欲言又止,鸯未眠问:“怎么了吗?”
“很熟悉,但很模糊。”想不起来。
“你来过?”
“不是。”戚鹤将道,“里面好像有很多熟人的气息,像是……”
“哦!”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曾在月窟的时候听闻战神因身负怨灵会被派到地下压制不归海的怨灵,莫非就是这个地方?”
鸯未眠闻言,激动之余又隐隐有些不安,但他未曾在意:“那我们把这结界破开!”
“你刚来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干?”
鸯未眠眨眨眼:“试了,失败了。”
“那看来布下这个结界的人挺厉害的。”戚鹤将道,“不过,这个结界是做什么的?是想让外面的东西进不去,还是想让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鸯未眠沉默下来。戚鹤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非就是布下结界的人心怀不轨。
戚鹤将也破不开,倒是他手上的金色神魂又开始流淌。
鸾翔上前,将结界割开了一条小缝,又回到戚鹤将手上,消失不见。
二人对视一眼:“再试试?”
紫色和红色缠绕的灵力源源流出,朝着裂缝而去。不多时,白光乍现,轰隆一声,结界大开。
下一瞬,戚鹤将就痛苦地跪伏在地上,耳边嘶吼痛哭,吵得他头痛欲裂。
“戚哥哥?!你怎么了?”鸯未眠蹲下身来扶他,窥见对方痛苦的神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戚鹤将从痛苦中抽离,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戚哥哥?还好吗?你方才怎么了?”
“这里面怨灵不少,自小我就受不得怨气,没什么大事。”戚鹤将摆了摆手,“进去吧。”
鸯未眠扶着戚鹤将站起,却没有立刻往里走:“我还是给你撑个结界抵御一下吧。”
一层淡淡的红色光圈自戚鹤将头顶往下,落入地面,将他整个封闭起来,鸯未眠才放心:“走吧~”
洞内很窄,更像是一条长廊。暗黑不见五指,二人想要点火,可怎么尝试都点不着。
不能用灵力吗?
鸯未眠转过头去看戚鹤将:“戚哥哥?”
“嗯?我好着呢。”说着他还伸手在结界上点了一下,灵力流动,证明的确无事。
鸯未眠稍微放心,仍旧不解:“那怎么会点不着火呢?”
“或许是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排斥外来光源吧。”戚鹤将伸手,“你看前面。”
鸯未眠应声抬眸,只见暗黑深处,一点幽幽蓝光,隐隐约约,不尽真切。
他回过头来:“去看看?”
“走啊。”
那是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冰凉无温,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照亮。
鸯未眠伸手去碰,戚鹤将本想阻止,可对方已经将手搭了上去。
静默一瞬,紧接着整个洞窟内,从此伊始,先后亮起蓝火,成千上万。
借着火焰的光亮,二人看清,整个洞窟,上顶壁沿脚下,堆砌成山,都是森森白骨。
来不及震惊,一点血腥气从深处飘来,钻入二人鼻腔。
他们不再打趣似的商量,立马往里奔走。
一路狂奔,脚步沉沉,声声回荡在幽幽长廊,听得心烦。
洞穴尽头,戚鹤将手中忽然点燃了灵火,暖色光亮一路往前,二人瞳孔剧缩。
一身披金甲的人手腕被长钉钉在墙上,满面尘土满身伤疤,腕骨处往下滴答淌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人要找的东风神君。
“神君!”
“父亲!”
两人大惊,随即跑过去放下了东风神君:“神君?神君?”
鸯未眠五官按黎梓的样子长的,但周身气质完全承袭东风神君,相像到一看就知道二人是父子的程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却是这种情形,一时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东风神君悠悠转醒,只觉脸上一片温热,触之湿润,他聚焦双目,看到痛哭不已的鸯未眠,一时疑惑。又仔细一瞧,发现他与爱人相似的眉眼,沙哑出声:“你是?……”
“您和黎梓的孩子,鸯褚,鸯未眠。”这一句是戚鹤将答的。
见东风看过来,戚鹤将又道:“我是戚鹤将,记得吗?神君?”
东风仔细观察着他,忽然流下泪来:“记得,当然记得。还有,褚儿,我还以为此生都无缘见你……”
鸯未眠强忍泪水,将苦涩尽数咽下:“父亲,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谁干的?”
东风神君拂开落地的衣物:“这里,是供养邪魔的阵法,要神血作引。当年,帝君与我等一同前来,以为十拿九稳…可那邪魔,应是混迹神界多年,灵力神息与怨气融为一体,我们,都杀它不得,帝君拼死才将其打成重伤……
可是我们走不掉了,这些年,它拿我们的血喂阵,我是,最后一个……
…褚儿,小戚,不要怪帝君……他,必须要活着出去…必须……”
东风神君多年受怨气侵蚀,此时已到油尽灯枯,他最后握着鸯未眠的手:“褚儿…告诉你娘,我爱她,我爱她!”
言尽于此,灰飞烟灭。
鸯未眠已泣不成声。
所以为什么,父子一场,初次见面,竟是诀别?
苍天漠然,缄口不言。
一只手伸过来,手上一盏留魂灯,里面已装载了东风神君的神魂。
鸯未眠抬头看着手的主人,后者只道:“当年,我的父母,也是由一人装在这留魂灯里面的。”
鸯未眠这才伸手接过。
此间陡然震荡起来。
戚鹤将道:“快走!这里要塌了!”
又是一路狂奔,不过这次是往出走,有白骨自头顶掉落,砸在二人前进的道路上,不知那又是谁的父亲、谁的爱人。
洞口近在眼前,一跃而出,身后彻底坍塌,尘烟四起,震荡未停。
“我们要从不归出去!”
戚鹤将问:“往哪走?”
鸯未眠咬牙:“雪山。上穷抽出来。”
之前,鸯未眠输给了戚鹤将三次操纵自己身体的机会。现在戚鹤将用了一次。
紫红色的光钻进鸯未眠眉间,接着,他右手不受控地环住戚鹤将的腰,上身紧贴在他胸膛,心跳咚咚。
一个瞬移到了雪山之巅。
鸯未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戚鹤将一手搂着对方,往上一跃,另一只手同鸯未眠的左手一起握着上穷,奋力一挥,剑气将此境割开一条巨大裂缝,他们自裂缝跳出。
脚触在实地,二人转身,血浪滔天。
怎么回事?
两人蹙眉,想跑,但其他人怎么办?
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二人转身,是黎梓和两平,着急道:“你们怎么来了?”
平问生气都没喘匀就解释道:“不归突然汹涌,动静太大,我们便来看看,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戚鹤将道:“这件事情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眼下怎么办?”
眼下?
“至少你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底下有个结界,我们打开了,里面是白骨,有个供养邪魔的阵法,出来的时候洞塌了。”戚鹤将想了想,还是先把东风神君的事瞒了下来,“阵法我们也破了。”
平怜生问:“哥,有办法吗?”
平问生犹豫,找戚鹤将要了上穷:“我试试吧。”
不归海里一半血一半怨灵,多数时候浪涌是因为怨灵作祟,而上穷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怨灵。
可惜平问生全力以赴,也只是让血浪不再扩散,无法击退分毫。他再次施力,却遭反噬,被血浪拍飞,直直砸在地上。
几人上前扶起他,戚鹤将从他手里拿过了剑:“我去试试。”
在他足尖点地时,鸯未眠拉住了他的袖摆:“我也去。”
戚鹤将一掌拍落他的手,拉了个罩子将四人罩起:“照顾好平大公子。”
上穷果然是更听主人的话一些,戚鹤将手里握着它,怨灵都望而却步,只是散发出的汩汩怨气依旧让戚鹤将觉得压抑。
速战速决。
剑指苍穹,暗紫色灵力缠绕剑身,戚鹤将浑身冰凉,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此时,自下上来一缕深沉的紫色——是戚鹤将之前给鸯未眠的大半神魂。
神魂入体,像暖流遍布四肢百骸,驱散冰凉。
剑尖调转,对着血浪猛扎下去,海水退后三尺,但仍未平息。戚鹤将再想用力,却和平问生一样被拍回了地面。
后背狠狠砸在地上,熟悉的像是五脏移位的感觉再次席卷戚鹤将的□□。
天光忽然暝下,戚鹤将睁眼,上方人影绰绰,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感觉。
——是神明。
他们掌心翻飞,将血浪寸寸逼退,一群人防着四周,确保不会有凡人被吞噬。
海面平息,众神落地。为首的是落江堂,他看戚鹤将和鸯未眠的目光十分不善,拱手道:“二位,随我走一趟吧。”
刚才那会儿时间,鸯未眠已将在不归海下遇到的事一五一十交代给了黎梓,他将留魂灯拿给她,说父亲说爱她。
黎梓泪如雨下,抓着鸯未眠的手不愿松开。
落江堂在催,鸯未眠安抚着黎梓:“娘,我和戚哥哥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得回去的……”
“几位不如一起回去吧。”落江堂道。
于是一行五人,全部回了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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