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窟的时候,戚鹤将抬眼,发现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戚公子!”陵始看到他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快步上前。
戚鹤将这会儿左肩还痛着,微微颔首:“嗯。”
血腥味还挺明显的,戚鹤将也没刻意藏着,陵始一下就闻到了,蹙眉问:“你受伤了?”
他转到后面去看戚鹤将的伤口,戚鹤将由他看。
“这是鸯未眠做的吧?”
戚鹤将此刻竟然出奇的冷静,听到这话只是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昨日不是捅了他一剑嘛,没来得及抽身被他伤到了腰腹,这灵力我现在熟得很,一看就是他。”陵始抓着他的手,“你刚刚遇到他了?是不是又让他跑了?”
戚鹤将觉得这两个问题无论哪个都是废话,敷衍地应了两声抬脚就走。
“诶,戚公子?”
“要死了,有事烧纸。”
此刻估摸着才未时,戚鹤将回到自己以前的屋子里,四下扫了一眼,倒头就睡。
意识开始昏沉起来,却怎么都无法完全入睡,倒是那推迟的烦躁上来了,戚鹤将眉头紧皱,想杀人。
突然,他感觉到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虽然熟悉,但一时片刻想不起来,所以丝毫不妨碍他想起来直接将人轰出去。
在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猛地睁眼,却发现左肩处的伤口传来了一阵暖意。
戚鹤将哑声道:“姨姨?”
黎梓脸色很差,本就雪白的面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退尽,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消散。见他醒来,朝他微微一笑。
戚鹤将想起身,却发现起不来。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可黎梓的灵力并没有停下来,转而朝他的丹田处去,与他自身的灵力融为一体后,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常理来说,完全炼化另一人的灵力为己所用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等等!这灵力好像不太对!
“黎梓姨姨,你在做什么?!”戚鹤将已经感受出来了,那灵力之中还裹挟着源源不断的生机,难怪自己的身体不排斥。
“快停下!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黎梓没有听他的,一手给他渡灵力,一手不断加固他身上的定身术。
这母子俩还真是有默契。
“小戚,凡人一生也不过数十载,我活了几百年,早就活够了。”黎梓按着他,“我找不到褚儿,可我算到他在此有一死劫,我把我的生机放在你这里,希望你能救救他。
这些灵力,就当作姨姨给你的谢礼。”
“什么意思?什么死劫?!姨姨,你说清楚,什么东西你自己去救他啊!找我做什么?姨姨?姨姨!!”
黎梓的身形在他面前缓缓消散,最后一眼,是她脸上、几乎凝聚了一生温柔的笑容。
她流了一滴泪,砸在戚鹤将手背,烫得他猛地低头。他脑子转了转,突然聪明了一回,猜到大概在五十多年前东风神君身死时黎梓就存了死志,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鸯未眠。
戚鹤将面上毫无波澜,内心痛哭流涕,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地动山摇。他直觉不对,连滚带爬下了床,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
震动的源头在西北方向,远处被扶月山挡住的地方各种阵法铺天盖地,数万道流光纠缠盘旋,最显眼的当属被各式阵法拼命压制的红光,直冲云霄,几乎连天接地。
戚鹤将心道不妙,立刻动身就要往那边去,却被人从后拉住胳膊。他转头,发现这人自己根本不认识,挥手想甩掉他,结果还甩不掉。他怒气冲冲:“你他娘谁啊?!放手!!”
“不放!你知道那边在干什么吗?!”
戚鹤将强硬地用灵力将他震开,边走边说:“关你屁事!”
可刚走了没两步,四面八方又冲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人上前:“戚公子,你不能……”
戚鹤将灵力一扫,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兀自往前。
结果就是又被人从后面扯住了胳膊:“戚公子,这是帝君的意思!你真的不能去!”
“帝君的意思?”
“半月前陵始告诉帝君你遇到了鸯未眠,帝君便四下追查你的气息,今日……”
他话没说完就被戚鹤将打断:“那震动是他们想要困住鸯、鸯未眠?”
面前这人摇头:“不是,鸯未眠滥杀……”
“废话少说!”戚鹤将直接吼了出来。
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声音都低了不少:“是,诛杀……”
“杀”字刚落地他就感觉面前一道劲风闪过,紧接着尘烟四起。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面前哪里还有戚鹤将的影子?
“遭了,快追!”
戚鹤将一路狂奔加传送阵,等绕过扶月山时看到一纵横数百丈的雪色大阵疾速转动,散发着刺目的光芒。阵中一抹热烈而张扬的红色,正是被大阵所压的鸯未眠。
他急忙要往前冲,却在将要踏入大阵时被强大的灵力威压挡在了外面。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在全力压制鸯未眠,并无人将注意力分到这里来。
戚鹤将看到阵中站着的鸯未眠一张脸上血迹斑斑,伤口纵横。狂风刮得他衣摆翻飞,血珠四溅。
戚鹤将用灵力裹挟着自己再次试图踏入,依旧无果。这威压似乎是为他量身打造,轻易化解了他裹挟在身外的所有灵力,再次将他推了出去。
戚鹤将急得跳脚,刚准备抛弃肉身硬闯,熟悉的胳膊被从后扯住的感觉又来了。他烦躁地闭了闭眼,一下没收住力道将身后所有人都掀飞出去:“你们有完没完!”
“戚公子,你进去会死……”
“我死我的关你们屁事!”戚鹤将召出上穷指着这些人,“谁再敢拦我,我现在就送他归西!”
言闭他不再管这些人,而是转身将灵力灌进上穷,竟是想要强行劈开眼前的大阵。
身后一群人本身因他刚才那句话吓得犹犹豫豫不敢上前,见此脸色大变,一齐冲上来想要用灵力困住戚鹤将:“戚公子使不得啊!”
戚鹤将闪身一躲,上穷往后劈了一下甩出一道剑气,以剑气落地点为中心,花草枯死并不断往四周蔓延,一片绿意霎时变成荒地。
从半月前在姻缘树上醒来开始,戚鹤将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虽然睡了半月,但梦里全是鸯未眠,他根本没休息好,今日又接连甩出几道强悍的灵力,此刻猛然落地,他恍惚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那追来的几人抓住时机将手中的灵力一齐甩向戚鹤将,又趁他吃痛飞快在他脚下画了一个锁灵阵,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灌灵力。
戚鹤将刚才一路不要命似的甩传送阵、又去劈那雪色大阵,这会儿灵力透支完全无法挣脱脚下的锁灵阵。大地仍在剧烈颤动,震得他脑子发昏。
眼见他又要举剑,控制着锁灵阵的一个人一咬牙,收了灵力一脚踏入阵中要给戚鹤将施一个定身术,可惜被躲了过去。定身术没施成,反倒叫他自己也被困在了这阵中。
戚鹤将自然懒得理他,眼下这锁灵阵少了这一人的灵力,他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强行冲破。
正当他跃跃欲试想要再次透支灵力时,却突然面色一变。
趁着这空档,阵外又进来一个人,一瞬间将定身的灵力打向了戚鹤将。
可戚鹤将现在也没空管这个。
近在咫尺的半空中,数万道灵力化作长剑,齐齐向雪色大阵中浑身鲜血跪伏在地的人射去,而后者显然已经无力反抗。
万剑穿心的那一刻,鸯未眠抬起头,往戚鹤将这边看了一眼。他笑了,但又好像在哭。
戚鹤将目眦欲裂,动用神魂挣脱了锁灵阵,从被定身术束缚的肉/身中强行撕扯出来,带着神识灵识猛地冲向大阵中心的那个人,紫色灵力爆炸开来,盖住了所有光芒满天乱窜,其间还夹杂着金色的生机。
待这些灵力想要往红色里面钻时,戚鹤将眼前带血笑着的人重咳一声,烟消云散。满天的红色也随着他的消散一同消失,只剩下四处纷飞的紫金色灵力和神息。
戚鹤将的神魂跪伏在还来不及消失的雪色大阵里,颤抖不已。大阵强大的灵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哭得肝肠寸断,一滴滴眼泪砸在地上,荒地之中又生绿意。
残余的大阵缓缓消失,一群元气大伤的神明落在地上,除了帝摘月以外的人全部倒地,喷出的血浸透黄沙。
帝摘月强撑着走到戚鹤将的神魂身后,调动着体内残存的灵力点在了他眉心,一阵让人心痛的暖意袭来,他沉沉睡去。
最后一眼,是灰白的高天上落下来了一片雪花。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首先袭来的是浑身酸痛,戚鹤将尝试了一下,动不了。接着,他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快十年了,戚公子什么时候才醒啊?”这声音有点遥远的熟悉,但太快了,抓不住。
另一道声音则更为熟悉些:“怎么就快十年了?这才刚刚九年过两三个月。”
后面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戚鹤将仔细分辨着,确定了这后一道声音的主人好像叫陵始神君。
谁?
前尘往事一件想不起来,戚鹤将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就在此时,他听到了第三人的声音:“他那日强行撕裂神魂肉/身、灵力透支又大悲大恸,去了半条命不止,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很正常。”
第一道声音传来:“帝君?”
“嗯。”
记起来了,这人叫帝摘月。
纷繁复杂的往事因他好像有了一点头绪,戚鹤将脑子里又蹦出一个名字:鸯未眠。以此为切口,那日的所有记忆霎时如排山倒海一般灌进脑海,他差点没当场痛死。
陵始的声音传来:“戚公子眼角那,是泪吗?”
眼角的确有东西从眼中流出,带点温热,还在不断往下滑。
“他这些年流的泪还少么。”这又是那第一道声音。
“唉。”陵始叹了一口气,“也是。帝君,您说戚公子什么时候醒啊?”
帝摘月的声音隐隐含着笑意:“为什么这么盼着戚小友醒来?”
“您说他好厉害的。”陵始道,“您都说厉害的人肯定是真厉害,而且我与他接触过几次,他人很好的,我想和他交个朋友。”
“应当也快了吧,这九年我用这灵阵一直温养着他,按理说该醒了。”
“唉。”陵始又叹了一口气,“就为了一个鸯未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何必呢?”
第一道声音附和着,顺带抱怨道:“那日我们十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没拦住他。”
帝摘月笑着:“你们年纪小,不懂。”
“帝君您这话可就不对了,他戚鹤将三年后才百岁呢,我与陵始哪里年纪小了?”
“总之你们不懂。”帝摘月道,“好了,我们也别在这儿打扰戚小友休息了,先出去吧。”
声音逐渐变得渺远,戚鹤将听清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之前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
确定人走远,他才幽幽睁开了眼睛。
没办法,毕竟人家在说话自己突然睁眼,那场面无论怎么想都尴尬。
身体依旧酸痛得动不了,戚鹤将努力尝试,之后发现抬动手指是他最大的成功。
眼前是一道白色的结界,想来就是方才帝摘月口中用来温养自己的灵阵。戚鹤将能感觉到这阵在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提供暖意和治愈,但他实在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阵实在太慢,于是决定自力更生。
他尝试着调动丹田处的灵力,没想到居然成功了,看来记忆没出岔子,他修炼的速度的确是日行千里。
由于那谁割袍断义前的承诺,他死后,未完的生机和灵力全部到了戚鹤将这里,导致戚鹤将如今每一缕灵力中都带着闪闪发光的生机。
把他紫色的灵力都快染成金的了。
能动了之后,戚鹤将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饿。
着实神奇。
他艰难地坐起身,碰到灵阵的一瞬间,白色的灵力就化成了一个发光的镯子套在他的左手手腕上。他摇了摇,镯子碰在肉上也没什么感觉,有点暖。
他眉梢一挑:还不错,也怪好看的。
心思又飞了出去:要是套在鸯……
啧。
别瞎想,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肚子饿了。
脚刚碰到地戚鹤将就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对,但他不信邪,愣是用手撑着站了起来。只是腿没完全站直就感受到了脚下严重的虚浮,接着是失去重心和迎面而来的疾风。
他连自己趴在地上吃土都想好了,却没料到突然被人扶了一把。
帝摘月熟悉的温和声音传来:“戚小友当心。”
戚鹤将张嘴,下意识道:“鸯鸯……”
“鸯未眠?”帝摘月微微蹙眉,“他魂已散,他心已死。”
“……”
戚鹤将身体有些僵硬,完全顺着他的力道又坐回了床上。他有些茫然,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问:“……您怎么,咳,来了?”
帝摘月指了指他手上的镯子:“这是我的灵力啊,有动静我当然感觉得到。”
戚鹤将忙伸手想要摘下来:“我……”
帝摘月按住了他的动作:“无妨,这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反倒是你更需要它。带着吧,虽然恢复得慢了些,但养得很细致。”
戚鹤将低头:“多谢帝君。”
帝摘月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要低头,就听见底下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一时不防,他失笑出声:“戚小友这是……饿了?”
戚鹤将想摇头,但这种情况下否认反而更尬尴,于是他决定眼观鼻鼻观心。
“我遣人去寻些吃食来。”
戚鹤将想说不用,但帝摘月这话的语气也不像是要等他回答,他于是闭了嘴。然后又偷偷瞥了帝摘月一眼,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多谢。”
“无妨。”帝摘月道,“你那日身心都受了重创,我将你的神魂神识灵识安回肉/体时你已经快散了,也算是从生死门捞回来的,有些反应很正常。”
“嗯……”戚鹤将感觉自己醒来之后都变得别扭了,说话又小声又斟酌的,“那个,我,昏迷了多久?”
“九年多一点,现在是奉安二十七年。再两月就二十八年了。”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说鸯未眠的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戚鹤将大病初愈,又养了几日才勉强能自己下床,但还是走不了太远,过一段时间就饿,得吃东西。等到他彻底能走能跑能跳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年,不过还是过段时间就得吃东西。
这日陵始带着一大堆凡间的吃食来找戚鹤将,他看起来红光满面:“鹤将,你猜猜看谁来了?”
“谁?”
“却尺,记得吗?”
戚鹤将本来在埋头苦吃,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问:“你说谁?”
“却尺啊。”陵始道,“帝君说怕你觉得孤独,就遣我去找你曾经熟悉的人,我查来查去查了半天,也就查到却尺和平问生,可是平问生我一直没找着。”
他突然抓住戚鹤将的手腕:“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他这一抓耽误了戚鹤将吃东西,戚鹤将直接给他震开:“记得,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你找到他的?”
陵始自豪点头。
“谢了。”
“你跟我有什么可谢的。”陵始摆摆手。
“我明日便要离开。”
“啊?!”陵始激动得一个趔趄,差点把桌子带翻。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戚鹤将道,“况且,月窟太冷清了,却尺小朋友不会喜欢的。”
“你要去人间?”
戚鹤将点头。
陵始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那,好歹把你百岁生辰过完再走吧,我还挺舍不得你的,而且……而且帝君他也挺喜欢你的,肯定希望你能多留一会儿。反正,也就两年。”
“帝君,挺喜欢我的?”戚鹤将有些震惊,他感觉帝君对自己对别人甚至于对路边的一棵草都是一样的态度。
“帝君爱才,你修炼神速他当然喜欢你了,只是他老人家不善表达而已。”
“……是吗?”戚鹤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陵始看着他专注地吃东西,道:“我去把却尺带进来。”
“等等!”戚鹤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和你一起去。”
“就在外面,你吃你的就是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走。”
戚鹤将说的不错,却尺是不适合留在月窟的,刚一见面他就扑上来抱着戚鹤将的大腿哭:“大哥哥啊,这什么鬼地方人都看不到几个,我好无聊啊!我们什么时候走?”
戚鹤将顺着他的毛,顶着陵始的目光面不改色:“别哭,即刻就走。”
“什么?!”
戚鹤将对他行了一礼:“还请陵始神君转告帝君……两年后我会再回月窟。”
“可是……”陵始还想再讨价还价一下,戚鹤将却已经带着却尺跑得没影了。
戚鹤将在人间随意找了个地方落脚,对却尺道:“你自己去玩,有事就到此处来找我。”
却尺摇头:“不要,我许久没见到你们,甚是想念,我就要留在这陪你。话说,另一个大哥哥呢?”
戚鹤将一噎,抬手把却尺送了出去。
好险,差点就让小朋友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却尺还是玩心大,也可能记性不太好,没有常来找他,也就是过年的时候会来:“大哥哥!今夜除夕,外面可热闹了!你陪我去看看嘛!”
戚鹤将抬眼,听到他的话,发现已经过了两月。
“走吧。”
戚鹤将给却尺施了个法术把他化成正常孩童的模样,又给了他一个钱袋子,看着他在前面一路蹦蹦跳跳,自己就不紧不慢地跟着。人间的除夕,年年都那样,他们怎么就是过不腻呢?
今年最后一朵烟花落下的时候,戚鹤将对却尺说:“我要回一趟月窟。”
却尺有些疑惑:“不是说两年吗?”
“人是活的,有些主意改了就改了。”戚鹤将摇头,“你是要跟着我,还是留在人间?”
却尺低下头,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他把手里的包袱翻来翻去,翻出了个藕荷色的塞给戚鹤将:“我就留在人间好啦,你去了月窟就又没有东西吃了,这些糕点要省着点吃。”
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戚鹤将想说自己不会再饿了,但最终只是笑了一下,道:“谢谢。”
转身的时候,却尺又抓住了他的袖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不定。”
此番回月窟,是为了告诉帝摘月苍洲的事,而他自己,心魔作祟,非常需要一个灵力充裕的地方再好好调息一下。
听了戚鹤将的话,帝摘月带着一众人去了苍洲,在他百岁生辰这年送来一封灵书: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①。
灵书散去,眼前是一个巴掌大的雪色阵法,戚鹤将蹙眉,手刚刚碰上去,阵法的用途便印在了心里,只是想要用它,需要供给不少的生机和不可估量的灵力。
戚鹤将随意找了个山洞,在外设下重重结界阵法,开始闭关积攒灵力。
结果,他走火入魔,废了半条命从心魔里挣脱出来,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灵力狂涌。
从山洞里出来,他去了人间。听人说此为奉安四十六年,而扶安在一月前刚灭了国。
恍惚间,人世千百年的岁月都如同白驹过隙,眼中只剩下光阴岁月中那抹鲜红的身影。
如果他还活着,今年该一百岁了。
找到却尺的时候,他正和几个和他外貌年纪相仿的人——这些年他还是长了点的,如今看起来二十出头。
一群人喝得烂醉如泥,嬉笑着互相推搡,喊着“我才没醉”。
等一群人各自回家,戚鹤将上前把却尺拎了出来,施了个法术驱散酒意,这人看起来清醒了不少。他努力将眼前的重影叠在一起,然后喜笑颜开:“大哥哥!”
“嗯。”戚鹤将淡淡点头,“我马上要去闭关,这次顺路过来看看你。”
“啊……那,你闭关出来可以带我去玩吗?”
戚鹤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以。”
却尺高兴得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卖痴。
稍微考虑了一下,戚鹤将还是回了月窟。这次他决定冒险一试,引天雷劈碎自己的心魔。当然如果运气不好他也得跟着碎。
八十一道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天雷毫不留情地降下,把戚鹤将劈得哇哇吐血。最后一道天雷是带着劈死你的架势来的,戚鹤将看了一眼,将神魂从肉/体里撕了出去,决定赌一把。
最后一道雷劫轰然而下,戚鹤将的神魂马上要散,又被左手腕上的镯子牢牢束缚住,要散不散。他颤抖着抬手,从身上取血在地上画了个缚魂阵,看着神魂稳稳当当落在了阵里,他才安心地闭了眼。
心魔碎得不能再碎,戚鹤将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再醒来时,神魂和肉身已经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他尝试了一下,丹田处的灵力只增不减,生机依旧稳定充裕。整理好衣衫面容,他去了人间。
扶安灭后新立的王朝本不值一提,可几代君王勤政爱民,竟把这片江山养得国泰民安,在这片土地上算少有的景象。
去找却尺的路上,戚鹤将看到许多异国面容,带着几大车的贺礼往皇城去。
万朝来拜。
走在路上的时候戚鹤将听了一耳朵,说这样的景象,在第一代君王执政时就有了苗头。
天下归心,四海升平,这是又一年的太平人间。而他爱的那个人,已经身死魂灭三百年。
①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语出唐代诗人李远的《翦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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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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