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宋正霖轻轻在那破烂不堪的墓前放下一束花。
“阿言见到我了。”
雨点落到树叶上,落到地上的水潭里,落到早就已经焉了的白菊上。
“滴答——”
宋正霖突然笑了,“母亲,你在支持我吗?”
深山中传来阵阵回音。
“我会代替你照顾好他的。”
“我会做到你没有做到的事。”
“尽管他不会理解我。”
最近记性变差了很多,时长工作完后回到宿舍沉睡一晚后第二天就对昨天发生的事没有了任何记忆。是人格分裂的后遗症吗?
我无力地抬手揉摁了下太阳穴,脑海中的记忆像是填色游戏一样,时而清晰,时有空缺。
思考中,“叮铃铃……”清晨的闹钟准时响起,虽然我早已睁眼,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身体还是被潜意识驱动着爬下了床。
照常洗漱。
漱口时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愈来愈重,我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珠,不知为何,恍惚了一下。
我抬手扶了扶眉间,转身走了出去。明明已经清醒了,但身上莫名的疲惫感却如影随形的一直缠绕着我。我穿上外衣,伸手拿下床上的手机,看着屏幕上距离上班还尚早的时间,又低头看到还在打鼾的俞安,想着还早,先打发下时间再出去。
我机械的坐到书桌旁的凳子上,左手神经质的捻着外套,精神也渐渐放空。
我摸到了星点的潮湿。
我低头看向刚才指间一直摩挲着的位置,上面赫然有着几滴水渍。刚才我是洗漱完后才穿的外衣,所以这几滴水渍不可能是洗漱时甩上的,而我昨晚工作完后并没有出去过,并且昨晚外面也并没有下雨,所以也不可能是昨天弄到的。
那么,这几片莫名水渍是怎么来的呢?
我抽回发愣的思绪,手上依然揪着那片布料,猛地站起身,我四处望了望昏暗的宿舍,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件外衣昨晚被谁借走了去。俞安的鼾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差一点连上的思绪又断开变回原样。我坐回书桌旁,失落地打开窗。
“吱呀——”
预刺眼光芒并未如我预料般照入窗内,我抖动地眼睑,睁开了眼,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潮湿的感觉。
“起这么早?”鼾声停止,俞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想必是被拉开窗户时刺耳的声音吵醒的。
“抱歉。”我敷衍的应了句,“昨晚是下雨了吗?”
俞安坐起身,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的说:“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好像看到你了来着,唉,话说你那么晚出去干嘛?”
我?昨晚?出去?我的大脑对于昨晚的记忆除了慰问术后患者以及查房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但是,俞安却说看到了我?“你看错了吧?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我不会再出去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联想到刚刚衣服上的几片水渍,我对宋正霖起了点疑心,“我穿什么出去的?”
“就,就那件风衣啊。”俞安伸手指向我身上的风衣。
风衣……水渍……雨……
迷雾散去,我的大脑告诉我:宋正霖昨晚用了我的身体,穿了这件风衣,走出了医院院区。
他要干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猛的一步向前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我快步走到宿舍楼的楼梯转角处的雨伞存放箱,俯身开始寻找目标。
“喂!你跑那么快干嘛?”俞安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身边。
我回到宿舍,在书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我闭上了眼,努力静下心来,让自己的潜意识进入脑海。由于刚才的发现导致我心烦意乱,过了许久我才能排出大部分杂念。
“宋正霖!宋正霖!”
“干什么?”宋正霖的虚影凭空出现在我面前。
我眉头微蹙,严肃的看着宋正霖说到:“你昨晚穿着我的风衣出去医院干什么去了?”
宋正霖故作正在思考的模样说到:“我去吃宵夜呀。”
“不可以吗?”他歪头补了一句。
我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我半信半疑的问道:“为什么那么晚出去?”
宋正霖愣了下,过了一会,他笑出声:“这什么问题啊,想去就去了呀,饿了呗。”
“话说你眼睛真尖,那么小的水渍都能被你发现。”
我没有接话,而是在沉思着什么。
“去祭奠母亲吗?”宋正霖靠近我的脸,“等你下班后。”
“我没时间。”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宋正霖的要求,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脱离了脑海。
宋正霖看着我的背影,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听不清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去的,毕竟你那么恨母亲。”
“我已经替你去过了,阿言。”
我睁开眼,俞安的大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吓了我一跳。
“你干嘛!有病啊。”我扭过头。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的跑来跑去,导致我像个傻子一样不明所以地陪你跑来跑去。”俞安不满的双手抱胸,神情愤怒。
我看着生气的俞安,低头说了句:“走吧,上班了。”
俞安伸出手指着我:“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失忆了呢!还不快走!”说罢,他拉着我到宿舍门前,一把扯下外套便离开了宿舍楼。
到诊室后我都在发呆,各种各样的谜团占据着我的脑海,以至于急诊的电话响起我都没注意到。“哎呦,怎么不接电话呢?快来快来,骨肿瘤中晚期患者,快点!”电话挂断的“滴滴”声伴着最后一声怒吼出现。我抛下那一堆思绪,整理好状态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急诊。
手术室外,一名老人正在抽噎着,手中攥着一把零钱,几名护士在旁边说着什么话,手中拿着一张白纸,劝说着老人。
“爷爷,您的孙子的生命已经很危险了,做手术是有一定可能救回他的!”护士向老人递出笔和纸,面色严肃中又带点不忍。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名护士:“真的吗?”
其他的几名护士异口同声地说:“真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纸,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签上名字。
换好手术服后我正看着发愣呢,突然被护士揪了一把,不由分说就把我带到了手术室里。手术室内,李医生以及王主任正在讨论着什么。我带好手套,在他俩说话的空隙中插了句:“从哪下手?”
王主任眉头紧皱,语气沉重:“这次的病人是因为贫血晕倒被送来的,但发现有骨肿瘤,并且是转移状态中晚期,麻烦啊麻烦。”李医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王主任扶额思考了半晌后拿着手术刀在患者躯体上空比划了会,最终,指着一个地方无奈的说:“从这下手,这是存活率最高的落刀点了,血管和神经比较少。”
我一声不吭地跟着王主任的后手落刀。
“滴答,滴答……”秒针转动的声音在我脑中循环播放着,汗珠摇摇欲坠地挂在眼旁,手中的动作更是一丝都不敢怠慢。
就在那“秒针”不知转了多少圈时,“好了。没死”王主任放下刀,有气无力地说道。李医生拉着王主任走出手术室,调侃到:“唉,王主任你说话还是那么的直接啊。”
声音渐渐地远去,我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手术室。绚烂的夕阳挂在高空——已经过了很久了。手术室外,那名老人依旧坐在原地等着,他听到开门声,僵硬地转过头:“医生……轩仔还好吗……”
我摘下口罩,在疲惫中挤出一丝笑容:“手术圆满成功。”
在与老人说了几句重要事宜后我换下手术服,叫俞安帮我打卡后我回到了宿舍。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水雾充满了浴室,水流淌过我的全身,疲惫的感觉渐渐被冲刷干净。
“吱呀——”我打开浴室门,走到爬梯旁,站着清醒了会儿才爬上床。在寝室里呆了一天的手机屏幕亮起,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新闻的播报从扬声器中传出。我躺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后举起,静静看着新闻。
新闻的播报成为脑海中声音的背景音,看着看着,思绪渐渐飘远。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没有什么宏大的梦想,也没有什么令人望而却步的目标。我只想过好我的小日子。
我原本最好这件事了的。
但宋正霖的出现打断了这种秩序。
所以我讨厌他。
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我不喜欢忽冷忽热的态度,可他就是几天,几周才出现一次。
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外套,鞋子,床榻,伞。可是他都做了。
我很偏执。我不喜欢让我的生活被别人占据了一部分。
就像是心原本的一块被人挖走了,再被重新填上。
“你讨厌我?”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我恍惚了一下,手机重重咋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脸,吃痛猛地坐起身。
“讨厌。”我一边在床上寻找着被砸掉的眼镜,一边回答道。
短短的两个字像刀一边捅穿了宋正霖的身体。
他焦急地抬起头:“可是……我是来保护你的。”
“你不需要。”我擦拭着安回去的镜片,抛下冰冷的一句话,“你也没做到。”
“可是,那只是一片水渍,一件外套,一双鞋子一及一把伞。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干。”
宋正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我擦镜片的手。
宋正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小气鬼。”
我听到了。
好熟悉一句话,我在其他人那里听过很多次了。我把手松开,略带点怒意地开口:“滚开。”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时我的大脑选择压制你是对的。”
宋正霖将空空悬着的手缩了回去。
枕头那里湿了一片。
空荡的寝室只剩下看着枕头发呆的我。
“今日新闻播报完毕,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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