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卫队长坐在轿车内看见鲁晓颦披着袄衣两手牵住衣襟轻快地迈着步子走出当铺外,待她走远了,卫队长下了车一脸肃穆地进了当铺,他步伐轻如快风,典当行的掌柜起先没留意埋首柜台上仿佛在收拣什么,惊觉穿了军服的卫队长在店内转了圈子地环顾店内陈设,慌忙得从里面迎了出来问:“官爷,您需要什么?”

“刚才离去的那个女的来干什么?”卫队长问得随意,他不停投视的目光锋利地刮在掌柜的身上,令掌柜直打哆嗦。

“这位大妹子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名人,前段时间经济拮据把她的虎皮袄子拿来典当,现在好转了,今天过来把她的虎皮袄子赎了回去。”掌柜两手扶在一起,矮低了身子堆满笑意,卫队长走一步他跟一步,声音刻意地放慢了速度,充满了讨好。

当铺内琳琅满目地摆满古色古香的老物件,原是一些日子苦得过下不去的人家送来典当,指望能换一点米钱回去撑一段时间,哪知道当铺的规矩是给的价格为原价的一半,甚至是更低。典当的钱对于那些苦得揭不开锅的人是杯水车薪,却也无可奈何……黑夜幽沉昏烛火光扑腾,怀揣着的希望终于还是熄灭了……

卫队长漫无目的地观看,在桌台上摆放的一尊旧式缅甸花梨木鸣钟停下,蠢笨的圆拱形外壳上罩了一层白雾般的玻璃,闹钟下摆扣了一块铜饼,不断左右摇晃,缓慢而悠远地“咣咣”、“咣咣”作响。卫队长饶有兴趣地手抚鸣钟端详,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两根手指在鸣钟上拨弄也不说话,一直哈腰跟着的掌柜惴惴不安不知道卫队长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卫队长猛然回头看见掌柜站在自己一侧有些吃惊,旋即也不见了脸上的表情,拉长了声音问:“就这些吗?”

“她还当了些首饰。”掌柜诚惶诚恐道。

“拿来。”说完卫队长又拿手去抚弄旧鸣钟,似乎对它瞧上了眼。

掌柜也不敢呵气听到卫队长的命令旋风似得窜进了柜台内,把鲁晓颦当的一只翡翠镯子、一只金雀含珠金镯子、四枚金戒指、一对金耳环一并拿了出来,珠宝被他装在盒子里,他出了柜台将它呈到卫队长眼前,双手依旧合在一起搁在胸前,龇着牙陪笑。

“这些她卖你多少钱?”卫队长瞟了一眼没有接盒子。

“一百二十块。”掌柜的嘴裂成半轮月牙笑道。

“老东西!挺会赚的!”说着卫队长掏出一百二十块钱丢到掌柜手上,拿了盒子就走。

掌柜捧住银元一个劲地笑着:“官爷,走好!”

卫队长到了少帅府,张笃承正伏案在书桌前批阅文件,瞧见卫队长敲门站在房门口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招了几下示意卫队长进来,仍旧低了头批复卷宗。卫队长掖着木匣笔直地立在少帅桌前。良久,张笃承才放下手中的毛笔。

他的脸上表情阴森,卫队长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上前把掖在臂弯中的木匣取出放到张笃承的桌上,依旧昂首挺胸的笔直站着。

“这是什么?”张笃承目光落在木匣上波澜不惊地问。

“那个女人在典当行典当的首饰。”卫队长依旧昂着头回答。

“放下吧。”张笃承说话之际侧了身子,抬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表情未变,“可有什么人和她接触?”

“只是布坊里的一些伙计,再一些是军长太太们。”

张笃承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腿上五指轮换着轻敲似乎想什么心思,卫队长捉摸不透少帅的想法,只能干等着张笃承发号施令。

“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张笃承硬直的声音忽而软了下来。

卫队长听到张笃承的话行了军礼出了门悄悄地把门掩上。

“昔日鲁翰林家的千金沦落成靠卖布维持生计吗?”

张笃承放下翘起的腿前倾身躯,一只手掌盖住了盒子上,他打开木匣,取出一只闪动莹魄的翡翠镯子捉在手里,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转动着乌溜溜双眼的少女脸蛋,她嘴角噙满笑意靠在雕花摇椅上摇晃着身子和人说着悄悄话,忽而和对方呵成一团,掩嘴不断笑出声来,她的声音轻柔如水,不断划拨觳纹悄悄靠近了他……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这种情感迫使自己带有征服般侵略着她,她却像风儿一样逃走了……张笃承捉住翡翠镯子久久地定了神……

往事境迁。夜色袭风而来,室内罩入一层黑色的薄纱,暗色沉沉,桌前的绿色的马蹄莲花型的台灯未开,微弱的漏光残照室内,他的身形投放在一团黑影中定了根,自己似乎未察觉周围的变幻……

张笃承的妻子韩七宝自嫁给张家从未享受到丈夫的疼爱,丈夫少年英俊她是满意的,他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也装聋作哑,韩七宝以为是自己过于端庄的缘故才让丈夫不大喜欢。他似乎对别的女人也没有动过心,作为张家儿媳便是贤淑贞德、能持家有道,丈夫给了自己荣光,她又能说什么呢?韩七宝常自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只要丈夫能守在自己身边就是好的。她与他育有三个女儿,现在腹中又怀了一个,只是没有显怀。她微微推开房门,张笃承坐在黑暗中,一团黑影压在他的身上伏在静谧中。她从没有看见过丈夫这样,她守在门前,手磨蹭门边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喊他。

张笃承不开心也使得韩七宝怏怏不乐起来。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韩七宝投视在张笃承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眉心深锁似乎一直藏着心思,疑问像雪片纷纷砸向了她。可丈夫不说的事从来都不会问得出来,一顿晚餐又在一场压抑的氛围中结束。

夏初之时艳阳高照,鸣蝉蛰伏树荫间嘶鸣,就连池塘里的青蛙也趁着热闹此起彼伏地呱呱乱嚷,搅得人心烦。韩七宝坐车要跟几位太太喝茶。这几日丁太太等人热情地邀请韩七宝到家里做客,太太们的沙龙各种新奇玩意儿都有,有人朗诵诗歌,有人邀了名角儿唱戏,也有人炫耀近日买的名画。太太们穿着崭新的旗袍争奇斗艳,有些先生们来了兴致也会参加太太们的沙龙,加入她们的队伍中。

韩七宝一下车就被丁太太迎上去,扶住她的手寒暄:“张夫人,我盼你好久,你可来了,我这小破屋立马蓬荜生辉。”

韩七宝张望葱葱郁郁的院落,院落深处通向一座花园。她早听说丁太太喜欢学西洋人的做派,没有社交时下午一个人在花园里坐着喝茶,旋刻霁颜顿开说:“丁太太真爱说笑话,这么大的屋子像宫殿般竟说是破屋。”

边说边与丁太太一同入了屋子,屋子里早已经围满了人群,三三两两的太太们鲜葱般的指间包住了嘴窃窃私语,那些衣着光鲜的女人们有说有笑,之间攀比谁家的衣裳更好看。围成圈儿的太太们见韩七宝来了,层层剥离开,亲热地喊道:“张夫人,你可是姗姗来迟啊~就等你来了。”

韩七宝早看见一群太太围着一位穿着素净的娘子说话,神色极致地亲昵,甚是讶异得很,待到人群散开,距离近了看不过是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留了齐耳的短发,面色苍白,眼睛大而明亮,倒是有几分姿色。

“来来,我给介绍一下,张夫人,这是我们城里有名的‘刺绣圣手’鲁晓颦。”丁太太热心地为两人介绍。

鲁晓颦遥望见进来一位穿了牡丹色锦衣的贵妇,善眉慈目的,只是身上萦绕了淡淡的哀愁。她见贵妇不住地凝望自己,也抽出人群走到韩七宝面前招呼道:“张夫人……”

“她啊不光刺绣好,布匹也织得好,鲁老板家的布紧俏地很,想买她家的布可不容易……”丁太太觉察出韩七宝好奇地打量鲁晓颦进而补充道。

“倒是青年有为了。”韩七宝听到丁太太不住地夸奖鲁晓颦回应道。

鲁晓颦看韩七宝面善徒生几分好感,随刻又笑着说:“张夫人长得好似画中的观世音。”

“你听听……张夫人,鲁老板倒是和你一见如故呢!”丁太太拿食指点了点鲁晓颦对韩七宝道。

韩七宝哪里知道眼前的鲁晓颦是自己丈夫曾经属意的人儿,也是他一心想娶的前清鲁翰林家的小姐,而日后他们三人的命运如同捻绳般绞葛一起。

鲁晓颦从前便不爱太太小姐们的社交,自从创办了织布厂以后她的思想随着历史的哀痛、时光的变迁改变,为了织布厂的兴起她愿意放低身姿斡旋达官显贵间。时光匆匆改变的岂是人的容颜?身世浮沉、云起湮灭,不过是沧海一粟,午夜梦回之际转瞬即逝……

她见韩七宝似乎也不大喜欢社交有心亲近,眼下韩七宝想到昨日丈夫的怪异黯然神伤,哪里顾及许多,应丁太太的邀请不过是不愿面对家庭的冰冷。

第三十一章里提到了萱草,萱草其实是人们说的黄花菜,但是不可以鲜食。为什么鲁晓颦会说是“萱兰”?这就好比人听到“兰花”比“兰草”高级。其实都是兰,或者用汀兰、芝兰来描述,也是包装后的结果。鲁晓颦说那话是为了丁太太听得高兴。

至于第三十章坐水牢那一段是真实的,但是细节无从考证了,比如水牢的水有多高,做水牢是多少天?因为我外婆在1996年去世了。再比如反抗被打聋了耳朵,这是我外婆的真实写照。

我个人比较偏爱这篇文章,可能与自己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处境有关,所以会有共情感。这几天有些糟心事,今天(应该是昨天了)反而刺激到我浮想翩翩,如果心情不是太受影响的话,文笔是会正常发挥的。另外因为身体的原因本来同时写的《蟾魄射影》也放下了,一部一部写吧。

第三十一章说得营销手段实际上是现今很常见的“羊群效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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