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石是令红玉倍感屈辱之地。
“干预凡陆之事者,四州共击之。”石刻上乌黑的大字在太阳下发亮,同里耶万年的权柄一般从不褪色,同修者对凡人轻蔑一样高高在上。
她渺小的身影跪在盟誓石下,石刻投下的巨大阴影好像要把她牢牢压死。
章台道人要他跪在这里领命,很难说不是有意为之。
红玉跪了两个时辰,章台方姗姗来迟。
章台道人拿出金印文书,上有各派共同决定并盖下的金印。章台朗声道:“红玉本为凡人,经盟誓石共审,各派决定第一件艰难至极的任务便是要其十年内清理干净神龙脊。”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神龙脊是什么地方?曾是一条上古神龙陨落之地,如今已沦为黑暗阴冷的绝境。那里地况险峻异常,通往深处的唯一道路是一条如脊骨般狭窄的道路,而这路正是由死去神龙的嶙峋脊骨铺就。
神龙死后散发出的黑气如恶魔的触手,肆意蔓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机灭绝。历经岁月侵蚀,神龙的骨头已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将一切掩埋。真到了那天恐怕黑气逸散,吞噬万物。
无数修者曾试图前往清理,却都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红玉不知道神龙脊是什么地方,可是她还已别无选择。她接过金印文书:“弟子领命。”
众人听闻红玉竟接下了清理神龙脊的任务,嘲讽之声更盛。
“一个凡人能干什么?这神龙脊被神龙死后的黑气污染得如此严重,连元叔祖等大能都束手无策,她又能干什么?莫说十年,就是一百年、一千年,她也只能在那啃啃神龙的骨头渣子,想清理干净,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都敢接,神龙脊的黑气多厉害,多少成名已久的修者都铩羽而归,回来之后境界跌落。她一介凡人,说不定还没走到地方,就被黑气吞噬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她能活着回来,我就把名字倒着写......”众人的笑声和嘲讽声交织在一起,红玉却似无觉无闻。
修竹摇头:“不乖乖回凡陆去,为了这点成仙的贪欲,连有去无回的任务都要往上凑。”
茂林道:“她是凡人,大概不知道神龙脊是什么地方。”
修竹淡淡:“就当是再见她最后一面吧。哪怕不说神龙脊,外面也都是些豺狼虎豹,我恐怕她就要没命了。”
“师兄是说......”听到这话,茂林难免不忍:“其实红玉除了是个凡人,也没什么大错处。”
修竹指着盟誓石上的大字:“这就是她最大的错处。”
流云陪伴着红玉,一路匆匆来到南岭的居所。
南岭早有准备,他在藏书阁中翻看了所有关于神龙的典籍。清幽的竹舍中到处是烦乱的书页,见二人前来,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流云与红玉落座后,南岭神色凝重,缓缓开口,细细为他们讲述起神龙脊的情况。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已久的隐秘:“其神龙往昔与仙者同列,皆是天地间至强的存在。然而,万年前神龙究竟是如何陨落的,至今仍是个谜团,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稍作停顿,南岭望向远方,目光似穿透重重云雾,落在那神秘的神龙脊方向,继续说道:“至于那弥漫在神龙脊的黑气,实则并非普通的秽气,而是浓郁的怨气。这怨气,或许是神龙临死前的不甘、愤怒所化,历经漫长岁月积聚,愈发厚重,不仅使得周围寸草不生,还暗藏诸多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流云和红玉对视一眼,心中的凝重又添几分。
流云道:“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南岭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继续说道:“清理这神龙脊的怨气,绝非易事。这怨气已深深扎根于神龙的遗骸以及那片土地,相互交融,盘根错节。”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思索片刻后道:“首要之举,需寻得至纯至净之物,以其净化之力,对抗怨气的阴邪。传说中,灵虚仙草生于极寒之地,花开时能散出涤荡万秽的清灵之气,或许可解这黑气之困。但此草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周围更有诸多天险与守护异兽,获取难度极大。”
“再者,便是要找到能够克制怨气的功法。需以刚猛且纯净的灵力,注入神龙脊,将怨气逐步逼出、消散。只是,此类功法在仙洲亦是凤毛麟角,鲜有人知,更遑论习得。”
南岭停下脚步,目光严肃地看着红玉和流云,语重心长道:“你们此去,不仅要面对恶劣的地况、随时可能倒塌的龙骨,更要应对这难缠的怨气。稍有差错,便会深陷其中,万劫不复。务必要谨慎行事,切不可莽撞。”
看两人凝重的神色,南岭笑道:“还不振作起精神来!看你们出息!此番前往神龙脊,虽艰难重重,但为师人脉还算广博,定想尽办法,为你们觅得助力。”
南岭轻轻拍了拍红玉与流云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而温暖,仿佛传递着无尽的力量。
“你们只管安心去吧,里耶这里为师自会周旋。记住,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师傅都会与你们并肩。”
南岭的话语,如同洪钟般坚定有力,在这清幽的竹舍中回荡,也深深烙印在红玉与流云的心中,让他们涌起了一丝温暖与希望。
自出里耶的青木森起,夺命的追杀便如影随形。危机便如附骨之疽,紧紧纠缠着红玉与流云。
刺客宛如黑夜中悄然潜行的恶狼,趁着夜幕深沉,四周静谧得只闻虫鸣之际,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疾冲而出。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手中利刃在黯淡月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仿佛眨眼间就能收割生命。
为首的刺客身形矫健,如猎豹般迅猛,一声令下,便带领众人如潮水般朝着红玉和流云扑去。一时间,喊杀声撕裂了宁静的夜,刀剑相交之声清脆刺耳,火花四溅。流云与红玉迅速背靠背站定,神色冷峻,手中宝剑舞得密不透风,试图在这汹涌的攻击中寻得一线生机。
这次的刺客多是元婴,几与二人修为等同。来势汹汹,攻势猛烈。
红玉一个不慎,手臂被利刃划伤,鲜血瞬间涌出,洇红了衣袖。
流云见状,心急如焚,秋月光芒大盛,似一道金色长虹,硬是将身前的刺客逼退数步。
不知经过多少回合,两人才得以脱身,逃开了这一波刺客。
遭遇刺客后,红玉和流云一路疾行。
神龙脊黑气弥漫,一旦进入就很难寻到两人。也许只有进入神龙脊,才能得到暂时的安全。
终于,他们远远望见了神龙脊隆起的脊柱以及投下的巨大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就在神龙脊近在眼前时,第二波刺杀毫无预兆地袭来。这一次的刺客只有一人,却让人全然看不出她的修为。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如幽灵般从黑暗中浮现,脚步轻盈却带着致命的气息。
她眼神冰冷,手中软鞭如灵动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直逼红玉与流云。
流云大喝一声,提剑迎上。
然而,女子的软鞭犹如活物,巧妙地绕过流云的秋月剑,鞭梢如针,精准地刺向他的手腕。
流云吃痛,秋月险些脱手。
红玉见状,也顾不得身上伤势,抽出匕首,从侧面突袭女子。
女子却似背后长眼,身形如鬼魅般一转,软鞭顺势一甩,正中红玉肩头。
红玉闷哼一声,身形踉跄着向后退去,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这女子的修为高深莫测,逼得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数招,流云和红玉身上便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两人眼神交汇间达成默契。
红玉咬咬牙,忍着伤痛迅速从戒中掏出一个司命的瞬移法宝。这法宝形似罗盘,上面符文闪烁,流转着神秘的力量。她将灵力疯狂注入其中,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周围空间泛起层层涟漪,如平静湖面投入巨石。女子似乎察觉到不妙,加快攻击节奏,软鞭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但为时已晚,一道璀璨光芒笼罩住红玉和流云,光芒之中,空间仿佛被扭曲。
随着光芒一闪,红玉和流云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留下那女子愤怒的目光和尚未消散的鞭影。
待光芒渐弱,原地已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光芒乍敛,红玉和流云身形稳稳落在一片荒芜之地。狂风呼啸着肆虐而过,枯黄的野草如波涛般汹涌起伏,发出簌簌声响。
流云迅速反应过来,赶忙扶着受伤的红玉,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坎。他从储物戒中掏出疗伤的草药与干净布条。
红玉虽脸色苍白,却仍保持着冷静,轻声说着“谢谢师兄”,一边配合地调整姿势。
流云手法娴熟,轻轻除去红玉伤口周边沾染血污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将草药碾碎敷上,再用布条一圈圈仔细包扎。
过程中,他忍不住皱眉,关切道:“还疼吗?”
红玉挤出一丝微笑,安慰道:“这伤不碍事。师兄的伤也让我看看。”
两人包扎妥当,红玉若有所思,看向流云道:“师兄,有人一定要我的命。就算我们进入神龙脊,现在也很难说没有埋伏。我想着,不如我们改换容貌转去繁华的城镇。那里人多,便于隐藏,还能打听到净化神龙脊怨气的办法,等有了法子,再去神龙脊不迟。”
流云思索片刻,觉得此计可行,点头赞同:“师妹这法子好,就这么办。只是你有伤在身,这一路恐怕辛苦。”
红玉拍了拍流云的手臂:“放心吧师兄,我撑得住。咱们快准备易容,尽早出发。”
两人从行囊中翻找出易容材料。在这片寂静的荒野上,专注地调配药粉、准备面皮,配合默契。
红玉拿出易容丹与跟流云分享:“之前从危楼回来,我特意找药修请教了易容丹的做法。我们可以先吃下易容丹。再在脸上覆一层薄面皮。这样才更万无一失。”
一番精心操作后,红玉与流云摇身一变,成了两名男子模样。
流云道:“面容既已改变,名字也不好再如往常这样叫。往后我们就以代称相称吧。我就叫云浮。”
红玉:“那往后我叫丹瑰。”
流云点头:“好,在外面我们就是师兄弟。”
流云拿出地图,二人一同研究。
流云手指轻点地图上一片标记模糊的区域,说道:“师妹...不,丹瑰,你瞧,缥缈林或许是个好去处。缥缈林元叔祖曾将净化神龙脊设为门派任务,虽终没能成,却也抑制住了黑气扩散,说不定在那儿能找到线索。”
红玉目光落在地图上,思索后说道:“缥缈林确实有希望,不过肯定也危机四伏。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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