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张新鲜的照片让颜柊先前的疑问又多出来一个层级:
一个案发现场的血液痕迹,跟一个涂鸦完全一样,概率又是多少?
而且凌梧发过来的图片里还有其他让颜柊觉得眼熟的地方。
地面的材质和照片边缘的景色、建筑一角,颜柊在几分钟前进行搜索时,还见到过角度不同的版本。
……这照片里那个肢体扭曲的主角,恐怕就是不久前贺青杏提及的写字楼跳楼一事中,那个诸事不顺以至于一时想不开的员工。
颜柊轻轻倒吸了口气,手里给凌梧发去追问:【来源?】
然后没等凌梧回消息,她就调转脚步离开了公交站。
时隔一天,写字楼门口空地上的痕迹已经被清洗干净,脚下生风的上班族来来往往途经此处,俨然是一副正常运转的早高峰景象。
要不是颜柊再一次用肉眼确认了,空地的地面颜色和周遭细节同跳楼事件相关的图片都对得上,估计也浑然不觉这里前一天还躺了个坠落的人。
她抬头看去,高耸的建筑冷冰冰地伫立着,玻璃外墙把早晨的阳光反射成刺眼的白芒。
不远处,那个顶盖上有着怪异污渍的垃圾桶依旧在毫不起眼地坚守着岗位。
啊。颜柊在心里感叹:污渍比血迹留存得长久得多。
*
正值上班高峰期,写字楼大堂里的电梯前人满为患。
凌梧已经回了消息,说那张没打码的坠楼照片来自网络平台上的一个个人用户。
发布的平台显示了该用户的手机型号,对应后可知照片尺寸没有裁切过;图片清晰度不高,大概是因为拍摄时把镜头拉近了不少、以及没有充分对焦。
由此可以倒推得出,拍摄者当时是在较高的层数,正对着下方拍下的照片。
定位显示没有细致到哪一层。凌梧后面补充说图片发出来没多久后就被平台删除了,但溯源了用户的过往发贴,可以判断此人就是个在这栋写字楼上班的社畜。
言外之意是这人出现和拍下照片都合情合理。
颜柊还纳闷了一下凌梧为什么好像在把这当凶杀案看,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凌梧同步跳楼事件一事。
她把地方媒体关于此事报道的链接转发给了凌梧。
凌梧:【自杀?那那滩涂鸦似的血迹怎么说。】
颜柊:【好问题,好就好在我也搞不懂。】
讲完废话她又给凌梧发了个实时定位:【在现场了在现场了。】
颜柊混入写字楼,等到第二趟电梯才挤了上去。
根据报道的内容,跳楼的员工在十八楼工作。颜柊在十八楼出电梯后,踏进了走廊上其中一个门口。
现在九点不到,前台后面尚且没人坐阵,办公室里头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个年轻员工。颜柊挂起个介乎于期待和忐忑之间的表情,在前台附近朝里张望,来回打量了一圈。
办公室里有人瞄到了她,跟身旁同事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两个人一起起身来了颜柊跟前。
“你好。找谁?”
颜柊连个磕巴都没打:“你好……我来应聘的,说是让我到了之后再联系,但电话没打通。”
俩人瞧着都愣了愣,随后短暂地低声对话了几句。
“咱们最近没在招人吧。”
“不晓得哎。是不是隔壁在招?他们昨天不是有个……少了个人,活儿总得有人干吧。”
“他们公司人事这么利索吗。”
那头嘀嘀咕咕,这头颜柊听了个一字不落。见两人即将要扯起皮来,她假作支支吾吾:“这里不是十八楼D吗?”
“哦哦。”两人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有些好笑地给她指路,“你走错了,D在电梯出来另一边走廊。”
颜柊演戏演全套,道完歉才转身走了。她观察到办公室的窗户是纯采光用的整块玻璃,并不能打开,主打一个空气流通全靠送风系统。
料想其他办公室也差不离。
她遂从楼梯间继续往上去了,果不其然在通往顶楼天台的门上发现了没有摘掉的警戒线。
还有绞住了锁和把手的一串铁链,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加上的。
所以是从天台往下跳的。
颜柊对这个发现没有太多感触,也没打算闯进去把勘查的活儿也揽了——她走这趟,最主要的是想试试直觉有没有“信号”。
但很遗憾,依旧是“未响应”。颜柊黯然离场。
*
颜柊:【人在十八楼工作,但这栋楼的办公室没有能开的窗。】
颜柊:【从天台跳的。】
颜柊:【跳楼者的个人情况,要进一步确认的话,借下齐昭霖的路子比较快。】
颜柊:【血迹和涂鸦的事……现场没看出什么来。呃,首先排除巧合吧。】
颜柊:【换着法子看看有没有以那个图案为标记的邪教?】
公交晃得颜柊困意上涌,打了一路的瞌睡。她蔫巴巴地到家之后,才摸出手机,打算补觉前看看凌梧回了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结果一点进去聊天界面。
凌梧:【[大拇指]】
凌梧:【你的备忘录给你点了一个赞。】
颜柊:……
什么九曲十八弯的幽默感,害她笑了一下。
颜柊换完衣服就把自己砸进了床里,随后在彻底败给睡意前,挣扎着批判了一下凌梧。
她可没忘记自己收到现场图片的时候才八点出头,当时她要是半睡半醒间看到,难免要受到些视觉冲击。
颜柊:【对了。大早上的就发案发现场照片、还不作警示,视为缺德。】
颜柊:【基于该行径,阁下在“本地情报贩子素质积分榜”上的排名又下降了。】
凌梧:【?好影响我职业声誉的榜单。退订。】
颜柊还想据理力争,就见凌梧轻飘飘地补了句:【还没到家?轮完夜班早点睡。】
后边这答非所问的十来个字给颜柊看得指尖麻了麻,她心说这人的社会化程度怎么忽高忽低的。
惹得她莫名地想象了下……凌梧给自己敲下这条消息时的模样。
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耳垂上缀了丁点鲜红的耳钉,被刘海碎发遮去棱角的眉眼,还有眼镜底下低垂的眼睫。
嗐呀……
颜柊抿抿唇,将自己在被窝里蜷成更窝囊的一坨:【哦……】
*
如果说,之前分布在城市各处的同一涂鸦图案,看着只是种街头艺术形式。
那么从坠楼案现场血迹呈现了同个图案起,事情就脱离只是“涂鸦”的范畴了。
凌梧站在工作室窗边小憩,抿了口杯里的茶水。
她眼里映着楼下来往的行人,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整理着现状。
涂鸦,和血迹——或者说和跳楼事件之间,必然有些联系,才会展现出同一性。
比如像颜柊所说的“献祭”:假设涂鸦图案本就是某种标记,而跳楼行为或者死亡的结果,是一种对应的仪式……那么两者出现同一个图案的事实才成立。
但无论是跳楼者的个人网络账号里,还是大忙人齐昭霖后来终于发过来的跳楼事件资料中,都没有内容可以证明跳楼者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信仰。
目前涂鸦和跳楼事件各自的“异常程度”都太低,找不出二者关联的话,不足以让监督管理局基于异常数据去出动。
虽然可以强行直接申报,但信息不足可能会导致申报后查核无果,被视为申报无效。
又或者会不会二者是并列关系?就像她们先前曾经认定的那样,这个出现在不同地方的图案,是某种材质艺术创作——
血液怎么不算是一种材质呢。
背后存在着……一个一手操纵一切的“创作者”吗?
想到这里凌梧有点恶寒,后颈微微一凉。
她无声叹了口气,回到桌前坐下。
在开始忙活其他客人的业务前,凌梧瞥了眼桌上其中一个副屏幕,上面显示,针对涂鸦图案的图像识别程序还在跑。这次她把识别条件放得更宽了,料想程序跑出结果后,还得耗费挺长时间作二次筛选。
一团乱麻似的诸多疑问间,倏地有个微小的想法掠过她的心头:
说起来,这个图案本身到底有什么含义?
*
凌梧断断续续筛到了新的涂鸦图片,依旧是在城市里的不同地方胡乱散布着。
她试过把有这个涂鸦图案的地方都在地图上做出标记,试图看出些端倪来,但从地图上看,哪怕现如今发现了的涂鸦图案已经比之前翻了一倍有余,分布上也还是毫无章法。
颜柊遗憾道:【那就暂且排除是阵法之类的喽。】
凌梧无奈:【也没找到以跳楼、坠落为仪式手段的“那种”教派。】
涂鸦的事情不上不下地卡着。
颜柊于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先前关注到的另一个鬼故事上,盘算着要按故事里主人公的行动路径跑一趟。
最后找了个没有排班的良辰吉日,等到了月黑风高的深夜,气势汹汹地去了。
结果无功而返。
回程路上,她愤愤地给凌梧发心得感想。
颜柊:【最近这么太平吗?】
颜柊:【世道和平成这样,监督管理局该不会其实是个清闲部门吧。】
颜柊:【怎会如此。】
颜柊:【哈到家附近了,我绕路去看看围墙那边的涂鸦去。】
颜柊:【祝我能看到涂鸦在深夜悄悄变形成大蟑螂从墙上爬出来。】
颜柊:【不然我缺的申报奖金这块谁给我补啊!】
这会凌梧已经早从工作室回了家。她洗完澡出来,一拿起手机就看到颜柊连文字带表情包,轰炸了她十几条消息。
凌梧看着情绪逐步递进且以暴躁收尾的这串消息:……
这人怎么还能给自己说急眼了的。
她正要回复,手指忽然顿了下。
涂鸦……变形……?
凌梧蹙起眉划拉了一下手机,发现这串消息大概是40分钟前发来的。
转而打了语音过去。
没接。
再打一次。还是没接。
……不能吧。
凌梧理性上觉得事情不至于这么急转直下,手脚却很老实,抓起眼镜和外套就冲了出门。
亏得凌梧住的地方跟颜柊家离得不算远,而围墙内的那所学校离颜柊家也只有十五分钟脚程——凌梧驱车去到附近,小跑绕进了围墙所在的后街。
深夜的后街寂寥而静谧,昏黄的微弱灯光被树影挡了小半,底下有个正对着满是涂鸦的围墙、一动不动的背影。
从凌梧的角度看去,每处阴影的墨色都太浓,以至于那个熟悉的背影映在视野中央时,显得怪异又死气沉沉。
她三步并作两步去到近前,平复着呼吸喊了声:
“颜柊。”
话音未落她隔着一步,伸手去拽了一把,在对方被扯得拧过身来的间隙里迅速确认了体温触感和体态模样。
活的。本人。眼神有点呆。
“不要盯着看。”
凌梧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后一手扯住颜柊的衣襟,一手掩住了她的双眼:
“不要去联想。”
无用的场内信息之:
恭喜在第十章这个关口,文内凌梧第一次喊了颜柊的名字(欣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涂鸦”(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