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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傍晚,凌梧仍在工作室里。
就凌梧的工作性质而言,劳动时间当然没必要遵照八小时工作制来执行,但她通常会在工作室待到很晚。
可能因为这里是凌映云曾经的工作地点。也可能因为她知道颜柊隔三岔五就会上来给她添乱。
凌梧对此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和安心。就好像这个空间里的过往和未来都不是全然的未知,总有人承接住她细碎的期许。
极其偶尔地,她还会希冀得到一点惊喜,恍惚觉得凌映云很快就会回来,将业务都揽回去。
届时她必然是要斥责自家姑姑几句的,也没个交代人就没影了……还有那个颜柊,她都不想说……
……当然更多时候,凌梧并没有足够用来伤春悲秋的天时地利人和。天知道凌映云留下了多少鸡零狗碎的“案件”和神出鬼没的客人。
收到颜柊消息的时候她在处理其他客人的业务,正搜集着企业资料。
冷不丁颜柊两条消息把她从那些数字、表格和年终报告里拽了出来,凌梧毫无自觉地松懈了表情。
颜柊:【[图片.JPG]】
颜柊:【一块污渍和一个涂鸦长得完全一样,概率是多少?】
凌梧手上飞速敲了个问号回了过去。
污渍和涂鸦……
在颜柊回复下一条消息前,凌梧转瞬间粗略拼凑出了颜柊可能的遭遇。大概是不同的地方出现了类似的图案,引起了颜柊的注意。
她粗略猜测,“涂鸦”作为街头艺术创作必然也有一些已经定型的风格派别,那么相似也不稀奇,遂补充道:【概率更大的,是那处“污渍”也是涂鸦。】
对面的颜柊自说自话,啪地给她发过来一条定位消息。
颜柊:【速来。】
凌梧:……
等凌映云回来她一定要告颜柊黑状,也太能使唤人了一点——但转念一想,凌映云当年也跟她提过被个叫颜柊的丫头“虐待老人”,嚎完继续任劳任怨。
凌梧一时间有种“同病相怜、求告无门”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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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柊给凌梧发去的定位,是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
“我兼职的店在这里附近,有时下班为了上到有位子的公交,我会往这边走一个站。”颜柊给凌梧简述事情的前因:
“刚好那天我走到这,手里饮料刚拧开就被撞洒了,我站在垃圾桶边上擦手,无意识地盯过这个污渍。”
两人汇合后,最终的目的地是写字楼底下一个垃圾桶。分类垃圾桶饱经风霜,银色的铝合金顶盖上有斑驳的污渍。
其中颜柊所说的污渍呈不均匀的灰色,相对来说颇为清晰,像是什么富含糖分的液体给形状打了个边界明确的底,沾上层层尘埃后难以清理,就此低眉顺眼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凌梧眯了眯眼,弯下腰去看。旁边颜柊立马打开了自己此前拍到的涂鸦照片,把手机递给了凌梧。
旋转到同个角度后,可见两处“图案”相同——不是走势相像、轮廓形似的相同,是每处起伏、每个弧度都能对上的那种“相同”。
先前凌梧收到颜柊的消息,初步推测还觉得她是误认了另一个“涂鸦”为污渍,但显然,风吹雨打过的污渍质感,并不会被混淆成涂鸦绘画。
还真不算颜柊小题大做,就跟她那条消息说的似的,她所发现的,是“一块污渍和一个涂鸦完全一样”。
颜柊见凌梧微微蹙起了眉头,就知道对方意识到这其中确实有些不对劲了。她悠悠地问:“快问快答。目前的可能性有?”
凌梧把手机递还给颜柊,在现状中堆砌出一个合理和离谱兼有的答案:“……污渍的图案被拓印下来当涂鸦模板了。”
颜柊:“……”
真是天才一般的设想。
也行、也行 ……退一万步,暂且就按这个假设往下捋,但——
垃圾桶上的污渍跟那个围墙上的涂鸦图案相同,意思是,这块污渍也是个对称的形状,可以称得上有一定的“美感”。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这污渍会受到拓印。
那么,一块无意形成的污渍,形状是漂亮的对称……这样的概率又有多少?
凌梧推了推眼镜,问了个关键问题:“你的直觉?”
颜柊叹口气:“未响应。”
会让颜柊的直觉起反应的,必然是真正的异象;而未曾勾动她直觉、最后却成功申报,确认有异象存在的情况,也曾经发生过。
“直觉”的昭示作用,在她进行异象申报的生涯里,相当于一个保底机制。
这意味着,同一时期,如果没有异象足以让颜柊的直觉作出昭示,那最好也不要放过其他观察和搜集到的异常。
比如现下淡如水的这一个多月。
凌梧简洁地应下:“我回去查查看。”
两人在垃圾桶旁弓着腰,对着垃圾桶顶盖盯得太久,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忍不住侧目。
颜柊察觉到后,向凌梧附耳道:“我俩看着像下了班还来捡瓶子补贴家用的。”
“……”凌梧打量了下颜柊今日也依旧吊儿郎当的穿搭,冷笑一声,“只有我像。你看着像本职就是捡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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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涂鸦一事进展并不算多。
凌梧先查了监督管理局的记档,发现并无关于这个涂鸦图案的记载。围墙涂鸦和垃圾桶污渍那两处地址,也同样没有作过异象记档。
那么这确实是可申报的——如果真是异象的话。
关于涂鸦图案本身,凌梧用图像识别引擎切换着精细度跑了好几遍,还真在不同的网络平台筛出来几个结果。
这些结果中,同样的图案出现在了这个城市的好几处,建筑的水泥外墙、马路旁的变电箱、公园外的电灯柱……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共同点是,筛出来的结果中,这个涂鸦图案都是作为背景被不经意映入的,没有以涂鸦图案为主体的图片、根据图片溯源后也没有看起来像是涂鸦绘制者的言论。
加上她们一开始发现的两处,目前这个城市里至少有**个同样的涂鸦。
搜索的结果掐灭了凌梧先前的几个预设:
以阵仗来说不够大也不够密集,不像是那种风格强烈、一口气“病毒式”铺开的宣传;
且现阶段搜索到最早映入了这个图案的贴文发布于近三个月前,也很难想象如果这是某种带有行为艺术色彩的街头创作,却至今没有人“认领”。
更让凌梧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个图案有点太抽象了。像颜柊之前跟她分享过的心路历程:看着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个LOGO。
是一个仅仅是在作极其私人的表达、不追求共鸣的创作者所绘制的?
但此人又在多处绘制了相同的图案,像基于展示欲在寻求认同。
凌梧将手头仅有的进展反馈给了颜柊后,果不其然颜柊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颜柊:【筛到的图片有发贴时带了定位的吗?】
凌梧:【[定位及街景对应参照.RAR]】
颜柊:【唉哟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这样,没眼力见,喊了才做……】
颜柊:【[撤回了一条消息]】
凌梧:【[撤回了一条消息]】
颜柊敲出一串心虚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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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柊一边兢兢业业干着兼职,一边继续筛选网上边边角角中的异常,余下的空子跑了两处拍到了涂鸦且有明确定位的地方。
实地跑了才发现,这两处的涂鸦的图案轮廓形状,都与之前留意到的两处一样,但构成图案的材质各不相同。
贴了广告单张和“牛皮癣”的变电箱上,图案由贴上后又撕落的胶渍组成;另一个出现在广场花坛边的图案,则是用泥渍抹出来的。
颜柊把“现场勘查”的这个发现跟凌梧同步后,无奈地暂且认定是某种不使用颜料喷漆、而是就地取材来进行涂鸦创作的材质艺术。
她们甚至都没法断定这些“涂鸦“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期间颜柊留意到网络上有个新鲜出炉的鬼故事,于是又分出一半精力去扒拉相关信息,陷入一种一天天屁事没干但就是觉得自己忙坏了的状态里。
隔了两天,颜柊去轮便利店的夜班兼职,跟她轮同一班的同事贺青杏一见她理完货就逮着她唠嗑。
“小颜你昨天白天不在,错过可多!死人了!”
“啊?”颜柊很配合地大惊失色,“死咱店里了?”
“净瞎说。”贺青杏翻了个白眼,又按捺不住地努努嘴,“附近办公楼,有人掉下来了!”
颜柊这下才算提起了点兴趣。见她“进入状态”了,贺青杏满意地开始娓娓道来:
“十几楼呢,听说摔下来的时候老大一声!
“那边楼的人过来买午饭的时候聊得可起劲,说当场人就没了,那——么多血!”
说到起劲处,贺青杏忘情地伸出手比划,啪一掌拍在了颜柊脑门上。她一句“哎哟不好意思”只讲了一半,就见外头进来几个小年轻,顿时收住了话头。
直到小年轻们挑挑拣拣买完零食离开店里,颜柊才揉了揉额头追问:“刚说的那个,怎么个事啊?职场杀人呐?”
“自个跳下来的。”贺青杏压低了一点声音,“说是里头一个员工,背着房贷业绩压力大,家里头呢也老吵嘴,孩子又正叛逆期,再被上司训了一通说要减薪,一时想不开就跳了。”
贺青杏四十来岁,家里孙子刚出生不久,闻听这种事情不由得想怒其不争地“指点”两句,遂续道:“你说这事,再怎么着,怎么就到这步了呢,也不想想孩子。”
颜柊顺嘴唏嘘道:“都不容易。”
夜里进门的客人不多,颜柊也就很称职地给不时挑起话题的贺青杏当了一夜捧哏。清晨时颜柊重新检查了下货架和饮料柜,置好到货的热食后悠哉等到八点交了班。
她走到公交站附近,忽然想起贺青杏所说的跳楼一事,于是本着有枣没枣打几竿的心态搜了搜。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能因为缺乏“戏剧性”,地方媒体上报道的不少,但都只有寥寥数语,配图是远远拍到的、警戒线内支起了遮挡棚的景象。
颜柊等着车,捧着手机在不同平台上用关键字分别划拉了一下。
毕竟事发的地点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事件本身也没有需要掩盖的“内情”,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当时目击了事发现场的个人用户所发布的贴文。
贴文大多以表达受到惊吓为主。有些则描述得绘声绘色,还配上了拍摄到的照片——用户自己打了码,也许是清晰的原图遭到过平台的删除。
恰巧这时凌梧发过来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标记了之前涂鸦图样的引擎爬到了新发布的照片。】
第二条是张照片。
颜柊打了个哈欠信手点开,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一个肢体扭曲的人形俯卧在地上,头颅附近有些浅色的碎块。
人形身下的血迹与边缘的点状血痕夹杂着,噬人般的红色构成了一朵血腥又狰狞的花。
而其间,块面最大、从人形身下淌出的血迹轮廓,让颜柊觉得似曾相识。
很像……那个涂鸦的形状。
这集是【俯瞰风景】(不是(对不起又蹭了个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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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涂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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