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14 章 我只是一个好心人

谷淮安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此时躺在床上。

天早就黑透了,唯一的光源是他床头的烛台。

床帘被风掀开一角。

他看见端坐的贺佑年。

昏黄的灯光下,

他好像,

看到他眸子里的不忍。

但很快,帘幕落下了。

外面还在下雨。

雨大的让他心烦,

沉默终于将他的期待消磨干净。

“你还是,什么都不准备说嘛?”

谷淮安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

他看不到贺佑年,也看不懂他自己的心。

他到底,

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手心的硬物刺得他生疼。

喉咙里压抑的话,最后却变成脸上的自嘲。

“我会送你离开。”

果然。

“我.......”

“不了。”

谷淮安打断了他。

“你还想骗我吗?”

下一刻,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我根本出不去的。不是吗?”

没等贺佑年说话,谷淮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在进村前,遇见过一个大叔。他曾说村子里,先前在做一场法事。有个人,没有被送走。”

“我后来参加小祭,亲眼看见点燃的灵柩。花婆婆说,‘那个孩子还没有过头七’。”

“‘头七?’,呵,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帘子突然蒙上了黑影。

谷淮安知道,贺佑年站起来了。

“这一路上,遇到的诡异太多了,我早就记不清了。再加上谐音,我一直没分清,到底是男是女。”

“可是......”

“呵。”

“为什么我会从幻境里带出这个!”

帘子被猛地拉开。

烛火下,一支断钗被高高举起。

谷淮安的脸白得趋近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着火,藏着怨。

“为什么,幻境带出了的钗,和我在前往小祭的花轿上找到的严丝合缝?”

“为什么,花轿上会有写着睢睢姐名字的书?”

“那个燃烧的灵柩,里面是不是睢睢姐的骸骨?”

“咳咳。”

酡色瞬间爬满了脸颊,眼里溢出了生理性泪水、

谷淮安却没管那么多,

一手撑着床,

仰着头,死死盯着贺佑年的眼睛。

“或者,咳咳,你回答我,这里还是幻境,对吗?”

终于,在谷淮安的逼问下。

贺佑年掀开帘子,另一只手撑在床头。

烛火摇曳,

庞大的影子,再次遮住整个墙壁。

雨声更大了。

一道白光短暂照亮屋子。

谷淮安被卡在贺佑年的怀里,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本能地向后缩。

那种,熟悉的,被狩猎的感觉再次浮现。

看着眼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又把自己逼到了危险当中。

贺佑年的身体不断逼近,

粘稠汹涌的情感随着视线牢牢地贴近他的身体。

“轰隆!”

他们越靠越近,

谷淮安下意识屏住呼吸,

心跳声此消彼长,

气息一圈一圈拍打在他的额头,鼻子,嘴巴,喉咙......

他初步判定为杀意,

并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钗。

再靠近,就捅死他。

可,出乎他的意料。

贺佑年擦过他的手臂,扯过滑落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随后,立刻后撤到先前坐过的椅子上。

仅此而已?

谷淮安有些茫然。

在松懈间,空气大把大把进入还没准备好的身体。

他再次被呛到了。

而这时,

一杯水,穿过帘子,递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

他问。

“你呛到了。”

贺佑年答。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可是我从来没有骗你。”

“怎么会?你明明......”

“我说过,你想走,我就送你出去。”

谷淮安愣住了。

贺佑年放下水杯,朝里伸出手。

谷淮安却朝里缩了缩。

最后,悬在半空的手,再次缩了回去。

过了很久,贺佑年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

“你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幻境。或者,我们一般称为临界。”

“临界是由無的怨念形成,一般会一直重复無最痛苦的时间。通常,这样的临界很好处理。只需要在爆发前,销毁执念之物就好了。”

“可是,这个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这里,有七个已经有自我意识的無。”

“而且,更糟糕的是,七个無是人为形成的。”

“原来是想封印这片土地的阴物。”

“这个想法是有用的。但是,玄门估算错了一件事,这七个無,居然不甘心成为容器,还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滋养了更凶的存在,这下,可就完全乱套了。”

“你的同伴没有骗你,要想摆脱邪物,只需要像你刚刚做的,销毁無的执念之物。这样,他们的意识就会湮灭,身体再次变成封印的法器,邪物也就会被再次镇压。”

“只是......”

“很难,对吗?”

“是毫无胜算。”

谷淮安十指扣进被子里,眼底却冷漠地毫无生气。

“我第一次见,送人去死,说的这么不俗于世的。”

贺佑年轻笑了声,讥讽道:“玄学世家,向来如此。”

“那么你呢?你在里面又干了什么?”

谷淮安掀开帘子,直视贺佑年。

贺佑年眼神没有丝毫的闪避,握住谷淮安伸出的手。

“一个拔刀相助的好心人。”

“呵。”

谷淮安垂眸,掩饰眼里的讽刺。

可他另一只手,也被攒在一起。

他想抽开,贺佑年却握得更紧了。

贺佑年的身体愈发靠近,死寂的眼睛复燃,复杂的情愫全部变成一种直白的渴求。

可他的声音,却变得更加轻,更加缥缈。

“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会带你出去,我会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会满足你所有渴求和期待。”

“只要你......”

他没能说完。

谷淮安一脚踢向贺佑年的膝盖,双手抓住贺佑年的领子,迫使他弯下腰。

此时,谷淮安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两眼眯成一条缝。

唇凑到贺佑年的耳边,语调轻佻:“别给我搞这些......”

“我可......”

“从!不!信!这!些”

说完,眼里的笑意褪地干干净净,嘴角的笑变成讥讽。

“最后一次。”

“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信不信我抽你?”

贺佑年始终没说话。

身体顺从地跪在谷淮安面前,微微仰着头,露出锁骨和喉结。

在对视地瞬间,眼睛因兴奋短暂地变成竖瞳。

浑浊的情绪在其间不断翻涌,最后变成一种基于本能地贪婪和饥渴。

谷淮安刚松手,贺佑年立刻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

攻守之势顷刻反转。

谷淮安重重地摔在床上,双腿被抵住,被迫仰头看他。

“你想不想离开?我带你出去。”

贺佑年声音有些嘶哑。

“废话!”

谷淮安不知为什么浑身发烫。

他刻意地提高音量:

“谁不想出去啊,这个鬼地方全是鬼!”

但很快,

他冷静下来,眼底又恢复了沉静。

“但不是现在。你说毁掉执念之物,他们意识就会消散。那,他们是去投胎了吗?”

贺佑年的眼睛更亮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是。”

“他们一旦消散,就直接往生了。”

谷淮安眼眶瞬间红了。

他抬起下巴,把泪水逼回去。

语气更加尖锐,

“不断重复最痛苦的经历?”

“呵。”

“一遍遍打碎希望,一遍遍遭遇非人折磨。”

“你们可真够残忍的?”

“怎么,刚从畜生道?爬上来,还没适应这猪狗不如的身躯?”

“骂得好!”

贺佑年在诧异的眼神里,继续说:“是他们,不是‘你们’。”

“我只是个看大门的。”

“他们干这茬的时候,我还在背九九乘法表呢。”

谷淮安竟被他说的一时语塞。

犹豫许久,只憋出个:“那你能不能不要瞒我,我想知道真相。”

贺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俯身凑到他耳边,呼吸声打在他的耳朵旁。

“我尽量。”

“但有些事情,我也不能说。”

“这是规则。”

谷淮安直觉不对,一把推开贺佑年。

浑身烫地不行,说话抖抖索索的。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嘴上说着狠话,脸上却赤霞遍布。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面具下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好。”

“我下次不了。”

谷淮安扶着墙壁,勉强冷静一些。

他再次看向贺佑年,

“那现在,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

一道银光划过,一把骨剑飞到两人之间。

“不能说,只能看。”

贺佑年的眼睛又恢复了沉寂。

说完,双手掐诀,银色的光汇聚在他指尖。

骨剑腾空飞升,

他抓住谷淮安的手腕,一跃而上。

“看好。”

说着,手指抵住谷淮安的太阳穴。

一阵刺痛后,

再次睁眼。

谷淮安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村庄。

地面是猩红的泥土,黑气在其中翻涌,时不时露出满是尖刺的嘴。

除了他们待的屋子,其余的全是灰白色的骸骨。

些许肉从白骨上落下,下一刻,一张大嘴破开地面,一口咬住。

道路是青色的经络,

从天空上看,整块地,就像是刚切下的鲜肉。

青筋外露,鲜血淋漓。

但若看的仔细些,就能看到七处,长着青白毛的地方。

那几处,绿的不够彻底,白的不够纯粹。

并没有带来生机,反倒是激起人天然的反感,让人恨不得把它徒手挖出来。

但,

有一处,

来势汹汹的白大过绿色,还不断向着四周蔓延,大有吞并一切的气势。

只是,

太少了。

少的被红色再度攻占,只能再次蜷缩在小角落里。

谷淮安知道那是哪里。

“我该怎么做?”

“等。”

“等怨念爆发,就可以进入它们的临界了。”

说着,

远处,青色被红色完全吞没,进而迸发出夺目的白光。

“看来,这个时候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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