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锦阳睡着了，楼朝却强行打起精神来，自酿酒喝着可能没什么味道，但度数都高，没有见过他喝成这样，这一夜需要好好观察。
他从沙发上下来，去后院找了个地方洗脸。
水龙头连接旁边的水井，放出来的水清澈凉爽，楼朝洗了个脸，顺便又洗了个头，清醒得彻彻底底，要不是旁边还有人，他甚至想洗个头。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程楚幽幽地叹了一声，“少爷都喝成这样了，老奴还睡得着吗？”
他给楼朝倒酒时份量卡得特别紧，目的只是让他尝个味道，没想给他灌醉，谁能想到给那位爷喝尽兴了。
楼朝慢步走到他身边，程楚拎走的两罐酒此时只剩下了一罐，且里面也所剩无几。
“你怎么又也喝上了。”
“唉。”程楚无奈地叹息，五官皱着，有些愧疚又有些发愁。
楼朝以为他是也想起了曾经的伤心事，挪了张凳子过来守着，等待他出声，当一个真诚的听众，毕竟这些emo的风气是他带来的，他得稍微有一点“售后”的态度。
谁知道程楚发愁的事跟他想象中那些旧事毫无关系，倒是跟易锦阳关系挺大。
“就唐州也不大，我们的圈子更窄，谁家有点什么事，彼此之间都知道。”
楼朝一愣，“所以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是啊，刚见面我就想跟你说要把握住机会，好好把这泼天的富贵接稳了，但是现在吧……”程楚说到一半卡壳了，拎起剩下的一罐酒，倒了半杯觉得没劲，也学着易锦阳拿瓶吹。
楼朝知道他酒量不错，也没拦着他，无聊地打开了手机。程嘉意在群里发了很多照片，好山好水好景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和好多好多的人，他们的旅程显然热闹舒坦许多，阿姨们在人群中裹着头巾、带着墨镜，防晒做得很全套，他分不清哪个易锦阳的母亲，但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挺好，他由衷的羡慕。
程楚干了半罐，神情和眼神都很清醒，只是原本慢慢悠悠的语气急速了一些。
“就是因为彼此都知道这个情况吧，所以即便很多父母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蠢货，但还是会送去最好的学校，中学得去最好的学校，大学考不上就送国外花钱买学历，毕业后再搞一份体面的工作。别说赚钱，倒贴都行，就必须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少爷属于是父母太爱他了，由着他的性子，想上什么学校就上，想练长跑就让他练，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指着脊梁骨阴阳怪气。”
他愧疚地说：“很不好意思，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是我的“榜样”，不是积极向上追求梦想的榜样，是只要不像他那样就行的最终‘底线’。”
楼朝听完只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愤怒，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追求梦想是很丢脸的事？不太懂你们有钱人。”
“注意措辞，前有钱人。”程楚十分严肃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纠正，他眉头拧巴着，整张脸都又黑又沉，“在那个圈子，真正的天才屈指可数，大部分人生儿育女，都像是在排毒，保留精华，生了一团糟粕。但其实平庸的蠢材也不是不能养活，毕竟钱那么多，所以不怕你败家、好色，这些事哪个不是花钱就能搞定的？”
“不怕庸才会花钱，就怕庸才有梦想，什么唱歌、乐器、体育竞技，你可以去玩，但是不能沉迷，因为这些都不叫热血的梦想，叫不务正业！叫丢人现眼！”
也就是说，如果易锦阳没有梦想，老老实实念完中学，再出国混个大学文凭，甚至还能搞个硕士，回国后凭关系进个不错的公司，倒贴上一个体面的班。
那他就不会成为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阴阳的“底线”，他就是个平凡又单纯的富二代。
“从上学倒贴到上班，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家里有花不完的钱，如果我爸不出事，我大概就过着这样的生活。”程楚认真地做着补充说明，“但他家不一样，说点大逆不道的话，他家就算现在就只剩他一个了，他后半辈子也能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活到200岁，富家少爷跟富家少爷也是有等级差异的。”
程楚干翻了所有酒，双手捧着脸，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为什么要去追求什么狗屁梦想，当个只会花钱的废物不好吗？那可是我至高无上的终极梦想。”
楼朝见他的状态完全没有醉酒的迹象，看来这位前少爷别的可能不行，但喝酒是挺行的。
“那就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楼朝起身，指尖轻轻拍了拍程楚的后脑勺——这大概是跟程嘉意待久了留下的后遗症。
程楚着急忙慌地捂着后脑勺，“楼医生你这么对我少爷见了不会生气吗？”
楼医生没搭理他，神经外科管不了绿茶。
“哎呀，少爷见了肯定会生气吧？而我只会心疼giegie~”
程楚冲着他的背影发嗲，喊完又觉得口干，但是两罐酒已经空了，他遗憾地舔了下杯沿。
他没有撒谎，当个只会花钱的废物，是曾经的他最大的梦想，而现在他觉得自己这个朴素的愿望在易锦阳面前显得特别low，low穿地心，以至于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郁闷。
楼朝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正常人哪能半夜不睡觉，坐在院子里举杯邀明月呢？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抑郁的人来，走时是三个不开心的人。
脑子里闪过这个词时，楼朝自己都有些许震惊。
他从来不肯把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可是现在他还是觉得跟曾教授的约不能取消，或许需要真正地去面对，才能真正的好起来吧。
楼朝走到沙发旁，指尖贴着易锦阳的脸颊，他面颊滚烫，酒精在入侵他的身体和神经。
冰凉的指尖顺着颈边一路往后滑，贴着他滚烫的后颈，楼朝尝试着使力给他带起来，但躺着的人始终纹丝不动。
算了。
楼朝放弃了给他弄到楼上房间里这个想法，万一在楼梯上翻车，那就直接从醉酒升级到血光之灾，挺吓人的。
于是他脱了鞋，越过易锦阳，委屈自己侧身躺在沙发的最里面，他手臂落在青年精瘦的腰间，当一个徒有其表的安全带，万一摔下去的可不是他的锅哦。
他的唇很轻地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了句，晚安。
未来一定不会一帆风顺，他的情绪也会继续起起伏伏，但他现在会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他有了同行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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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