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我来我来吧!我来洗碗!”

程楚激动又积极的语气,只闻其声楼朝都以为他跟易锦阳端着碗打起来了,结果他啃完骨头抬头,程楚还稳稳当当地在位置上坐着,手捏着手机,纹丝不动。

易锦阳差点就被骗了,因为程楚那个语气就很吸引人站起来,然后跟他撕吧两下。

在碍眼的“第三人”面前,不管是哪方面,他都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三局两胜,谁输了谁洗碗。”

“好啊。”

牵扯到输赢二字,不稳重的男人们就完全失去了自控力。

楼朝倍感无聊,主动端起他的碗,往后院的厨房走去,他刚到门口,被一颗突然探出来的脑袋吓住了脚步。

那是个陌生的老人脸,满头白发,睁着一张浑浊的眼睛努力地打量她,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楼朝第一时间便放下碗去接住了他的胳膊。

他以为这人从后院走过来,应该是程楚熟悉的老人,却没想到老人始终盯着他的脸看。

“像……真是太像了!听他们说起的时候,我、我就觉得就是你!哎哟,乖孙呢,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楼朝不敢对着她做大动作,挺直腰背朝后仰,避开她朝自己伸来的手。

易锦阳一个飞身越过沙发,三两步就到了楼朝面前,伸手拦住了老人家的手臂。

“啊啊啊……痛痛痛!”

“……额抱歉。”易锦阳满脸歉意地鞠躬道歉,想伸手又不知道如何阻拦,只能伸手扶着楼朝后仰的腰。

程楚感叹完易锦阳的潇洒姿势,慢吞吞地赶到现场,他凑到两人身后,小声地说:“是……碰瓷吗?”

老人家这会儿正捂着她的胳膊哀嚎呢。

易锦阳尴尬地撇了下嘴,“应该不是,我劲儿大,没收住。”

程楚:“哇哦。”

老人拄着拐杖,病变扭曲的下肢伪装不出来,确实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三个力状青年在他面前毫无战斗力,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奶奶,你找谁啊。”

奶奶浑浊的眼睛锁定楼朝,“我找小朝啊,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是不是都把姑婆给忘啦?”

姑婆,他爷爷的姐妹?

楼朝翻动久远的记忆,似乎是有又似乎没有。关于老家所有的亲戚,楼朝都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是回来参加葬礼那天,那对男女做的引见,那时还教他用方言喊问好,他以为是怕人家听不懂,只能努力用“音译”学个味道。

现在想来是不想让他记住老家这些穷亲戚。

“姑婆?”

楼朝试探性地喊出了声,老人立刻开心又慈祥地笑了起来。

他把老人搀扶着往大厅走去,把人搀扶着送到沙发上,又亲自倒了热茶。

老人从他手里接过热茶,苍老黝黑的手握紧了楼朝的手掌,“快别忙活了,赶紧来我身边坐坐。”

她一双手满是曾经劳作的痕迹,苍老的指腹满是干燥得开裂的痕迹,里面好似嵌了黑泥,一道一道黑色的痕迹,指甲发黑、发厚,缝里是洗不掉的黑泥。

易锦阳是个从不嫌贫爱富的少爷,但他看着那双手还是有些难受,想把楼朝的手抢过来,但被楼朝凶了一眼。

他识趣地收回爪子,在空中换了个姿势,冲着程楚挑了挑眉:“石头剪刀布!”

“布!”

程楚被他巨大嗓门的一声喊得一哆嗦,哆嗦着两根手指,出了个剪刀。

而易锦阳出了个石头。

“耶!”

“别耶了。”程楚捂着快裂掉的小心脏,颤抖着出声:“我去洗,我这就去洗。”

楼朝忙着看他俩斗嘴,一时间忽略了老人家的存在,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掌心里多了一个圆形物体,他摊开手掌一看。

是一枚颜色鲜艳的镯子,绿得过于艳丽了,如果是个真货怕是得躺在博物馆里。

老人家却跟个宝贝似的呵护着,见他摊开手掌,另一只手立马就盖上来了,警惕地望向四周。

“你好好拿着,是姑婆留给你的宝贝!这是我出嫁时老母亲给我的嫁妆,本来想送给楼一国的儿子,结果那小子搞什么旅行结婚,后来真就出去旅游了一辈子,一辈子没怎么回来过……”

她语调缓慢,浊黄的眼睛看着楼朝白嫩的皮肤,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说楼爷爷去世后,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她。

她早年远嫁,后来因为丈夫家暴,被她的兄长强行逼着离了婚,那个年代离婚的女人等于家庭的耻辱,但她的兄长不让她出去打工,也不肯再让她远嫁,要把她这个老妹妹养一辈子。

后面即便是他们夫妻俩走得早,也给她留了足够的钱,保她后面一生无忧。

“楼一国就是哥哥当得太好太尽责了,他总觉得爹妈当年是用的卖女儿的钱养他,一辈子都觉得亏欠了我,他想补偿我,可却是苦了他的儿子,因为我,楼伟那孩子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家里有这么个长辈,他觉得抬不起头很正常,是他受委屈了……”

楼伟这个名字楼朝很久没听过了,因为楼教授后来改了名字,叫楼凯莱,有种外国人取名叫李白、王维的滑稽感。

“姑婆。”楼朝盯着老人的眼睛,眼底是她鬓边凌乱的银丝,“受大委屈的是你。”

虽说就算是楼朝自己,也不一定勇敢到能够站出来挥舞着拳头替自己的长辈鸣不平,但他若是因为这种事而觉得委屈,那才是他自己懦弱。

老人被指着脊梁骨骂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都是靠什么扛着走过来,此时此刻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她微张着唇,浑浊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眼泪瞬间就铺满了她的面颊,她垂着脑袋流眼泪,低声抽噎。

楼朝看着她捧着脸颊的手掌,哪里委屈他了?

一个双手满是操劳痕迹的老人,她嘴里说着是兄长执意要养他这个老妹妹,可她肯定从未好吃懒做,没准楼伟的学费里也有她一份血汗钱……他凭什么觉得委屈?

易锦阳杵在旁边,这画面让他觉得自己一身骨头都在发痒,话不会说了,动作不会做了。

程楚戳了他一下,救他一条狗命:“要不跟我去洗碗?”

“去!”易锦阳感觉此时此刻他爱洗碗已经胜过了爱跑步!欧耶!他爱洗碗!

他们离开后,楼朝去取了纸巾和一些甜点,老人视力不好,他伸手递过去时,老人的手却朝另一个方向伸过去,楼朝一手拿着纸巾,另一只手护着她的手拿东西。

老人哭着时不肯出声,冲着他点头哈腰,这动作对她的老身子骨可真为难,楼朝看得眼酸,她应该是下意识习惯了,没想起来她面前是个小辈,完全用不着她这样。

他转身去开窗,同时也把门打开了,阳光倾泻一地,把屋子中央的老人照得暖洋洋的。

楼朝转身过来,见他拿了个装酒的玻璃杯装热茶,拿起来都烫手,回去吧台找了个带把的陶瓷杯,重新给她沏了杯热花茶,他弯腰放下杯子时,被自己细致入微的照顾都惊讶到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巾擦眼泪,她不想在小辈面前掉眼泪,可就是控制不住,好像她一个人孤独地活了那么久就在等这句话。

她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事,时间线混乱,措辞凌乱,可楼朝听得十分认真。

楼伟小时候在县城念书,课业太忙路程太远不能回家,于是家里每周一次给他送生活费和换洗的衣服,有些时候是楼一国,有些时候是她,她背着背篓穿着旧布鞋走很远的山路去到他的学校门口,结果第二天就听老师说楼伟在学校里被同班同学欺负了。

因为他的姑妈是只没人要的破鞋。

后来她就再也不去学校了。

楼伟跟秦小兰相识于初中,因为都成绩优异,被老师安排成了最佳学习搭子,他们一起考最好的高中,又一起念了最好的大学。

他们两个在她眼里都是聪明又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主动问家里要钱,每次都是楼一国主动给他打钱。

姑妈感叹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或许正是他们太多聪明懂事,这一路走来格外的不容易。”

楼朝不知道故事的最后竟然朝着这个走向……

“姑婆,我不想听他们的故事,我更想听你的故事,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后半句话说得很轻,语调不善,带着明显的责怪,当然不是责怪面前的老人,而是在讽刺她嘴里那两个“好人”。

姑婆听见他这句话也很惊讶,她知道楼伟不喜欢自己,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跟他儿子介绍,难怪楼朝看见时反应是那么的陌生。

她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兰字。

“楼小兰,是我的名字。”

楼朝看完就觉得很不舒服,儿子叫楼一国,女儿却取了个小兰的名字,随意得就像路边捡了只白猫,取个名字叫小白。

他好像懂了楼一国对她那么好是因为什么,因为上一辈的重儿轻女,他有了一生的亏欠,他想弥补这种亏欠,却又意外地伤害到了他的儿子。

但楼朝不认为他爷爷做错了,只是觉得楼伟这男人自私又懦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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