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半夏突然后悔用电脑来开会议。

远比手机大得多的屏幕让更多的细节一览无遗。

雪白细腻的颈部皮肉被点缀银色短链的choker束缚，左耳垂上熟悉的钻石耳钉被替换成了更加华丽的样式，就连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甚至还在鼻尖上点了一颗小痣，全身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活脱脱一个夜间精灵。

比报到日那晚的打扮还要过分。

姜砚书眼看着镜头里的人像一动不动，尘半夏背光坐的，他也看不清表情，遂凑近摄像头挥了挥手。

“Hello？Dear？你网卡了吗？”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尘半夏“哗啦”一下掀开椅子，“哒哒哒”地跑出了镜头。

What's up？

等尘半夏顶着半湿的额发回来时，姜砚书已经无聊到开始给自己看手相了。

嗯，他生命线很长，和事业线勾出了一个元宝的形状，说明他这辈子应该是个富贵闲人的命。

至于爱情线……

姜砚书还没琢磨出来，就听到尘半夏叫他翻PDF的指令。

“哦。”

听话的姜猫猫乖乖照做，随口问道：“你刚怎么了？”

“……刚从实验室回来，突然想起手还没洗。”

姜砚书疑惑抬头：“你洗完手还特意抓了个发型？”

尘半夏淡定得一批：

“顺手的事。”

你看我信哦？

姜砚书这一天被外国友人们“Dear”“Darling”喊多了，条件反射就出口了。

嘛，话都出口了呐，那再解释也很奇怪的诶。

而且尘半夏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哦~

嗨呀~他就知道嘛，他这身打扮绝对不会错的。

【猫猫偷笑.jpg】

所有的快乐止步于系解大军的进攻。

“首先我们来认识一下几种骨的类型，长骨、短骨、扁骨、不规则骨，这是按形态区分。”

“……骨的连接形式主要是两种，直接连接和间接连接，而直接连接又分为三种，纤维连接、软骨连接、骨性连接……”

摸着良心说，尘半夏真的很负责，他绝对是个好老师。

这种一边讲，一边画思维导图的教学方式，让经受了一学期大学教育模式的摧残的他无比怀念。

但是有一说一，好的老师并不会让学习的痛苦减半，甚至可能加倍。

“今天我们讲了骨学和关节学，及时复习，明天我会抽背。”

“另外，画一份长骨的构成，表明各部位的名称，明天上课前一小时发给我看。”

姜砚书：“……”

你是真狠。

气若游丝的姜猫猫试图争辩，挽救一下自己应有的假期休闲时光：

“一、一定要这个强度吗？”

【流泪猫猫头.jpg】

尘半夏后仰靠在椅背上，投来的眼神平静，却又重于千钧。

“考研和考公你想选哪个？”

“……考、考研吧。”

考研的通过率好歹比考公要高点儿吧？

“那既然要考研，为什么不直接争取保研呢？”

尘半夏的声音是不带情绪的，平静，客观，理性地陈述事实。

“无论哪一条路，都要和千千万万的人去争去抢，择优而上是基础规则。”

“既然选择加入战场，那从一开始，就去争取当最优秀的那一批。”

姜砚书陷入沉默。

说实话，他以前从未这么深刻地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他没有来自家庭的厚望，也没有来自社会谋生的压力。他不缺钱花，也不愁工作。他只是不喜欢那些少爷小姐叛逆狂野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所以在该上学的时候用功读书。

姜砚书突然发现，他一直活得随波逐流，没有目标。

选择尘半夏，大概是他这一生，少有的，坚定努力想要实现的目标。

姜砚书将目光从面前的几页笔记上抽离，重又投放在尘半夏身上。

带着初生的懵懂和无措，盛着天真的慌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尘半夏看着那双湿漉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眼睛，没有再说。

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性格属性都不一样，他没有资格替别人选择人生的路。

他只是轻敲了敲桌面，嗓音温和：

“不早了，去休息吧。”

姜砚书退出会议后整理好这两个小时的成果，卸了妆，洗了澡，上了床，熄了灯。

在静躺了半小时还没有丝毫睡意后，姜猫猫“呼啦”一下掀被下床，“哒哒哒”跑到楼下酒柜前开始挑挑拣拣。

每次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要是误拿了姐姐的珍藏，他就离驾鹤西去不远了。

姜心画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蹲在酒柜前缩成一个小猫团的弟弟。

“怎么了，姜猫猫？想喝酒啊？”

姜心画有些好笑，她弟弟好像乖得有些过分了，就蹲在酒柜前看，都不拿一瓶出来。

一身毛绒睡衣的姜砚书抱膝埋头发呆，听到姐姐的声音才回神。

姜心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皱起眉，捧起弟弟的脸仔细端详，语气严肃：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姐姐说，我打爆他的头！”

姜砚书眨眨眼，声音闷闷的：“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喝哪一瓶。”

姜心画直觉不对，但现在她并不能确定问题所在，只能顺势起身，挑了一瓶香槟出来。

“喝这个吧，比较年轻，太晚了，别喝度数高的了。”

浅金色的酒液缓缓倒入杯中，气泡轻快地升腾、破裂，发出酥酥的声响。

姜砚书拿着杯子一点点抿，他很少喝酒，不是很能习惯酒精的味道。

半杯下肚，纷乱的想法如同那些酒液中的气泡，“噼噼剥剥”在脑海中炸开，刺激大脑向口腔发送信号。

“姐姐……我未来应该做什么呢？”

暖黄的灯光下，姜砚书茶褐色的眼瞳水蒙蒙一片，可怜又可爱。

姜心画一怔，她从未想过弟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比姜砚书大6岁，大哥比她大3岁，对于当时小小软软的弟弟，他们一致认为弟弟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就好，他们努力点，就可以让可可爱爱的弟弟幸福轻松地过完一生。

但是姜心画现在突然意识到，姜砚书已经18岁了，已经成年了，已经不是记忆里那只糯米团子了。

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职业规划，他同样优秀，并不是只能无脑地接受上位者的施与。

可是面对弟弟的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想这件事呢？你还有很久的大学生涯，离进入社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现在大可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等到时候了再考虑也不迟。”

姜砚书趴在桌面上，脸颊飘红，嗓音轻轻软软，飘飘忽忽：

“不是这样的……”

“尘半夏就不是这样的。”

姜心画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从大一就开始规划了，卷绩点，做科研，发SCI……”

一桩桩一件件，官网的公开表彰也好，学校论坛的膜拜钦佩也好，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只是从未认真想过，那些成就的背后是怎样严密的规划和长远的目光。

他突然感觉到了如同天堑一般的差距。

倒不至于自卑，只是有些沮丧。

心头闷闷的，不开心，却也理不清具体原因。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我又该怎么努力呢？”

他学物化生是因为这三门学得好，他也比较喜欢；他学医是为了尘半夏，但他并没有现实的规划。

他要一直追着尘半夏的脚步走吗？可是他并不喜欢。

浅金色的酒液贴壁旋转，激出一簇簇气泡。

它们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升腾，而不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姜心画听着弟弟的疑问，她给不出答案。

她没有资格替弟弟决定人生，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局面算好算坏。最终她只能揉揉姜猫猫柔软蓬松的卷毛，放轻声音：

“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的，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姜心画目送弟弟上楼回房，心情沉重，香槟干了一杯又一杯，然后掏出手机给大哥发消息。

@曲终收拨当心画：【哥，问你个事儿。】

@晚来天欲雪：【？】

@曲终收拨当心画：【你能接受小弟有个引导型恋人吗？】

@晚来天欲雪：【？？】

@曲终收拨当心画：【就是引导他上进求学，对未来职业做好规划，从此踏上卷王的旅程一去不复返的那种，引导型恋人。】

@晚来天欲雪：【。】

@曲终收拨当心画：【说人话！】

@晚来天欲雪：【可。】

@曲终收拨当心画：【？？？？？？？】

@晚来天欲雪：【是好事。】

@曲终收拨当心画：【好事你个头啊！！现在他能引导姜猫猫当卷王，以后呢？姜猫猫万一对他言听计从怎么办啊！我可爱单纯的弟弟肯定会受伤的！】

@晚来天欲雪：【要是小弟真成长为有主见有规划的人，那你的担心就多余。要是没有，姜砚书连初始引导任务都不做，后续一切白搭，你的担心更多余。】

@曲终收拨当心画：【……】

@曲终收拨当心画：【我就多余跟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