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星砂聚成的“守”字,在林子豪脚边静静躺着,金红的光芒映着他的鞋面,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质感,如同上好的琉璃,将他的鞋面映照出流动的光彩。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温热的砂粒,它们便像是有了生命般,顺着他的指缝溜走,又在不远处重新汇聚,仿佛一群围绕着他嬉戏的精灵。
他望着那字,又望了望东南方夜空中依旧金红明亮、边缘却带着一丝靛青的新星,那新星悬于天幕,如同一枚燃烧的瞳眸,俯瞰着芸芸众生,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靛青,却又为这份炽热增添了一抹深邃与神秘。
心里忽然觉得,这“守”字,是星砂所化,是宗门的根基,也是历代先辈的寄托。
可“守”,究竟是固守一方,还是守护更广阔的天地?
整日守在宗门之内,或许并不能真正理解“大道”的含义。
他向往的修仙,似乎也该包含这世间的烟火气,那是生命最本真的律动,是大道演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晨曦如碎金般洒落在九霄宗的琉璃瓦上,林子豪便已踏着露水,走向了主峰大殿。
殿内檀香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夜凝萝一身素白道袍,衬得她本就清冷的容颜更添了几分肃穆,她正指着沙盘上代表“千徒音波”封印阵眼的位置,声音清冽如冰泉,与几位核心弟子商议加固音波符封印之事。
见他进来,鬓边几缕调皮的银铃发丝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为这份肃穆添了一丝灵动。
“宗主,可是玉牌有何异动?”
林子豪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殿内几分凝重:“我想下山走走,看看这灵气复苏后的人间,是何景象。
也想亲身体验一番,这天地变革之下,苍生的真实面貌。”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柳絮儿第一个上前,手里还捧着刚炼好的几瓶丹药,药瓶晶莹剔透,里面的丹丸散发着莹莹光泽,她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宗主,如今蚀音门踪迹初现,其手段诡秘狠辣,山下未必太平,您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无妨。”林子豪摆摆手,语气轻松,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寻什么麻烦。
再说,有‘九霄言灵’玉牌在,能有什么事?”
他拍了拍腰间的玉牌,那玉牌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微微发热,散发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夜凝萝看着他,赤焰剑的剑柄被她轻轻握了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剑鞘上的星砂花闪烁了一下,如同她此刻不安的心跳:“宗主心意已决?
需不需要我安排几位精锐弟子随行护卫?她们皆是化神期修为,足以应对一般危险。”
“不用不用。”林子豪连连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坚持,“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我独自一人,想去哪便去哪,正好清净,也能更好地感悟天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期许与信任,“你们守好宗门,守好千徒音波,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蚀音门若敢来犯,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见他态度坚决,目光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众人也不再多劝。
柳絮儿将一瓶“凝神丹”塞进他手里,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丹药用处,何时服用,何种情况下服用,条理清晰,无微不至,眼圈微红,似有不舍。
苏念衣则画了几张“平安符”给他,符纸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银光,符文流转,蕴含着她精纯的灵力与祝福。
沈清韵默默递上一个香囊,香囊绣着精致的兰草图案,里面装着她特制的“醒神香”,香气淡雅,能宁心静气,驱散邪祟,她指尖微颤,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为沉默的关怀。
林子豪一一接过,感受着手中的温暖与情谊,笑着谢过众人,便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如同一个即将远游的学子,离开了九霄宗。
一路下山,果然与往日不同。灵气复苏之后,山间草木愈发青翠,仿佛能滴出水来,鸟兽也多了几分灵动,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偶尔有灵蝶振翅,翅尖带着点点灵光,在花丛中翩跹起舞;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放声高歌,鸣声清越,竟蕴含着一丝微弱的道韵。
偶尔可见一些凡人村落,炊烟袅袅,如同水墨画卷般宁静,田埂上有人耕作,孩童嬉闹之声远远传来,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
林子豪走走停停,看山看水,看人间百态,看旭日东升,看夕阳西下,只觉得心胸开阔,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体内的灵力也仿佛与天地间的灵气产生了共鸣,愈发圆融通透。
他并不知道,自己所过之处,那些原本有些滞涩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温和力量的牵引与滋养,变得活跃而精纯,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
路边几株本已枯萎的古松,虬结的枝干上竟奇迹般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充满了勃勃生机;一只被捕兽夹误伤了腿的小狐狸,原本蜷缩在地哀鸣,此刻竟也挣扎着站起,用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钻进了草丛,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他只是觉得,这人间,真好,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行了数日,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色彩。
林子豪来到一处名为“落凤坡”的荒山。此地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与之前所见的秀美山川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荒凉肃杀之气。
怪石有的如狰狞恶鬼,有的如断剑残戈,在惨淡的月光下投射出幢幢鬼影,更添了几分阴森。
山风呼啸而过,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诉。
他本想找个避风处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却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兵刃交击之声,铿锵刺耳,夹杂着女子压抑的闷哼与男子低沉的怒喝,打斗之声激烈,显然已到了生死关头。
“嗯?有人打斗?”林子豪眉头微蹙,他素来不喜争斗,本想绕道而行,免得惹上麻烦。
但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痛苦,似乎已到了极限,每一声闷哼都像是一根针,轻轻刺在他的心弦上。
他犹豫了一下,修仙者当有慈悲之心,见死不救非他所愿。
最终,他还是循着声音,悄悄摸了过去,脚步轻盈,如同狸猫,不发出一丝声响。
转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空旷的乱石坡上,月光皎洁如水,如同巨大的银盘,清冷地洒下,照亮了场中情景,也照亮了那浴血奋战的绝美身影。
场中央,一名女子正被七八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女子身着一袭烈焰般的红裙,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这肃杀的夜色中格外耀眼。
裙摆与袖口在打斗中已多处破损,露出底下欺霜赛雪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却也沾染了点点猩红,那是她自己的血。
她身姿极为曼妙,曲线玲珑,即便身处重围,每一个闪避、反击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演绎一场绝境中的绝世舞蹈,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腾挪,都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暗藏杀机。
面容冷艳,琼鼻挺翘,红唇紧抿,如同最精致的玉雕,只是此刻,那红唇边却挂着一丝刺目的血丝,为她平添了几分凄美的韵致。
狭长的凤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手中并无兵器,双掌翻飞间,竟有熊熊火焰升腾而起,时而化作凌厉的掌风,带着焚毁一切的霸道,时而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羽翼流光溢彩,发出嘹亮的凤鸣之声,声震四野,奋力抵挡着黑衣人的围攻。
那凤凰虚影栩栩如生,火焰流转,带着焚天灭地的气势,正是江湖中久有传闻的“火凤天女”夜凝萝。
此刻的她,虽身处险境,却依旧傲骨铮铮,宛如一只浴火的凤凰,即便遍体鳞伤,也要燃烧自己,照亮黑暗。
黑衣人个个身手狠辣,招式阴毒,配合默契,阵法森严,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不断压缩着夜凝萝的活动空间。
他们手中短刃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夜凝萝虽功法奇特,火焰霸道,但终究寡不敌众,又已受伤,灵力消耗巨大,气息渐渐紊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破损的红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只火凤虚影也越来越淡,光芒摇曳不定,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
林子豪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凛。
他并不认识这位“火凤天女”,但从她的招式和那凤凰虚影来看,其身份绝不简单。
只觉得这女子虽美,却也太过好勇斗狠,竟惹来这么多人围攻,想必是江湖上的寻仇或是夺宝吧。
他天性温和,见不得这般打打杀杀,更见不得女子受此欺凌。
那女子明明已快支撑不住,却依旧咬牙坚持,那份倔强与坚韧,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让他心中微动,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影子。
眼看一名黑衣人瞅准空隙,如同毒蛇般悄然绕到夜凝萝身后,短刃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快如闪电,直刺夜凝萝后心要害,这一击又快又狠,避无可避。
夜凝萝似乎已察觉,却已是强弩之末,回防不及。
林子豪再也忍不住,轻叹一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去。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背着简单的行囊,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山间行旅,毫不起眼。
但他往那一站,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仿佛这肃杀的战场,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平和了几分,周遭呼啸的山风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月光也仿佛更加柔和地洒在他身上。
他走到战圈边缘,离黑衣人不过数步之遥,那些黑衣人竟一时无人察觉,依旧专注于围攻夜凝萝,或许在他们眼中,这样一个平凡的青年,根本不值得注意。
林子豪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
伤了和气,也伤了性命,得不偿失。”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力量瞬间降临。
那力量并非狂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平静的深海,足以包容一切,也足以压垮一切;又如同和煦的春风,能化万物,却又无可阻挡。
这力量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正在围攻夜凝萝的黑衣人们只觉得体内奔腾的灵气骤然一滞,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运转变得无比艰涩,经脉中传来阵阵刺痛。
前冲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顿住,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手中的短刃也失去了准头,“哐当”几声,几柄短刃掉落在地。
攻势瞬间瓦解,脸上露出痛苦而惊骇的神色。
他们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解与恐惧:“这……这是什么力量?
”
夜凝萝本已做好了硬接那一击的准备,甚至已凝聚起最后一丝灵力,打算引爆自身修为,与敌人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却没想到,那致命的攻击竟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喘息着,香肩剧烈起伏,缓缓转过身,循着声音望去,眼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
当她看到那个站在月光下,身着麻衣,面容温和,仿佛人畜无害的青年时,那双因激战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明亮的凤眸中,瞳孔骤然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深深的疑惑。
她能感觉到,刚才那股让黑衣人攻势瞬间瓦解的无形之力,并非霸道的灵力冲击,而是一种更上位、更玄奥的规则之力,如同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无处不在,却又无可名状,正是随着这个青年的话语而来。
这青年是谁?为何会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实力?
他是敌是友?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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