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清晨,被悦来客栈门前的这场闹剧彻底搅醒了。
石老幺坐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那件皱巴巴的灰布褂子沾满了尘土,头发乱得如同鸡窝,一只脚上还光着,露出沾满泥垢的脚丫子。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把客栈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七言八语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是一群炸开了锅的马蜂。
“就是他!住在悦来客栈二楼东头的那个外乡人!”
石老幺见人多了,哭嚎得更起劲,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直指客栈大门,“我好心好意告诉他老铁记铁匠铺的路子,他倒好,转身就偷了我的传家宝!
那可是能开启上古仙府的钥匙啊!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它翻身呢!”
他一边喊,一边偷偷观察着众人的神色,见有人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把水搅浑,把林子豪的名声搞臭,到时候不怕他不乖乖交出铁片。
人群中,一个穿着靛蓝粗布围裙,腰间系着根花手帕,体态微胖的中年妇人往前挤了挤。
这妇人正是镇上有名的“包打听”张三婶。张三婶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家长里短,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小子说了门亲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此刻她抱着胳膊,三角眼在石老幺和客栈大门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带着惯有的八卦神情。
“我说石老幺,”张三婶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一下子就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你这话可就有点不中听了啊。
那年轻人看着斯斯文文,不像个手脚不干净的。
再说了,什么上古仙府的钥匙?你昨儿个在王屠户摊子前,不还说那是你家祖传的腌菜石头吗?
怎么过了一宿就成宝贝了?”
石老幺脸色一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三婶。
他强自镇定道:“张三婶,您是有所不知!那……那腌菜石头是幌子!
这铁片才是真宝贝!昨儿我是怕露了财,才那么说的!”
“哦?是吗?”张三婶撇撇嘴,往前又走了两步,凑近了石老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怎么瞅着,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开始逮着谁就讹谁了?
我可听说了,昨晚悦来客栈闹贼,掌柜的和伙计都听见动静了,莫不是某些人想偷东西不成,反被打了,今儿个就来倒打一耙?”
石老幺被张三婶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石老幺是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那种人,青石镇谁不知道?”张三婶双手往腰上一叉,嗓门又拔高了几分,如同平地起了个炸雷,“大家伙儿听听啊!
就这石老幺,打小就手脚不老实!七岁偷邻居家的鸡,被他爹打断了腿;十岁摸李寡妇家的鸡蛋,被追着骂了三条街;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卖菜缺斤短两,借了张木匠的刨子用了三年不还,人家上门去要,他还倒打一耙说人家想讹他钱财!”
她语速极快,像连珠炮一样,将石老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丑事一件件抖了出来,条理清晰,细节生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还有啊,”张三婶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去年冬天,刘老栓家孩子生病,想跟他借两个铜板抓药,他倒好,把人家门槛都快踏破了,愣是一分钱没借,还说什么‘救急不救穷’,转头就给自己买了半斤烧酒,躲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
这种铁公鸡,吝啬鬼,白眼狼,如今竟然还有脸跑到这儿来哭天抢地,说人家偷了他的宝贝?
我看他是想钱想疯了,脑子进水了!”
这番话如同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石老幺。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和议论声,看向石老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石老幺不靠谱!”
“可不是嘛,张三婶说的这些,我也听说过几件!”
“偷鸡摸狗,吝啬刻薄,真是丢人现眼!”
石老幺被骂得面红耳赤,像是煮熟的虾子,头垂得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被张三婶那连珠炮似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脸红脖子粗,浑身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悦来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子豪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青色长衫,面容平静,神色淡然,仿佛外面的喧嚣与他无关。
他手里拿着那个古朴的小木盒,走到了人群外围。
看到林子豪出来,石老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张三婶了,指着林子豪尖叫道:“就是他!
就是他偷了我的宝贝!大家快帮我把他抓住啊!”
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子豪身上。张三婶也停下了对石老幺的数落,抱着胳膊,三角眼好奇地打量着林子豪,想看看这位被石老幺盯上的外乡人会如何应对。
客栈门口那几个眼神锐利的幽冥阁探子,也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兵器,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事态发展。
林子豪环视了一圈喧闹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了撒泼打滚的石老幺身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只是轻轻抿了一下嘴,然后打开了手中的小木盒。
一枚巴掌大小,布满奇异符文的暗黑色铁片,静静地躺在木盒之中。
铁片表面仿佛有流光转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与厚重气息。
清晨的阳光洒在上面,竟没有反射出丝毫光泽,反而像是被其吸收了一般。
“你说,这是你的传家宝?”林子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石老幺见林子豪拿出了铁片,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就是它!就是这块铁片!快还给我!”
林子豪微微一笑,将木盒放在客栈门前的一张空着的长条桌上,然后轻轻将铁片取了出来,平放在桌面上。
他退后两步,对着围观的众人朗声道:“这位老乡说这是他的传家宝。
这样吧,既然是你的东西,想必你拿得起来。
或者,在场的各位,谁觉得这东西是自己的,或者谁有本事拿起来,它就归谁。”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看似普通的铁片上。
石老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在他看来,林子豪这是心虚了,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去抓桌上的铁片。
“我的宝贝,我来了!”
然而,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铁片,就像是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憋得脸红脖子粗,那铁片却如同在桌上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怎……怎么回事?”石老幺傻眼了,额头青筋暴起,双手一起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搬、去抠、去撬,但那铁片依旧稳如泰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动。
他不信邪,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脸憋得通红,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结果还是徒劳无功。
围观的人群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一块铁片而已,石老幺怎么会拿不起来?”
“看着也不重啊……”
张三婶也看得有些发愣,她皱了皱眉,走到桌边,对还在徒劳挣扎的石老幺喝道:“行了,石老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让我来试试!”
石老幺气喘吁吁地松开手,瘫坐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铁片。
张三婶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她先是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铁片,没反应。
然后她伸出右手,牢牢抓住铁片的边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一提!
“嗯——!”
张三婶闷哼一声,手臂上肌肉贲张,脸也涨得通红,但那铁片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与桌子融为了一体。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块铁片。
“邪门了!”张三婶嘟囔了一句,不甘心地后退一步,“哪个小伙子力气大,来试试!”
人群中立刻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是镇上搬运货物的力夫王二。
王二平日里能单手举起百斤麻袋,自认力气不小。
他走到桌前,嘿嘿一笑:“让我来!”
他双手抓住铁片,低吼一声,全身肌肉紧绷,连脚下的青石板都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
但结果还是一样,铁片稳如磐石。王二额头渗出冷汗,松开手,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不行,太沉了!
邪门了!”
接着,又有几个自认力气大的汉子上前尝试,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败下阵来。
那枚小小的铁片,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石老幺瘫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狂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他看看铁片,又看看林子豪,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子豪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他走到桌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拈,那枚让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撼动的铁片,就如同一片鸿毛般被他轻松地拿了起来,放回了小木盒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写意,仿佛刚才众人的狼狈挣扎只是一场幻觉。
“看来,这块铁片,与各位无缘。”林子豪合上木盒,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微微颔首,然后转向面如死灰的石老幺,淡淡道:“这位老乡,现在你还要说,这是你的传家宝吗?”
石老幺浑身一颤,看着林子豪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不……不是我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说完,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那只丢失的鞋,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消失在街角,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围观的人群看着石老幺仓皇逃窜的背影,又看看林子豪手中的小木盒,一时间鸦雀无声。
刚才的流言蜚语,此刻已不攻自破。张三婶走上前,对着林子豪拱手作揖,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这位小哥,对不住了,让你看笑话了。
都怪石老幺那个无赖,满嘴跑火车!”
林子豪笑了笑,摇摇头:“无妨。一点小误会而已。”
他将小木盒收好,转身便要回客栈收拾东西,准备返回九霄宗。
就在这时,人群中,那几个幽冥阁的探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和更加浓烈的贪婪。
他们悄悄退出了人群,隐入了旁边的小巷深处,迅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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