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青石镇。
林子豪并未在九霄宗久留。那枚从老铁山手中得来的符文铁片,巴掌大小,触手生温,上面刻着繁复而古朴的纹路,他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东西或许与“言灵”有些关联。
宗门内事务繁杂,弟子们在闻道堂学习得热火朝天,他不愿打扰,便又带着这铁片下了山,依旧住进了青石镇的悦来客栈,选了个二楼临窗的房间,打算静下心来好好琢磨。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趟下山,以及他手中那枚看似不起眼的铁片,早已被一双贪婪的眼睛盯上了。
这人便是青石镇有名的泼皮无赖——石老幺。
自打那日在柳婆婆的豆腐脑摊,偶然瞥见林子豪木盒中那枚流光溢彩的铁片后,石老幺便如同被猫挠了心,日夜不得安宁。
他本就好吃懒做,又极好面子,平日里最喜欢吹嘘自己见多识广,结交过什么“大人物”,得了什么“稀罕宝贝”。
那日见了铁片的光泽,他便认定那是个值钱的物件。
这几日,石老幺逢人便吹。
在镇口的“老王茶馆”里,他唾沫横飞,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你们是没瞧见!
那小子手里拿的是什么?巴掌大的一块铁片子,愣是放出光来!
告诉你们,那可不是凡物!”
旁边一个喝茶的汉子嗤笑一声:“石老幺,你又吹牛了吧?
一块铁片能放光?怕不是涂了什么磷粉?”
“放屁!”石老幺眼睛一瞪,脖子梗着,声音拔高了八度,“老子我是什么眼神?
那可是上古传下来的宝贝!我家三姑姥姥的表叔公的小舅子,当年就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见过大世面!
他老人家说过,这种带符文的铁片,乃是开启上古仙府的钥匙!
里面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仙丹灵药取之不尽!”
他越吹越玄乎,将那铁片说成了能一步登天的神物。
镇上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德行,听听也就罢了,没人当真。
但这话却传到了几个与他臭味相投的地痞耳朵里。
这几个地痞,一个叫“麻脸老三”,脸上坑坑洼洼,是镇上的老牌混混;一个叫“瘦猴”,身形干瘦,手脚却麻利;还有一个叫“胖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麻脸老三的跟班。
当晚,在镇子边缘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麻脸老三叼着根旱烟,眯着眼问石老幺:“老幺,你说的那宝贝,当真那么值钱?”
石老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千真万确!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外来的,身上穿着不凡,手里还拿着仙府钥匙,肯定是个肥羊!
只要咱们把东西弄到手,随便找个地方一卖,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瘦猴搓着手,眼里闪着精光:“那小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应该不难对付吧?”
胖虎瓮声瓮气地说:“管他难不难对付,咱们三个,还收拾不了一个书生?”
麻脸老三磕了磕烟灰,阴恻恻地笑了:“嘿嘿,富贵险中求!
老幺,你知道他住在哪不?”
“知道知道!”石老幺连忙点头,“就在悦来客栈二楼,最东头那间!”
“好!”麻脸老三一拍大腿,“今晚三更,咱们动手!
记住,只求财,别伤人命,免得惊动了官府!”
三人商定,石老幺负责望风,麻脸老三带着瘦猴和胖虎潜入客栈行窃。
夜色如墨,子时已过。青石镇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安睡,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街道两旁摇曳,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悦来客栈二楼,林子豪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桌上静静躺着的小木盒,盒内的符文铁片隐隐有微光流转。
林子豪正盘膝坐在床上,手里摩挲着铁片,眉头微蹙,低声自语:“这上面的纹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说它是文字吧,我一个也不认得;说它是图案吧,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律……”他研究得入了神,对窗外的动静毫无察觉。
客栈后院的墙角,四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悄然出现。
正是石老幺和麻脸老三等人。石老幺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二楼东头的窗户,压低声音道:“就……就是那间。”
麻脸老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对瘦猴使了个眼色。
瘦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轻轻撬开后院的侧门,几人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他们不敢走楼梯,怕弄出声响。瘦猴身手最敏捷,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很快就到了二楼走廊。
麻脸老三和胖虎则在楼下接应。
瘦猴来到林子豪的房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伸向门锁。
他干这行有些年头了,手法熟练。然而,铁丝刚碰到门锁,一股无形的、温暖而柔和的力量突然从门板上散发出来,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瘦猴只觉得手腕一麻,细铁丝“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屋内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询问,其实是林子豪研究铁片太过专注,随口嘟囔了一句。
瘦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缩到走廊的阴影里,心脏“砰砰”狂跳。
过了片刻,见屋内并无其他动静,他才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
他咬了咬牙,从腰间解下一根撬棍,这次打算来硬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撬棍,猛地插进门缝,用力向后一扳!
“咔嚓!”撬棍应声而断!
而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门,却纹丝不动,仿佛是用万载玄铁铸就。
一股更加强大的无形力量反震回来,瘦猴被震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楼下的麻脸老三和胖虎见瘦猴失手,也是一惊。
麻脸老三做了个手势,让胖虎上去帮忙。胖虎仗着自己力气大,哼哧哼哧地爬上二楼,看到坐在地上的瘦猴,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怒吼一声,双拳紧握,对着门板就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胖虎感觉自己像是砸在了一座山上,一股沛然巨力涌来,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楼梯口,半天爬不起来,双手肿得像馒头。
这接连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
几盏灯笼亮起,脚步声传来。
麻脸老三知道事情败露,也顾不上地上的瘦猴和胖虎了,对远处望风的石老幺低喝一声:“撤!”
石老幺本就胆小如鼠,早就吓得腿肚子打转,听到麻脸老三的呼喊,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麻脸老三也顾不上同伴,自己也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瘦猴和胖虎见状,忍着剧痛,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也跑了。
客栈掌柜举着灯笼,看着空荡荡的后院和紧闭的房门,疑惑地挠了挠头:“刚才什么声音?
难道是进贼了?”
伙计胆子小,颤声道:“掌……掌柜的,我看还是报官吧?”
“报什么官,大惊小怪的。”掌柜摇了摇头,“许是野猫野狗闹腾。
大家都小心点,守好门户。”他哪里知道,刚才这里差点发生一场入室盗窃,而那几个毛贼,连人家的门都没碰到。
屋内,林子豪被外面的动静打断了思绪,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眉头微蹙:“奇怪,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除了摇曳的灯笼,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他摇摇头,重新坐回床上,拿起那枚符文铁片,继续琢磨起来,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又化解了一场危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青石镇的主街上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吵闹声。
“大家快来看啊!快来评评理啊!”石老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坐在悦来客栈门口不远处的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传家宝被人偷了啊!”
他这一闹,立刻吸引了早起的行人。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石老幺见人多了,哭得更起劲了,一边哭一边喊:“就是那个住在悦来客栈的外乡人!
他偷了我的传家宝!那可是我家祖传的开启仙府的钥匙啊!
昨天我好心指给他路,他竟然恩将仇报,趁我不注意把东西偷走了!
大家说说,还有没有王法啊!”
他一边喊,一边偷偷观察着客栈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昨晚虽然跑了,但心里不甘,那“仙府钥匙”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思来想去,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恶人先告状!
他料定林子豪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只要他闹大,让林子豪名声扫地,说不定林子豪为了息事宁人,就会把铁片还给他,甚至还能讹一笔钱!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开启仙府的钥匙?石老幺又开始吹牛了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真的?他平时虽然爱吹牛,但也不至于大清早的跑来这里哭嚎吧?”
“那个外乡人?我好像有点印象,穿着挺体面的,不像是个小偷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年头,什么人没有?”
人群中,几个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也在默默观察着,他们耳朵微动,将石老幺的哭诉和周围人的议论尽收耳底。
其中一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人,正是潜伏在青石镇的幽冥阁探子。他本是奉命监视青石镇的异动,特别是与九霄宗有关的人。
石老幺的这番哭闹,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仙府钥匙”、“外乡人”、“悦来客栈”这几个关键词。
他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外退了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开始暗中观察悦来客栈的动静,等待那个“偷了传家宝”的外乡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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