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从玻璃幕墙外透了进来,将窗户的形状投射在地面上。
如同一道连接尘世和天国的阶梯。
这个莫名的想法让我心头颤了颤。
小时候我是很怕鬼的,曾经因为看了鬼故事而吓得睡不着觉,在被窝里闷得满身是汗。
后来外婆去世了,我就再也不怕鬼了。
不是因为对唯物主义的信奉,而是因为,如果鬼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存在,那外婆也一定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着。
她会保护我,不让那些坏的东西伤害到我。
“星星。”
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在寂静的走廊中响起。
我猛地抬起了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走廊尽头,一个轮椅正缓缓从阴影中移出,上面坐着一位老妇人,虽然年华逝去,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这是我外婆去世前尚且清醒时的样子。
小时候,外婆会给我敲树上的银杏,然后用盐焗熟了给我吃,味道清香软糯。
她会含笑喊我的小名,星星。
我的双腿僵在了原地,在脑中根深蒂固的那些知识,使我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走廊尽头的轮椅没有再继续行进,外婆坐在那里看着我,表情如同生前那样平和淡然。
我没有犹豫太久,便迈动双腿,朝外婆走去。
不管是异象还是奇迹,我都很想念去世的外婆。
看到她,我虽然感到震惊和困惑,却不会畏惧。
我在外婆面前蹲了下来,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显得无比温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星星的头发生得好,又浓又黑。”
我仰头看她,“那是因为我遗传了外婆你呀。”
外婆的神色中闪过了一抹哀伤。
“可是,星星,你也遗传了外婆的病,外婆对不起你。”
我摇了摇头,”那不是外婆的错。”
那个年代没有普及基因检测技术,外婆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存在基因缺陷的。
一定要怪的话,只能怪命运。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急促地说:“星星,人这一生总会有迷失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能被假象所迷惑……”
“好好想想,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外婆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那个想要杀死我的陌生女孩问过这句话,如今我信任的亲人也说出了这句话。
我困惑到了极点。
低头看去,刚才还抓住我的那只手已经消失了。
走廊的尽头,只有我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寂寂地照在地上,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
我回到聂北辰的办公室时,他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我,戏谑道:“点了火就逃跑,现在终于敢回来了?”
发现我神情不对之后,聂北辰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额头。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我疲惫地回答:“没有,我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想回去睡觉。”
累到已经出现了幻觉。
他没有再问什么,回去的路上一直握着我的手,用体温驱走我指尖的冰凉。
昏黄的路灯将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就像无数只手掌,争先恐后地伸向我前方的道路。
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踏进了命运设下的陷阱。
与其说刚刚在走廊里看到了一场幻觉,不如说是疾病发作的症状。
退行性神经疾病会导致认知功能障碍、错觉和混乱。
不论是我在凡尔赛宫里遇到的袭击,还是去世的亲人重新出现在我眼前,都是极其不符合现实规则的。
聂北辰的声音突然响起,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一个梦:“南星,在想什么呢?”
我尽量轻松地笑了笑:“在想……我们在法国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的眸色暗了暗,应该也想起了那一夜的旖旎,以及没有进行到最后的那件事。
经过一个路口时,我停顿了两秒,最终拉着聂北辰的手,走向了一条稍显陌生的路。
那是去聂北辰家的方向。
我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聂北辰将手指穿插进我的指缝,用力握紧,声音低哑:“你想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感觉脸上有热意蔓延,一直到了耳际。
还好天黑,他应该看不到。
在这天夜里,我见识到了这个男人最没有自控力的一面。
聂北辰在我耳边说着露骨的话,修长手指肆意地撩拨,直到指腹下的肌肤沁出一层薄汗。
他的身体因隐忍而微微紧绷,清冷的眉眼染上了欲色,声音里带着蛊惑:“可以吗?”
作为答复,我喘着气,将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他的动作变得放纵,带着我进入了令人迷失的浪潮之中。
浑身酸软之时,我听到聂北辰在我耳边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在我耳畔低声说:“我会带你回来的,我保证……”
我没有细想,便沉沉睡了过去。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枕头上放着一枝栀子花,压在一张纸条上。
纸条上写着:养好精神,晚上我去接你。
笔迹清隽。
栀子花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娇嫩的白色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珠。
想到昨晚的事情,我的脸颊开始发烫。
看似清冷寡欲的聂北辰,竟然对这种事如此热衷。
我在夜里醒来过一次,喝了一口水,朦朦胧胧又要睡去之时,温热的手掌又贴上了我的腰,动作越来越不规矩。
聂北辰在我耳边低语:“乖,你继续睡,我动作轻一点……”
我:“……”
这样我还怎么继续睡啊?
事实证明,聂北辰就是一个骗子。
……
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提醒了我今天上午的待办事项:和导师约谈。
所有的绮思瞬间消散。
我撑起酸软的身体,想去床下捡散落的衣服,却看到我的内衣和外衣都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头。
想到聂北辰给我叠内衣的样子,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穿上衣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遍体清爽。
看来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已经帮我擦洗过了。
这个男人细心起来还真是无微不至。
学校对本科生的科研要求并不高,不过导师仍然会抽时间和我交流。
来到导师的办公室门口时,我在脑中梳理了一下最近的研究思路,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里面传来了一道沉着的女声:“进来吧。”
我走进办公室,赵教授朝我温和地笑了笑,“顾南星,最近课题进展都还好吗?”
在她深邃的目光下,我没来由地就有点紧张,连忙将先前打好的腹稿背了出来:“在新的测序方法下,师姐带着我测量了阿兹海默症患者的基因表达谱,发现了一些尚未被报道的潜在致病基因,或许对于药物治疗有着指导意义。”
赵教授点了点头,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手边的一本书递给了我。
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过去,看了眼封皮。
这是一本计算生物学的经典书籍,是赵教授参与编写的。
封面是一张极具艺术感的插图,描绘了从DNA分子生长出的一棵树。
赵教授问:”新的一版需要设计封面插图,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刚想推辞,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个描述人脑神经元网络的图案,复杂的模式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有人突然将一个陌生的画面投影到了我的脑海中。
看到我拿着书发愣,赵教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连忙摇了摇头,“抱歉,赵老师,我……我没什么想法。”
赵教授沉默了两秒,话题陡然一转,问我:“顾南星,每个人选择做科研都有自己的初衷,你的初衷是什么呢?”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帮助那些患有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人,为他们寻求新的治疗方案。”
赵教授唇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患有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人……比如说你自己,对吗”?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赵教授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情况呢?
而且,这种语气和神态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一阵寒意爬上了我的背脊,我的心跌落谷底,瞬间就有了答案。
眼前的赵教授,应该也是我神志混乱下产生的幻影。
此刻,在这间办公室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说话。
在沉重的绝望感之下,我跌坐在地面上,听到“赵教授”的脚步声慢慢走近。
我抬起头,看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手中却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剪刀。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顾南星,你的初衷不纯粹,注定无法成为好的科学家,就让我送你离开这个世界吧……”
话音刚落,锋利的剪刀猛地从我头顶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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