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汉王寿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眼看着元宵节快到了即将开朝,可关于苏之灵的消息却是一点都没有,人也跟消失了一样,而一向看到苏之灵受一点点委屈就紧张得不行的苏夫人却异常地安静,连朵浪花都没弄出来。
这也太奇怪了。
“娘娘,糕点已经做好了,可是现在送去给皇上?”绿桃端来一个小巧的食盒。
苏卿依坐直身子,叹了口气:“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寒冬季节,刚下了场雪,还冷得很,苏卿依在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不是苏城再三催促,她才不想去探明傅陌的态度!
傅陌在御书房里,宋轶对于苏卿依的自由出入早已习以为常,见她来了,便掀开帘子让她进去了,走到内殿,绿桃和云纹便帮着苏卿依脱下披风,送她一人进到内殿。
内殿很安静,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桌边却没人。
“皇上?”苏卿依,低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回荡。
没人回应。
苏卿依莫名其妙,将食盒放到桌上,眼角却扫到桌上的一角,静静地躺着一卷半开不开的画轴。薄薄的画纸虽然依旧雪白整洁,但是苏卿依却一眼看出那是陈纸,想来已经放了许久,但是纸张却不泛黄,可见平常也有拿出来护理过。
画上几笔墨色勾勒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衣袂飘飘,腰肢盈盈一握,墨发如瀑,即便上半张画未展开面容不显,却让人不禁想象出这该是多美的一位女子,简简单单的几笔,将她画得飘飘然,似下一刻便要腾飞而去。
莫不是傅陌梦中的仙女?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苏卿依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画轴,小手握着轴头,缓缓展开——
令人意外的是,画中并未画出女子五官,只用几笔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一缕墨发像是被风拂过般落在她的脸上,为她添了几分仙气。苏卿依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却知道世上画法千千万万,可想要以最少的画笔将一个人勾勒出来,那是极其困难的,而且还要画得如此仙气飘飘,那肯定是大师的水准!
画边还附有一段苍劲有力的小字,那是傅陌的字——
不入相思门,难知相思苦。
苏卿依的手一颤。
相思?他这是在思念谁呢?
苏卿依的目光落在画中女子的脖子上,只见飘飘长发下,朱砂痣静静躺在女子的耳后。苏卿依恍惚想起,自己和惊华公主明显的区别,其一便是惊华公主耳后有一颗朱砂痣,而她没有。惊华公主去世之时,方不过十四五岁,而画中女子却明显比十四五岁要大些,所以这是,傅陌想象中的,惊华公主长大后的模样?但是惊华公主确实只停留在那个年纪,依旧是稚气的模样,怪不得画不出她成年后的五官……
苏卿依想得出神,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地落在她耳畔:
“依依。”
是傅陌!
苏卿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将手里的画轴卷好放回原处,可是却越弄越糟糕,画卷被她弄出了几道浅浅的褶皱,苏卿依暗道糟糕,视线内却出现一双极为好看的大手,握住她因受惊而发凉的小手,阻止了她越弄越糟糕的行为。
傅陌从身后环住了苏卿依,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热量隔着衣物传来,苏卿依不敢动,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慌道:“皇,皇上,我……我不是……”
“无碍。”傅陌温柔的声音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着痕迹地从苏卿依的手里拿过了画轴,“这已是无用之物。”说罢,他退开了半步,绕开苏卿依将画轴拿至炭火边,无所谓似地将画轴一扔——
干燥的纸卷像是天降肥肉,将冒着热气的炭块引至癫狂,只见一缕青烟升起,画轴即刻燃烧起来。
“皇……”苏卿依不明白傅陌为何要说是无用之物,那不是他为了解对惊华公主的相思之苦所作的吗?又为何要烧了那幅画呢?但话至咽喉,却吐不出,苏卿依心中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一丝高兴——傅陌烧了画,是不是就代表,他决定不再思念惊华公主呢?那自己是不是……
很快,一副画卷便化作灰烬,傅陌默默望着,直到他提的那句话,那两个“相思”二字化作青烟而逝,这才抬眸看向苏卿依,似笑非笑:“依依来此处,只想给我送糕点?”
“是啊!”苏卿依脱口而出,打探消息什么的,她才不承认呢!
傅陌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食盒将一块糕点叼进嘴里,然后又坐回书桌前的椅子,再长臂一搂,把苏卿依稳稳当当地抱进怀里。
“!!”苏卿依正想挣扎,却见傅陌咬了口糕点,细细咀嚼吞咽后腾出了嘴:“我方才突然想起汉王寿宴当天好像发生了件不太愉快的事,是什么事来着?”
苏卿依:“……”
“哦~想起来了,是你家妹妹犯了事……想必这些天,苏卿急了吧?”
苏卿依低声嘟囔:“父亲急了又不代表我急……”
傅陌又吃了口糕点,含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可是安郡王毕竟是我重用之人,若是……”
苏卿依挑眉——那就是事有转机?她望向傅陌,可是傅陌却笑着望她,不再往下说了,她忍不住急了:“皇上!”
傅陌弯着眼睛:“若是依依能唤我一声,我便教你。”
苏卿依咬了咬嘴唇:“陌哥哥。”
“不是这个。”傅陌重新叼起被他吃掉一大半的糕点,只叼着,却不吃,留出一小块在薄唇外头。
苏卿依眼神闪了闪:“夫君?”
迎上她的,是傅陌含笑的眼睛,他咬着糕点,眼睛似有星光,苏卿依发愣,身体却不受控地靠了上去,张开小嘴,咬上留在傅陌唇外的糕点。傅陌似乎满意了,得寸进尺地咬上苏卿依红润的嘴唇,糕点末在两人的唇间不断来回,最后也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里。
窗外还是一月寒冬,屋内却如烈日般灼热,苏卿依受不住地避开,终得喘息,小脸早已红透,偏过头不敢看傅陌。傅陌哑笑,将苏卿依抱进怀里:“依依真乖。”
苏卿依闻言耳尖都红透了,直接埋首进傅陌怀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
良久,苏卿依的羞涩才渐渐褪去,傅陌开口:“其实依依所想正和我心,苏之灵,不能要了。”
苏卿依愣了愣,才想起之前她跟苏城说过,要保苏家,必要弃人……可是傅陌,是怎么知道的?
傅陌没有察觉苏卿依一瞬间的僵硬,他继续道:“你只管与苏卿说,只要苏之灵去寺庙祈福,从此青灯作伴长卷在手,这件事,汉王府和朕,可以当作不存在。”末了,像是怕苏卿依心软,他又补了一句:“依依,你要明白,你先是朕的皇后,才是苏家的女儿。”
这是傅陌在她面前第二次自称“朕”,这个自称一出,皇威油然而生,苏卿依知道,此事,只能这样定了。
“父亲那边好说,可是母亲一向对之灵宠爱有加,书信传话怕是说不明白,故,还请皇上允我,亲自前去说明。”
傅陌闻言:“好。”
……
去苏府的时间,苏卿依选在了晚上,没什么意思,就是睡了个午觉结果又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吃了晚膳,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苏卿依在马车里把太阳穴揉了又揉,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嗜睡了,每次睡觉的时候睡得特别沉,醒来后不仅不舒坦,反而依旧浑身无力地犯困……这是怎么了?
马车颠颠簸簸,很快就到了苏府,苏城和苏之军早已等候在那。
“你与父亲说申时到,可现在已是戌时!”一见到苏卿依,苏之军就皱起眉头。对于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妹妹,苏之军的态度不好也不坏,终归只是添一双碗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不懂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那般是为何,只觉得妇道人家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现眼下,苏卿依虽成了皇后,但也是他们苏家把她扶起来的,故而,将自己摆在苏卿依恩人位置上的苏之军,很是不满苏卿依迟来的行为。
苏城瞪了他一眼,也幸好他早就屏退了下人,没有让他们看到苏之军的失礼。“娘娘,可是有法子了?”苏城也很是焦急,苏之灵被带走后,苏夫人一直在大吵大闹,等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又拿出娘家来压他,毕竟苏家大部分的财产,都是她的嫁妆,底下许多得力之人都是以苏夫人马首是瞻,而他苏城又算得上什么?故而,他一方面想着苏卿依能带来一个两全之策,一方面又想着若是事无转机,希望苏卿依亲自出面断了苏夫人的念想,省得他来当这个恶人。
两人的思绪并不难猜,苏卿依只微微笑道:“皇上说,苏之灵,不能要了。”
“什么?!”
“父亲和兄长难道还认为之灵给安郡王下药是件小事?安郡王何许人也?我们燕云国的战神,从龙重臣汉王之子,更是皇上的义弟!之灵在心存这个念头开始,就已经罪无可恕了!现如今,除了弃了她,也别无他法,除非父亲和兄长有决心将自己后半生的仕途给搭上,为之灵求得一条生路。”
苏城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事尚未闹开,若……”
“若此事闹开,之灵就非死不可了。”苏卿依打断他的话,在燕云国,谁不知道傅陌最厌恶的就是下媚药这等卑劣的手段,这也是当初盈嫔出身高贵,其父朝中重臣,却依旧逃不过赐死的原因。苏之灵才不过十六岁,事情若是闹开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苏府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届时众臣上书,苏城的乌纱帽不但不保,就连苏卿依的后位也要动一动。苏城想到这一层,摸了把汗水:“娘娘此番前来,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
苏卿依点头:“皇上说,只要之灵去寺庙祈福,从此青灯作伴长卷在手,这件事,便可当作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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